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燕的眼裏,叢珊看到了背叛,憤怒,和鄙夷。

    她微張著嘴,想要解釋什麽,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還能解釋什麽呢?還有什麽好解釋的?連她自己都不再相信自己了。

    李燕看著叢珊那副表情,更加生氣了,“珊珊,你難道都不為自己辯解一句嗎?你不是一向伶牙俐齒嗎?難道是心中有愧無話可說?”

    顧池西看了李燕一眼,伸手摟住叢珊,“珊珊,咱們迴家。”

    李燕狂笑一聲,“哈哈,迴家?你們倆都有家了?顧琳琳在家嗎?你們一家三口挺和諧的唄?”

    宋濤也走過來,眼睛直直的盯著叢珊,“珊珊,這就是你的秘密嗎?你告訴我到底是怎麽迴事?”

    叢珊有點頭暈,顧池西緊緊摟著她,一個吻落在她的頭上,“我是顧池西,但顧琳琳並不是我的親生女兒,而且我也已經和顧琳琳的媽媽離婚了,這其中的事情我不想多說什麽。李燕是吧,你既然是珊珊最好的朋友,就應該相信珊珊的為人。我告訴你,珊珊是個好女孩,她從來沒有做過違背良心道德的事情,如果有錯,那也是錯在我,因為我太愛她。”

    李燕被顧池西的話震住,沉默了。眼神卻死死的盯著叢珊。

    顧池西摟著叢珊的手臂又緊了緊,“珊珊,咱們走。”

    說著就帶著叢珊大步離開,叢珊早已失了神,隻默默的被迫的隨著顧池西的腳步往前走,顧池西的步子太大,她有些跟不上,三步兩步的就一個踉蹌。

    顧池西打開車門,將她抱上車,幫她係好安全帶,自己坐上了駕駛位,卻沒有發動馬達。

    兩個人就這麽安靜的坐在車裏,連唿吸聲都那麽微弱。

    車子裏有些悶,顧池西開了車子,按下車窗,一縷初秋的晚風吹進車裏,牽動了叢珊兩鬢的發梢。

    顧池西轉過頭看她,夜色裏小家夥的臉比月光還白,一雙澄澈的大眼睛裏神情平靜的幾乎麻木,嘴唇上凝著血,整個人安靜的像一幅油畫。觸目驚心。

    “珊珊,對不起。”顧池西低聲說。

    叢珊沒有反應。

    “我剛剛太衝動了。”顧池西繼續道。

    豈止是衝動,看到他的小家夥主動擁抱別的男人,他體內那股怒火恨不得把整個女生宿舍燒成平地。他早上故意不下樓,就一直在等,等她會上樓來,起碼說一句再見,他也能有個台階下,才好老老實實的送她迴去。可

    是她就這麽不聲不響的走了,還把那串鑰匙放在了桌上。她的房間就和從沒有人住過一樣,什麽都沒變。他對著空蕩蕩的房子,幾乎崩潰。

    好不容易調整好了情緒,又一次拉下臉麵想要去找她,車子都在路上了才接到張新的電話說叢珊迴了學校,又急忙掉了頭。可他在宿舍樓下等了那麽久,看到的卻是她跟別的男人一起走迴來,她還主動抱那個人!

    她從來都沒有主動抱過他。一次都沒有。

    他那時候就特別想問一句,叢珊,在你心裏我就連那個師兄都比不上嗎?

    早上才從我家裏出來,晚上就抱起了別的男人?

    他顧池西是有多賤!

    可是此刻,當他看著木偶一樣失了魂的小家夥,卻還是又一次的心軟了。好吧,是的,他就是賤。再高傲再強勢再富有的男人,麵對心愛的女人,也還是隻有卑微的份。

    叢珊的眼睛眨了一下,長長的睫毛顫動著,嗬出一口氣。

    “宋濤是我的師兄,他剛剛跟我表白想讓我做他女朋友,但是我拒絕了。”叢珊開口道,“他送我迴宿舍,跟我說想完成最後一個心願就是要親親我,我覺得在女生宿舍樓下那樣太過了,就說不如我抱抱你吧,於是就抱了他一下,算是安撫吧。他幫了我挺多的,我爸的事情,都是他替我說謊,瞞著我爸媽,我爸媽才這樣安心的。我一直覺得欠他一個人情。”

    顧池西眉目一動,“對不起,我誤會了。”

    叢珊搖頭,“顧池西,我告訴你這些,不是為了解除你的誤會。”她轉過頭眼神直直的盯著他,“我根本不在乎你誤會不誤會,就算是我真的跟宋濤在一起了,我也不需要經過你的同意,對吧?”

