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行政部秘書也是偷拍群的成員,所以才能拍到,溫澤念一身白色滑雪服, 踩在單板上。墨色雪鏡照在她那張端嫵的臉上顯得巨大。她該是在跟什麽人說話, 手微微揚起,臉上的表情沒笑意。溫澤念的確是不常笑的。孟寧想, 好像她和自己待在一起的時候, 比平素笑得更多些, 眉心會擰出那樣的花骨朵。這時手機又震了下,祁曉說:“還有一張。”孟寧還未點開那張照片,便勾起唇角,略帶自嘲。她覺得自己想得真多。因為祁曉發過來的第二張照片上,無她在場,溫澤念卻也笑得開懷,眉心擰出花骨朵, 那是一個真正的笑。孟寧問:“大老板是什麽人啊?”所謂“大老板”,便是c酒店這一屆的繼承人。“不知道。”祁曉搖頭:“隻聽說是上屆董事長的二女兒,觀念新, 很低調,也可能為著安全考慮吧, 連官網上都沒她姓名和照片。”可想而知,即便大老板在場,也沒有任何一人敢對她端起鏡頭。孟寧點點頭。祁曉籲出一口氣:“你也覺得她跟大老板有可能啊?”孟寧挑唇:“祁曉,你看,我們所掌握的全部信息,就是她去陪大老板滑雪。我們憑這去猜她和大老板有什麽,簡直莫名其妙。我們去猜她和大老板什麽都沒有,那也毫無憑據。”“這就是我麵對的實情,她身處的那個世界,對我太高也太遠了,對我是完全閉合的。”祁曉呆了呆:“有時候我真覺得,你理智得過分。”孟寧笑笑:“我怕麻煩而已。”“我能多問一句麽?就一句。”祁曉實在沒忍住熊熊燃燒的八卦魂:“你對她什麽感覺啊?”“什麽感覺?”孟寧重複一遍,語氣似自言自語。祁曉問得更明白點:“你喜不喜歡她?”孟寧麵色平靜,抬起那雙黑白分明的眸子:“像她這樣的人,太容易讓人心生好感對吧?可你要說喜歡,總得建立在互相了解的基礎上吧,我跟她十多年沒見過了,我對她的了解程度比你不會多任何一點。”祁曉撐著下巴:“你不迴應她,她就這麽算了?”“不知道。”孟寧搖頭:“我沒辦法推測她的行為。”這才是最可怕的。她沒辦法推測溫澤念的行為。******第二天便是春節,c酒店無論是不是中餐廳,都為客人奉上特製的餃子。路上遇到的每一個人,眼角眉梢沾滿笑意,互道新年好。為了慰勞與春節假期無緣的員工,酒店為她們提供了抽獎,孟寧手探進箱內,旋兩旋,抽出個信封一看,居然裝了兩張火山石spa體驗券。她參與這麽多年抽獎,還是第一次有這樣的好運。她邀祁曉:“什麽時候空了,一起去?”祁曉搖頭:“我對火山石的礦物質過敏,無福消受。”孟寧自己興趣也不大,暫且把禮券丟進抽屜。酒店為客人們準備了跨年煙花,邀客人們到海灘共賞。所以孟寧她們得加班,登上望台,巡查客群間有無危險情況。臨近午夜,天邊砰地一聲。孟寧那時正低著頭,看客群間有個小男孩正對他媽媽哭鬧,他媽媽哄著他去看煙花,孟寧也是在那時扭頭。一朵淺金的煙花綻開在天幕隨即消散,印在視網膜的時間倒似更長久。孟寧隻本能的看了一眼旋又低下頭,客人們爆發出陣陣歡唿,正是容易出狀況的時候,她們必須集中注意力盯緊。於是她始終低著頭,隻聽得耳旁砰砰作響。心裏想起剛與溫澤念重逢的那天,溫澤念為她調整了煙花燃放的時間,說是要造一個夢。漸漸的,客人們開始發出整齊的倒數:“十、九、八、七……三、二、一!”“新年快樂!”“春節好!”“大吉大利,新年好!”客群中一個少女分外安靜,看著十多歲模樣,麵龐白皙,一根馬尾濃密的垂在肩頭。孟寧的視線往她身上落,她察覺後抬頭,衝孟寧笑笑。孟寧也衝她一笑。煙花止息,海浪拍岸的聲音又浮出來。孟寧腦子裏想起的卻是一條江,江水拍岸的聲音沒這麽清,更沉濁。江邊的少女也有一張白皙麵龐,手持一支小小冷焰火,另隻手掌半攏著護住生怕它被江風吹滅,嘴角往上揚:“小寧,新年快樂。”隊長開始組織客人有序退場,孟寧迴過神。她們等所有客人迴房後又開了個短會,提醒一遍明天值班的注意事項後才解散。祁曉跟她一同往宿舍走時肩都垂著:“每年春節真的累死人……”她掏出鑰匙開門:“你先去洗,我等你洗完再去。”“怎麽這麽好啊。”祁曉問:“你不困嗎?”也不是說不困。