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會兒不懂事,叛逆嘛。”許黎明也笑。“現在不叛逆了?”“好多了。”許黎明實話實說。許蕎點頭,她又看向屋子裏,忍不住問:“你和陸白天,認識?”“您認識她?”許黎明有些驚訝,“對,我們現在都在華傳,是一個班的同學,也是好朋友。”許蕎若有所思地點頭,而後歎息:“挺好,沒想到你們兩個沒朋友的成朋友了。”“我有。”許黎明忍不住貧。許蕎嗤笑:“狐朋狗友。”許蕎的笑容很快又淡去,她眼神帶著憐意去看病床上一小團白色身影:“白天這孩子,挺可憐的。”許黎明沒說話,她看著許蕎,等她開口。“我是你那屆才去的高中部。以前也不是她班主任,隻是初中時候的任課老師,管不了太多。她那會兒的班主任是個老頭子,去年退休了。老掉牙的東西,孩子都被他們班那幾個壞秧子欺負成那樣了,他管都不管。”許黎明心中咯噔一聲。“就算事情鬧大了傳到年級裏,也就是喊家長來,或者通報批評。但那又怎麽樣,孩子已經被嚇到了,就一個嚴重處分,也耽誤不了那幾個壞秧子考大學。”“我勸過白天去告訴家長,但她不肯,說媽媽身體不方便。”許蕎抱著教案不住歎氣,“孩子是懂事,但太懂事也會挨欺負。”她看了眼附近:“後來學校管得嚴了,這種事才少了,就算有也是收斂著來。”“老師看你畢業了才和你說這些,平時誰敢提。”許黎明的心有些麻木,她以前真是活在象牙塔裏,雖然有聽說過類似的事,但很少親眼見過。可能因為她幸存者偏差,也可能因為她有人撐腰,沒人敢招惹。想起平日總微微笑著的白天,她生出難耐的鬱氣,恨不得再重生一迴迴到中學,把那些欺負白天的人腦袋打爆。“謝謝老師。”許黎明禮貌地迴答,“您還有事要忙吧?今天實在不好意思,沒能幫到您。”“沒事。”許蕎笑得爽朗,她捏了捏許黎明的臉蛋,“老師能看見你們就開心了。”“你有空讓白天去醫院看看,找個心理醫生諮詢諮詢,她這次的症狀有點像驚恐發作,當年的事情多少會留下陰影,和心理醫生聊聊可能會緩解些。”許黎明點頭說好,然後送走了許蕎。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麽,才能讓女孩在大半天嚇成這樣,她趕到的時候,廁所門隻是鎖生了鏽而已,猛地一拽就拽開了。但女孩在裏麵那麽久都沒有推開,應該是已經陷入驚恐狀態的緣故,說不定還出現了幻覺,根本沒有逃脫的力氣。心理醫生在哪兒找來著?許黎明拿出了手機。不過她還沒來得及查,裏麵的陸白天就驚醒了,她剛才睡著是因為驚嚇過度,如今驚醒也是。許黎明聽見了動靜,便收起手機推門進去,陸白天正彈射似的坐起身子,怔怔盯著麵前雪白的牆。“白天,你還好嗎?”許黎明輕聲問,她走到病床前,伸手去摸她被汗水浸濕的額頭。陸白天條件反射地偏過去,她不想讓許黎明摸到渾身黏膩的自己。“沒事。”她輕聲說,眼神卻仍有些空洞。許黎明視線掃過她濕噠噠的發梢和脖頸,從手腕上擼下來一個發圈遞給她:“你把頭發紮起來會不會好些?”陸白天沒有說話,接過發圈將發絲固定在腦後,露出毫無血色的臉,仿佛被霜凍住的花瓣,觸之就會碎裂。“我們先離開這裏吧。”許黎明說著幫她拿過鞋,彎腰放在床腳。許黎明活了這麽久,基本是從來沒有照顧過人的,她習慣了被保姆被阿姨照顧的日子,雖說不至於十指不沾陽春水,但總歸是個用錢養大的人,沒幹過什麽活。但麵對陸白天,她卻生出了努力照顧她的心思。即便做起來有點笨拙。不過陸白天很好照顧,她說什麽便會做什麽,低頭穿好鞋子,將鞋帶綁成對稱的蝴蝶結,然後跟在許黎明身後出了校門。繁雜的老街和陳舊的中學被出租車甩在了身後,車子開上高架,高架兩邊紅豔豔的薔薇花迅速飛馳而過,殘影在視線裏形成一道牢固花牆。離開了那個環境後,陸白天顯然放鬆了大半,她將雙手握著膝蓋,側目去看窗外的薔薇花。許黎明長腿交疊著坐在另一邊,她看了陸白天良久,打破了沉默:“要不要去醫院看看?”陸白天忙拒絕:“不用。我什麽事都沒有。”“你被嚇到了吧?對不起。”陸白天說,她臉上又有了血色,也許是印著旁邊薔薇花的鮮豔。“沒有被嚇到。”許黎明搖頭,又摸出一顆糖遞給白天,“隻是沒有想到。”“之前,有發生過什麽事嗎?”許黎明想知道發生了什麽,於是就問了。陸白天側影裏的嘴巴張了張,就在許黎明以為她不會迴答的時候,她的嗓音隨著陣陣鳴笛聲響起。“也沒有什麽。”