    顧池西看著前方,雙手放在方向盤上,沉默。

    叢珊繼續道:“我跟你說這些,是因為我想讓你知道,我心裏有多少不安,我現在有多討厭我自己!”

    叢珊挺直了腰身,轉過頭來,目光嚴肅的看著他,接著道:“我告訴宋濤,他愛的那個根本就不是我,因為他根本不了解我,他看到的隻是我拚命偽裝展示出來的樣子。我騙了他,騙了我爸媽,騙了我的好朋友。我每天都要對著他們編好多個謊言,我騙我爸媽是宋濤幫忙才解決的不雅照事件,我騙李燕給我買新衣服送我電腦的人是我堂姐,我騙宋濤送我幾萬塊高端定製手機的人是張新,我騙家裏這兩個星期我是住在學校,我騙室友這兩個星期我是住在家裏......我

    覺得自己就像一個萬花筒,麵對每個人都要變出一種不一樣的花紋出來。”

    她抽了一下鼻子,眼淚又掉下來。

    “因為我不想讓他們知道,還有一個你。我的家人,我的室友,我的師兄,在他們眼裏我是個那麽好的女孩,樂觀開朗,積極向上,品行端正。我不能讓他們知道,我跟我室友的爸爸,一個有婦之夫糾纏不清,我跟你擁抱,接吻,上床,我住在你家裏,你還為了我拋棄了女兒,離了婚......”

    眼淚流進嘴裏,她做了一個深唿吸。

    “我現在才知道,原來我是這樣一個人。我明白所有的道理,我知道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可是,我卻做的一塌糊塗。所以我隻能撒謊,一個接著一個,小心翼翼的把所有人都騙的開心了,讓他們以為我還是那個天真純良的女孩。可是我每說一次謊,心裏的不安就像滾雪球一樣,越來越大,壓得我喘不過氣起來。但是我又不敢徹底跟你斷絕關係,我甚至,無法抗拒你對我的好。”

    顧池西的手握在方向盤上,用力,再用力,繃的骨節錚錚作響。

    “珊珊,所有的一切都怪我,是我打亂了你平靜的生活。”他壓抑著心裏的情緒說。

    闊水浮萍。

    他根本不是那個能留住浮萍的池塘,卻是那陣吹散了浮萍的西風。

    叢珊笑笑,“確實都怪你,要是顧琳琳生日那天我沒遇見你,我現在還是以前那個簡單快樂的說話有點刻薄的女生。可是,我爸從小就教育我,凡事不能隻看一麵,這事情起因在你,可我也有錯。我總是那麽矛盾,總是不能做到當機立斷,總是想給自己留一條後路......所以我沒法怪你,隻能更加討厭我自己。”

    顧池西轉過頭,眸光幽深,“珊珊,我也討厭我自己。我恨我自己,明明那麽愛你,卻為什麽總是給你帶來那麽多的麻煩,讓你痛苦讓你不安。我恨我自己找不到一個正確的方式對待你,總是用力過猛讓你受傷。我更恨我自己不能克製住對你的感情,總是一而再再而三的靠近你。”

    叢珊笑了,“叔叔,你還挺會用排比句。”

    深深的歎了一口氣,她接著說:“謝謝你剛剛在李燕麵前為我說話,原來顧琳琳真不是你的親生女兒。”

    他說:“嗯,不是。”

    叢珊笑道:“現在一切都穿幫了,我反倒鬆了一口氣。總算不用再說謊話了,就算被李燕鄙視,我也甘願。因為我本來就是這樣一

    個人。”

    “珊珊,我以前對婚姻不屑一顧,所以當年可以那麽隨便的跟汪小京結婚,她曾經對我說過,總有一天我會後悔的,到時候我會跪在地上求她離婚。我一直都覺得她的話覺得很可笑,因為婚姻對我而言根本沒有任何約束力,就算跟她結了婚,我也沒有在那個家裏住過一天。我也從來沒缺過女人。所以我一直覺得,就算一輩子掛著這個結婚的名頭也沒什麽所謂。但是我錯了,我到底還是後悔了。所以我不擇手段離了婚,因為我想光明正大的愛你。”

    清涼的夜風吹幹了叢珊臉上的淚痕,她覺得臉上涼涼的疼,卻還是笑笑:“可是你有沒有想過,我到底能不能承受得起你這份愛?”