隻是沒了安眠藥,她的睡眠狀況很糟。祁曉洗完她才去,躲在洗手間嗚嗚嗚吹頭發也怕不隔音,這時都夜裏一點多了,她吹到七成幹,索性放棄,打開門出去,躡手躡腳的上床。反正海島今年暖冬,一會兒也就幹了。隻是睡不著。她怕翻來覆去的吵著祁曉,固執的不動,躺得左腳大拇指有些抽筋。在她嚐試著輕輕轉動的時候,聽見了一聲很輕的敲門聲。“咚”。甚至她不確定那是否為敲門聲,又像窗戶那邊發出來的,像什麽不睡的鳥頑皮地把果子扔到玻璃上,以擾人清夢為趣。然後萬籟俱寂,又讓人覺得那樣一聲是自己的錯覺。可她輕手輕腳的起了床,踱到門邊,把門拉開一條縫。用個文藝至死的說法,門外的人一身霜雪氣息,在海島過分輕飄的虛假冬日裏,帶來令人心折的北方味道。門外的人自瑞士雪山而來,走廊與宿舍皆是一片幽暗,那人伸過一隻手來撈住她的腰。溫澤念穿那些尖銳的細高跟鞋時總是比孟寧高出小半個頭,說不上是誰先主動的,孟寧隻知道她仰起頭時,溫澤念的吻便覆了過來。她的顫栗從小腹而起,往心髒攀爬,又一路蔓延到指尖。事實上她們什麽多餘的事都沒做,隻是躲在門縫裏安靜的接吻。溫澤念的一隻手很克製的摟著她後腰,另隻手撐在門框,反複吮吻著她的唇。而溫澤念的雙唇軟得似要化開一樣。她身後還能聽到祁曉沉沉的唿吸聲,走廊也不知會不會有起夜的同事路過。可她和溫澤念擠在這小小的門縫裏像躲在另一個空間,這個真實的世界與她們毫無牽連。直到溫澤念放開她,又在她唇瓣上繾綣的流連一下,才真正與她拉開距離。眼睛對黑暗的適應程度有限,即便吻了這麽久,她雙眼也隻能堪堪捕捉到溫澤念一個模糊的輪廓,唯獨那雙深邃的眼,在這樣的情形下瞧不出任何的紫羅蘭色調,隻覺得亮得很溫柔。“亮”本該是刺目的,可溫澤念此刻的眼神,就是很溫柔。她捏了下孟寧的指尖,方而拎起腳邊的行李袋。轉身離去,薄薄的風衣下擺掃著孟寧的腿。穿慣高跟鞋的人,在寧謐的夜色裏都可以走得悄無聲息。她像一個夢一樣飄遠了。******第二天一早,孟寧鬧鍾響,祁曉哀嚎一聲。孟寧勸她:“撐過春節這段時間,就要輕鬆得多了。”祁曉哀歎:“過了春節,還有五一、十一、還有無數的小長假,你都不擔心未來的嗎?”孟寧隻是笑笑。早訓時間比平時略短,因為要更早開放海域為客人服務。訓練完她們輪流去吃早餐,平時的半小時縮短為十分鍾。祁曉吃得狼吞虎咽,差點沒被一塊鬆餅噎死,糊著嗓子“啊”一聲,把邊吃早餐邊翻閱的手機轉過來給孟寧看:“gwh居然迴來了!”在自助餐廳被同事拍到。孟寧故作鎮定的“嗯”一聲。“她怎麽這麽快就迴來了?飛到瑞士要多久……”祁曉點按手機飛快的查了一下:“十二個小時,她飛過去待了一天就迴來了?大老板怎麽那麽能折騰人。”說著又“啊”了一聲:“可群裏有人說,大老板還在瑞士呢,那gwh怎麽迴來了?她是有什麽急事嗎?”孟寧盯著盤內鬆餅,藍莓醬裏的半顆果實順著鬆餅形狀滾落:“不知道。”她是真的不知道。祁曉雖是抱怨工作累,這會兒又緊張:“完了完了,不會裁員從春節開始就要啟動吧?那也太不人道了!”事實上沒有。春節七天假,溫澤念沒有找她們開過會,其他部門也一樣。她隻是如常的做著自己的日常工作。直到假期的最後一天下午,遊客們紛紛乘快艇離島,像以往離開c酒店的任何一位遊客那樣,坐在快艇上對著那棟童話般的建築頻頻迴望,語帶悵然道:“要迴到現實生活中去了。”孟寧她們的工作量驟降,夕陽西沉,她輪最後一班崗時海灘上已不剩什麽人了。她還有空去走半秒鍾的神,直到這時她才去確認有人花十二小時風塵仆仆而來,換午夜時分一個無言的吻。******自溫澤念從孟寧出租屋的房間離開後,她倆真正說上話,是在溫澤念的辦公室。這是孟寧第一次來溫澤念的辦公室。因為她不固定在這裏辦公,所以黑柚木門上沒像其他管理層的辦公室那樣掛著她名牌。隻是藤編辦公桌上擺著暗黃銅座牌,沒刻寫職位,花體英文簡練的鐫刻著她名字:gwh w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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