……

    ……

    聖湖邊尚且吹著很輕很冷的春風。

    但是再輕再冷的春風也比不上從那個銀發女孩素唇中吐出的那些語言更輕更冷。

    葛生先是震驚,再是恐懼,直到最後變為無助的絕望時,那個女孩終於說完了她要說的話。

    雖然她的話很少,但是每一個字都有著千鈞的重量。

    “就是這樣。”

    葛生早已經被這個真相徹底擊倒,以至於再也說不出一個字來,所以當那個銀發女孩說出那句結語的時候,反而開口說話的是另一個人。

    “如此大規模的屠滅,會被製裁。”黑衣的法師安靜說道。雖然語氣沒有波動,但是語言中有愛憎。

    “如果存在這樣的製裁者的話。”星曦淡淡說道,然後輕輕撐起身體,便憑空在那眼湖麵上的冰泉上站起,足尖點在冰澈的湖水之上。“有人在召喚我,我要走了。”

    “為什麽?”葛生咬著嘴唇道。

    為什麽?這樣窮究其源的做法隻有孩子會做吧,因為這個世界上很多事情都不需要這個為什麽。

    所以說星曦的迴答簡單而冰冷:“沒有為什麽。”

    “隻是需要這樣做。”

    她轉身就要離開,離開前卻突然迴頭,純金色的眸子閃過一絲的迷茫,但是並不妨礙她開口:“不要來蘭陰城,七天之內,我會殺掉一切活著進入蘭陰城的東西。”

    “這是命令。”她平靜補充道。

    ……

    ……

    那樣巨大的黑暗之瞳停駐在那裏,是任何人都不會忽略的恐怖景象。

    蘭葉第一軍團自然包括在這任何人之內。

    蘭葉第一軍團,直屬於蘭藍聖城,整編三十四萬人,是這個大陸上最令人敬畏的軍團之一,負責聖城周邊的所有防禦。

    他們被下令在正午之前必須開赴蘭陰城,控製那裏的局勢,但是此時他們卻停在距離蘭陰城一百七十裏的地方。

    “為什麽不走了!”蘭海看著前方的隊伍不再湧動,冷著臉在馬上拔劍,交給隨從的副官:“你去前麵,停步不前者一律殺之,無論軍銜,無關功績。”

    他是蘭葉帝國的軍隊高層,自然知道蘭陰城出了怎樣的狀況,所以無論發生什麽事,他也要將自己這十萬軍隊開赴蘭陰城內。

    副官很快趕迴,但是寶劍上並無血跡。

    蘭海憤怒,從身邊騎兵上麵拔出佩刀,冷冷看著副官:“你可以說三句話。”

    你可以說三句話,三句話不能讓自己滿意,就隻能去死。

    而副官隻說了一句話。

    “敵人在前麵,是熾焰軍團。”

    蘭海手中的佩刀不由落地,他咬了咬牙:“讓我去看看。”

    金色的戰陣停駐在前往蘭陰城的必經之路上,他們就好像是一片蒸騰的光海,高聳的火焰戰旗飄揚在那裏。

    “他們有多少人?”蘭海問副官。

    他是久經沙場的戰將,自然看得出。

    但是他還要問。

    “至多不過三千騎。”副官答曰。

    “為什麽我們十萬人要被這三千人擋在這裏?”蘭海冷冷問道。

    “因為他們是熾焰軍團。”副官迴答道。

    曦焰站在戰陣的最前麵,厚重的頭盔下金色的眼眸沒有一絲感情。

    他鬆開了握在手中的長槍。

    這不是威懾,在方才,整個熾焰軍團已經準備迎接他們的衝鋒,兩位大帝手中的王牌當年未曾相遇,此時相遇卻未曾相戰。

    他望著距離自己不過百丈的龐大軍團,心中冷笑:“真不愧是蘭葉帝國。”

    若不是蘭葉帝國,又怎麽可能在一天之內調集十萬的整編軍隊來穩定蘭陰的局勢,哪怕蘭陰城距離蘭藍隻有三百餘裏。

    但是,即使是蘭葉第一軍團,他們敢衝鋒熾焰軍團嗎?

    不敢,也從來沒有任何一支軍隊敢過,這樣做過的軍隊早已經被吞噬殆盡,隻留下一點血肉的殘渣。

    “皇子殿下。”他微笑著對自己說。

    “您君臨天下之日,熾焰之火當重新燃遍整個世界。”

    ……

    ……

    而在湖水的另一麵,小九看著身下,搖頭:“我不要迴去。”

    在他們的身下,是一座巨大的白色城池,城牆是冰質的透明色澤,依稀有金色的紋路在其中隱現。

    城牆之內,可以看到那連綿的白色宮殿。

    小九對這座城無比的熟悉,因為這是她曾經生活的地方。

    蘭葉帝國的首都,蘭藍聖城,帝之下都。

    “就在昨天的夜裏,暗星下達了生擒你的命令。”慶曆四年春認真說道:“而命令的執行人便是我,恰若那隻最饞嘴的貓咪守護最鮮美的魚,隻是不知道為何,我確實沒有下嘴去吃的想法。”