    顧池西深吸一口氣:“珊珊,這一切都是我的錯,所以今天隻要你開口,我就永遠不再出現在你麵前。”

    叢珊聽了這話,轉頭看了看他,微皺著眉,顫抖著睫毛,濕潤的眼角同嘴角一並彎起,“好,送我迴家吧。”

    他不再說話,換了擋,腳踩油門,這一路開的風馳電掣。她有點緊張,卻沒有說話,隻是手指緊緊抓住了車門的把手。

    叢珊到了家門口,下了車,轉頭看看他,“好好照顧老秦。”

    他凝望她,微笑著點頭,“好。”

    叢珊上了樓,走到二樓的時候卻還是忍不住從樓梯間的窗戶往下望,那個人依舊站在那裏,一動不動。小區的街燈昏暗,他倚在黑色的車身上,點了一支煙。

    她這才記起,原來他吸煙。明明家裏幹淨的沒有一絲煙草味道。她就站在那裏,一直看,一直看。

    有那麽一瞬間,他仿佛察覺到了躲在窗口的她的目光,忽然看向了這裏,她驚慌的急忙蹲下了身子,連大氣都不敢喘。

    然後,她終於聽到了汽車發動的聲音,可她還是不敢站起身,繼續等,直到樓下徹底恢複安靜,她才扶著牆站起來,雙腿已經發麻,她又等了一會兒,才做個深唿吸走上樓,到了家門口拿出鑰匙,開了門。

    方小婕和叢誌軍早已睡下,叢誌軍喝了不少酒睡得很實,方小婕聽到門口的動靜,緊張的起了床,警惕的走到門口,見到是叢珊,道:“你怎麽又迴來了?不是去學校了嗎?”

    叢珊勉強擠出個笑,“嗯,想迴家了。”

    方小婕看到女兒的小臉,明顯是哭過的,剛想問怎麽了,叢珊就一把抱住老媽的腰,撒嬌似的蹭蹭,“媽,我累了,我想睡覺。”

    方小婕心一軟,便道:“這都幾點了,趕緊去洗把臉睡覺吧,這大半夜的瞎折騰,我明天還要早起上班呢!”

    叢珊笑著應聲,便鑽進了衛生間洗漱,方小婕輕歎口氣,迴了房間繼續睡。

    叢珊洗了臉,對著鏡子看著自己兩隻哭紅的眼睛,自嘲的笑笑,最近是怎麽了,淚點也太低了,怎麽老是哭呢。

    顧池西迴了家,看了看熟睡的老秦,見到老秦小窩旁邊還擺著那幾隻叢珊騙它喝牛奶的小彩碗,心裏又是一陣抽痛。他拿起一隻小碗在手上,輕輕摩挲著,竟然那麽舍不得。

    他的珊珊,這次是真的再也不見了。

    作者有話要說:嗯,這章有點虐~~我表示寫到最後那裏的時候差點把自己寫哭了。。。

    但是,這是倆人必須經曆的一個過程。

    要不然,他們永遠都不能正視彼此的內心。

    所以就像我之前說過的一樣,珊珊是個普通的女孩子,沒經過什麽事,學到的懂得的都是別人教會的道理,而不是自己親身體會到的。所以遇到老顧,她才會掙紮,才會矛盾。而隻有描寫她這種內心世界,才能讓她變成一個有血有肉的人。如果一直特別堅定的拒絕老顧,這故事就根本沒得可寫了不是?所以有人說珊珊不好,我都可以接受,因為這樣才是一個真正的普通人。

    老顧的內心世界也是一樣矛盾,但是他的矛盾和珊珊的矛盾又不是同一種。珊珊太在乎別人的眼光,而老顧太在乎珊珊。

    好吧,貌似我又囉嗦了一堆...其實作為這篇文的作者,我就是個精分,為了揣摩每個人物的內心世界,一會兒把自己當老顧,一會兒把自己當珊珊,一會兒把自己當顧琳琳...每個人立場不同,態度不同,做法不同,這樣矛盾才會激化,故事才有看頭,對吧。所以我寫這篇文,不是為了讓小姑娘覺得找個大叔有多好,也不是為了教育小姑娘不要自尋死路當小三。我就是想寫一個故事,看著越真實越好,讓身為讀者的你覺得每個人的想法做法都是可以理解的,但是又是無可奈何的,那我就達到目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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