陸白天手裏揉搓著那張半透明的糖紙,這個糖是她曾經留給過許黎明的,那種花花綠綠的便宜色素糖。“就是以前在那邊讀書的時候,被別人關進去過。”陸白天咧著嘴笑了笑,仿佛笑了就不會因此難過。許黎明睫毛輕顫,為視野遮了一片黑影。“我已經忘記了什麽時候,是誰,其實現在想想,也沒有很可怕。”女孩語氣盡量地輕鬆,柔和平靜得像溫涼的水。“就是晚自習結束,去廁所的時候,廁所門上麵放了盆水,我被淋了一身,轉身想跑的時候,門已經被人鎖上了。”“我當時自習到很晚,教學部已經沒有人了,鎖門的人離開以後,整幢樓隻剩下我自己,我就濕著在裏麵待了一晚上。”“我那會兒比現在還矮瘦得多,那個門又厚,我撞不開。不過還好也是夏天,沒有太冷。”她假裝輕鬆罷了,那麽小的女孩,那麽長的黑夜,她濕著身子被關在漆黑汙濁的廁所裏。就是因為那一晚上的持續恐懼,所以才有了如此嚴重的心理陰影。暴力永遠會變本加厲,所以除此之外,她當時應該也沒少被欺負。許黎明一動不動地坐著,滿心湧動著控製不住的憤怒,但又對那個時空的陸白天無能為力。這讓她很心痛,也十分挫敗。“對不起,如果我知道的話,一定不會帶你迴來。”許黎明聲音低到自己都聽不太清,她有點責備自己,重重歎了口氣。“不是你的錯!”陸白天開口,“是我想瞞著你,我怕你知道以後……”可憐她,她不想被許黎明可憐。她想和許黎明做很平等的朋友,她不想被憐惜照顧,她想做保護黎明的白天。陸白天伸出手,往許黎明掌心丟了個東西,然後不好意思地往車門那裏挪了挪。許黎明攤開手,那是個糖紙折成的千紙鶴,歪歪扭扭,尾巴都斷了。許黎明笑了笑,說:“好醜啊。”然後把千紙鶴塞進了兜裏。陸白天今天臉色很差,不適合出現在情緒本身就很脆弱的陸鳴知身邊,所以在許黎明一番勸說下,她終於答應了晚上去許黎明那裏休息。打開門,迎接她們的依舊是安靜空曠的客廳,但這次許黎明不覺得這是孤寂的象征了,這個地方隻有她們,儼然化身成了安全的港灣。“給。”許黎明從玄關的櫃子裏拿出雙嶄新的拖鞋,放在地上。陸白天看著那鞋子的形狀頓了頓。“老鼠?”陸白天看著腳下長著老鼠耳朵的拖鞋,“為什麽,你的是貓。”“因為貓抓老鼠。”許黎明一本正經。路白天耳根肉眼可見地變紅了,她低下頭默默脫鞋,要穿鞋的時候鞋子卻被許黎明抬手抽走。她抬眼看去,許黎明正在穿那雙老鼠的拖鞋,反而扔給她貓咪的:“和你開玩笑,老鼠是我的。”“你不愛看貓和老鼠嗎?我最喜歡傑瑞了。”許黎明衝她笑笑,然後邁步走進客廳。陸白天被她捉弄得滿心窘迫,沒發現這雙鞋其實是成對的。“你累了吧?外賣還得一會兒才到,你先去睡會兒吧。”許黎明開口。精神壓力有時會被身體壓力還要令人疲倦,陸白天這時候應該很需要休息。陸白天也確實累了,她迴來路上就覺得昏昏沉沉的,有種缺氧的感覺,所以她點了點頭,走進了房間。外麵的太陽還在側方掛著,本該燦爛明媚的天氣卻有點發冷,陸白天拉上窗簾躺上床,手腳卻在這樣的盛夏中越來越冰。她轉身蜷縮成一團,強迫自己閉上眼睛。而門外的許黎明則坐在遙遠的沙發上,捧了個電腦劈裏啪啦打字。“應激性心理障礙……”她垂眸念著,然後又點進另一個詞條。“驚恐發作,亦稱為急性焦慮發作……”這個有點像白天的症狀,但也不是很確定,忘記問白天以前有沒有過這種經曆了,許黎明認真做著筆記。她正低頭在平板上寫著什麽,門卻忽然被打開,從門縫裏伸出一隻貓咪拖鞋,然後是陸白天小心翼翼的上半身。她似乎很不好意思,將手扒在門框上,輕聲說:“許黎明,我能不能,把門開著睡?”她閉上眼就會想起那個黑暗的廁所,睡不著。或許開著門,聽見有人的聲音,會好一些。許黎明眸光閃了閃,而後放下電腦,含笑起身。“你要我進去陪你嗎?可以啊。”第57章 “啊?”陸白天一愣, 便眼睜睜看著許黎明趿拉著拖鞋,推開了隻留一道門縫的門。她手在身後扶著門框,後背緊緊貼著手背, 感覺到許黎明擦肩而過,許黎明今天噴了香水,淡淡的柑橘氣息刺激鼻腔。她當然不是這個意思,但她也沒法趕許黎明出去, 隻能眼睜睜看著對方踢掉拖鞋,盤膝坐在床上。許黎明看著還站在門口的陸白天, 便用手拍了拍鬆軟的床墊:“來啊。”她還用力上下彈了彈,表示這床很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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