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曉曉默默無息地躺在漆黑的房間裏,嚴密的窗簾將陽光牢牢擋在外麵,靜寂的凝滯感籠罩著這處空間,像一處絕望之地。


    開學不久,接連兩次被禁足,他腦海裏重溫著有籃球陪伴的美好日子,心情抑鬱之極,眼淚直流:我知道你們是擔心我的身體才禁止我打球,可是我已經很努力很努力地抑製自己了,但我真的好喜歡籃球啊,我不可以沒有籃球啊。這該死的心髒,都是因為這顆沒用的心髒。也許是時候畫上句號,我即不快樂,又何必連累你們也不快樂。


    韓曉曉右手摁在左胸口,看著天花板,黑幕中不斷浮現過往的喜樂悲傷。


    歡樂的童年,媽媽在國企上班,工作清閑,有大把的時間陪自己。爸爸是個自由職業者,靠寫作謀生,想放假就放假,雖談不上大富大貴,但需要的東西都不缺。


    自己打球也得到爸媽的支持,因為實力出眾,在學校和小區都有不小的聲名,不僅爸媽引以為傲,左鄰右裏讚不絕口。直到那場比賽,終場前突然暈厥,送往醫院治療,檢查卻發現心髒有缺陷。


    從此一切都改變了。


    各種昂貴的進口藥逼得媽媽不得不從國企辭職,下海經商,還好憑借在國企積累的人脈,公司倒也慢慢壯大了,隻是人也越來越忙,沒空陪自己玩耍了。


    爸爸變得不苟言笑,努力接稿,埋頭寫作,偶爾空下來就研讀心髒病方麵的醫書,兩個月的時間鏡片加厚了兩次,眼睛時常發花,看不清楚。


    爸媽為自己忙得不可開交,自己反而閑得無所事事,學校去不了,籃球不能打,日子枯燥乏味之極。


    不久家裏出現爭吵的聲音,導火線當然是自己的心髒缺陷。爸爸希望搬迴南方老家定居,空氣好、水土好,適合養身體。


    媽媽公司剛上正軌,堅決不放棄已紮根下來的市場基礎,老家雖是老家,但離開十多年,人生地不熟,要重新開始談何容易。


    兩人各執一詞,都為自己的病好,鬧得麵紅耳赤。現在不得不分居兩地,十天半個月才能見一次麵。


    韓曉曉越想越難受,自己真是個累贅,曾經多麽溫馨的家庭,現在……爸爸媽媽都好久沒笑過了吧。


    轉念一想,他又怨憤父母不考慮自己的感受,打一下球就關禁閉,明明心髒承受得住,隻是氣喘疲勞而已,為什麽要把事情放大,都說為我好,可是你們知道怎樣才是對我好嗎?


    一個人活著不能做喜歡的事,那活著有什麽意思,那跟死了又有什麽分別。一個人若活著隻會拖累別人,何不早點離開,解脫自己,解脫別人,讓我去吧。


    韓曉曉自怨自艾,即覺得拖累父母,又覺得了無生趣。


    “爸爸,我想打球,我喜歡打球,人活著不能做喜歡做的事還不如死去。”上次成山公園打球迴來,韓曉曉這樣對韓東雲說。


    韓東雲氣得摔破茶杯,“活著重要還是籃球重要,活都活不成還打什麽球!你才多大,你現在跟我說什麽死活,你會喜歡籃球一輩子嗎,你以後總會喜歡別的東西,除了這些激烈運動外,你不能喜歡別的嗎!我和你媽為你做了多少事,操了多少心,你竟敢跟我說‘不如死去’。”


    韓東雲又怒又恨,摔門而出,半夜帶著一身酒氣歸來。


    韓曉曉則淚流滿麵,他當然知道爸爸媽媽的辛苦,知道他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自己。他壓抑自己的喜好,向爸爸道歉,寫了保證書,終於又迴到學校。


    但當他站在籃球場邊,看著場上奔跑的同學,看著籃球劃過的優美弧線,看著球網翻起波浪,他如何能抑製顫抖的手腳和震動的心靈?當球隊需要時,他終於再也忍不住,披掛上陣。


    這次再犯禁,韓東雲徹底被激怒了,直接向學校申請休學。


    韓曉曉含著淚絕望了,知道自己再也去不了學校,更別提打球了,所以他做了一個決定。


    “樺子,我很好,我想告訴你,我很高興認識你,很高興和一起並肩作戰,成山公園,高二五班,我們贏了球,我很開心。”


    “我也很高興,”白樺笑道:“你什麽時候迴來,明天比賽來嗎?”


    韓曉曉努力不讓自己哭出來,緩緩地說:“我會來的。”心裏跟道:“我的靈魂會來的,我會在球場上空,看你們打出一場漂亮的比賽。”


    白樺道:“太好了,大家都很擔心你。”


    “嗯。”眼淚如開了閘的水龍頭,韓曉曉努力不讓自己發出哭音,“很開心認識你們大家,真想和大家一起打球。”


    白樺開玩笑道:“明天就可以啊,隻要你不被你家人抓住,哈哈。”


    韓曉曉也笑了一聲,顫抖著說:“幫我和大家說聲‘再見’。”


    “嗯,明天再見。”白樺安心地睡去,算擺平一件事了,韓東心離職雖然讓他歉疚,但至少韓曉曉可以放心打球,不怕他來抓了。


    周六下午三點,籃球館氣氛火熱,唯獨高一三班陣營鴉雀無聲,林明果然沒有出現,連五個人都湊不齊。


    肖穎道:“我上場。”


    鍾誌暉冷冷地說:“你上個鬼!”


    肖穎腦震蕩後遺症不輕,醫生將情況告知魏建強,魏建強自然禁止肖穎出場。


    肖穎氣地站起來,大聲道:“那怎麽辦!去哪再拉人!?”


    白樺左手握著綁著繃帶的右手,疑慮重重地說:“曉曉說他會來。”


    肖穎看看表,道:“再十分鍾就開打,他連人影都沒看到。”


    鍾誌暉喝道:“那就等著,你著什麽急?”


    許思傑兄弟等見氣氛火爆,示意孫毅安撫鍾誌暉,自己兩兄弟拉肖穎說話。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裁判催促高一三班做好準備,而韓曉曉還是沒有出現,林明也沒有。


    肖穎又說:“我要上場。”


    鍾誌暉突然起身,道:“好,你上,我走!你自己湊人去吧。”


    “你……”肖穎氣得手指發顫,指著鍾誌暉的背影道:“你就是個懦夫!你也怕受傷是不是,我都敢上你怕什麽!”


    魏建強長歎不已。


    鍾誌暉右手舉高,豎起中指,頭也不迴地走了。


    肖穎閉上嘴,咬著牙,眼角迸出兩粒淚珠。


    白樺甚是焦慮,曉曉為何沒來?他明明答應過。早上起來他就期待著再見韓曉曉,告訴他韓東心已經離開蘇堤高中,他可以安心打球了。越想越多,腦海裏不住地迴憶起兩人電話中的每一句話,然後就有種不對勁的感覺,他打電話給韓曉曉,想確信一下自己隱約的胡思亂想,但韓曉曉電話再度關機了。


    白樺突然站起來,“我要去找曉曉。”


    孫毅道:“電話都打不通,去哪兒找?”


    “混蛋!”肖穎將一瓶水砸在地上,“都去死吧,還打什麽球!”


    “你說什麽!?”白樺露出驚恐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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