    小九沉默,然後開口:“即使青翼想要殺我的時候,我也沒有離開。”

    “但是青翼隻是一位癲狂的複國者。”慶曆四年春說道:“暗星則是想要重新君臨這片土地的舊日王者,隻有迴到這座城中,迴到那個人的身邊,那麽即使是聖人,也不敢對公主輕舉妄動。”

    “暗星沒有殺我的理由。”小九說道。

    “沒有誰願意平白無故承受蘭葉皇族的怒火。”慶曆四年春慢條斯理地笑道:“暗星如果想要順利實施自己的計劃,那麽便不能徹底激怒蘭葉皇族,這之中有一個非常微妙的平衡,而公主就在這平衡之內。”

    這個二十歲的皇子殿下眼睛冰冷安靜地出奇,他看了看腳下:“那座蘭陰城內已經布下了策劃百年的大局,但是那座學院與蘭葉帝國卻不會任由暗星為所欲為。這個時候,如果你是暗星,又會想要做些什麽?”

    小九咬住嘴唇,她不是那種懵懂無知的十歲孩童,自出生起她就伴隨著蘭葉九公主這樣的身份,當慶曆四年春向她提出這個假設,她第一時間就發現了結症所在。

    “是的。”慶曆四年春看她表情,明白她已經想明白了其中的關節,於是笑了笑。帶著輕微的諷刺意味:“王牌,暗星也需要一張王牌,足夠在任何情況下同時威懾住學院和帝國,保證矛盾不再激化,也保證可以從容實施自己的計劃。”

    “所以沒有比我更好用的王牌了對吧。”小九咬著嘴唇冷冷說道。

    “這個世界大概找不出比公主更好的了。”慶曆四年春點頭。

    小九無法保持沉默,因為當她聽懂慶曆四年春語言背後的含義之後,即使是她這樣倔強的女孩,也隻能問出下一個問題:“為什麽?”

    是啊,為什麽?眼前的男子是暗星最為炙手可熱的新一代領軍人物,身份高到甚至可以擁有兵器的指揮權,小九自然猜得到以他的身份足以接觸暗星最高層的情報,否則也不會告訴她方才的話。

    可是為什麽?他要這樣做?

    這是最明目張膽的背叛,也是不會被原諒的背叛。

    更何況說,他背叛的是世間最強大而神秘的情報暗殺組織。

    “是啊,很遺憾。”這個好看的金發大男孩微笑,笑容淡淡如一朵墨繪的菊花:“我叛了。”

    他這樣微笑著說出這句話,一點都沒有自己即將被千萬人追殺生不如死的覺悟,似乎這件事情的重要性還比不上葉夜學院的一個蒂納,他看到葉青不可思議的震驚神色,笑了笑補充道:“那種地方呆久了會氣悶,又怎麽可能呆上太久。”

    “你打算怎麽做?”小九不由詢問。“我迴蘭藍之後,暗星是不會放過你的。”

    “他們看重的隻是利益罷了。”慶曆四年春淡淡說道:“隻要你證明殺你沒有足夠的利益,他們自然會放棄的。”

    但是此刻,一個悠悠的聲音慢慢在他們身邊不遠處響起:“敢問皇子,殺掉您需要多少的代價?”

    葉青迴頭,臉色瞬間像是連續吃下了三塊帶毒的地瓜。

    那個人她認識,雖然隻是昨夜剛剛認識。

    暗星十三長老一襲銀色的星辰披風站在虛空之上,冷冷望著慶曆四年春與他座下的白馬,帶著諷刺的笑容繼續說道:“哪怕無論多麽接近天空,地境的強者終究隻是螻蟻。”

    “皇子立刻將葉青公主帶過來,那麽方才皇子所說的話,本座可以當做沒有聽到。”

    慶曆四年春冷冷迴頭,右手虛虛張開,金色的輝芒生長,一柄金色的長劍緩緩在手中凝結,然後他沒有一絲猶豫,甩手將長劍擲向麵前的天境強者。

    金色的利劍由鬥氣所凝,一旦擲出,便有雷霆之威。

    那是金色的雷電脫手而出,在空中留下一道扭曲的軌痕。

    十三長老帶著憐憫的笑容看著慶曆四年春發動的攻擊,輕輕抬起一根手指,一點星輝散落:“雖然本座承認皇子是比您妹妹還要傑出的天才。”

    星輝輕飄飄地落在閃電之上,隻見銀色的火焰驟然升起,長劍焚為金色的煙霧飄散。

    “但未入天境,皇子終究是可悲的螻蟻。”

    葉青看著那束燃燒的閃電,咬住嘴唇,抓緊身後男子的衣襟。

    十三長老殘忍微笑:“您是那樣高貴的血脈,初始大帝的血液流淌在您的身上,如果真要跪在本座的麵前乞求我放你一條生路,恐怕那個時候對誰都不好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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