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窗外燈影憧憧,夜晚的城市像神明手下的花園,到處散落著流動的銀河,車子繞過人煙熙攘的曆史長街,鑽進了隱於鬧市中的別墅區。按下門鈴後,門很快打開,一隻金邊腳底打滑地飛奔出來,將尾巴搖出殘影,瘋狂往許黎明身上爬,撞得許黎明東倒西歪。“豆汁兒!”許黎明笑逐顏開,蹲下身子抱緊大狗的頭,任由它在自己身上蹦來跳去,暴露出不屬於這個年紀的活躍。這名字是母親在世時取的,狗也是母親養的,如今已經十二歲高齡。上輩子的它就是在許黎明大學時去世了,所以現在能見到它,許黎明很開心。“黎明。”從屋中走出個中年男人,個頭很高,在家都不忘了穿著正裝,胸口掛著個圍裙,常年戴著一副黑框眼鏡,嘴巴抿成一條不苟言笑的直線。“嗯。”許黎明猶如變臉,收起笑容,起身越過許,走入房子。穿過淺色的冷冰冰的會客廳後,左手邊走到盡頭就是偌大的餐廳。“黎明迴來啦?”從廚房走出個女人,三十出頭的年紀看著卻比許黎明大不了多少,麵色紅潤漂亮,神色掛著些討好。她也掛著圍裙,看來這頓飯是他們兩個親手做的,許黎明看著長桌上擺滿的食物,心情頓時有些複雜。以往許黎明總覺得她是在許麵前作秀,不怎麽待見她,但是想起那個夢中的景象時,許黎明又不確定了。於是她喊了一聲薛阿姨,倒讓一向聽不到迴應的女人露出了滿臉的驚喜。飯桌如往常一樣死寂,但許黎明吃著吃著,卻忽然想起件事來,於是開口打破了沉默:“林叔叔向你問好。”“哪個林叔叔?”許放下筷子,推了幾下眼鏡,才想起來,“林衡意?”許和林衡意是高中的老同學,許黎明和林晚第一次見麵也是在高中,在許和林衡意的同學聚會上,那會兒的林晚生得清麗出塵,直把許黎明看呆了眼。嗯,顏狗沒有好下場,她反思。“我記得他女兒和你一個學校。”許拿起手帕擦嘴,神情比平時更嚴肅,“聽說你們關係很好?”“不好。”許黎明斬釘截鐵。“那就行。”許搖頭,“我不喜歡他,儀表堂堂,人品不正。”許黎明本以為許會讓她和林晚多來往,卻沒想到聽了個相反的答案,有些驚訝:“啊?”“這種事你不用知道。”許擺手。許黎明將筷子一摔就要再問,一邊的薛阿姨小心翼翼上前,拉了拉許黎明的衣角,滅了她火氣:“黎明,不是什麽光彩的事。”“你林叔叔對家庭不忠,早些年前就在外麵養了女人,聽說,還有個私生子。”第8章 “不過他後來賠了一筆錢,和那女人斷了聯係。這事他老婆就忍下來了,其他人也不好說什麽。你爸爸不喜歡他,不過這種事和小一輩沒關係,你們不用理會。”私生子?不知怎麽的,許黎明腦中忽然出現了陶寧的話。“我聽別人說,她家裏之所以這麽窮,是因為她是個私生子。”“她媽不是什麽正經人,給別人當小三才生的她。”不會這麽巧吧?許黎明放下碗筷,又試探性地問:“那個私生子,多大了?”“我怎麽知道?反正少來往就是了。”許不喜歡聊這些話題,指了指許黎明的碗,“吃飯。”“上輩子怎麽不早告訴我?”許黎明不情不願地拿起碗筷。“什麽杯子?”許沒聽清,“你也沒問過啊。”行,是她咎由自取,許黎明夾了個燒糊了的雞腿放進碗中,盯著黝黑的雞皮沉思。如果林衡意的私生子是陸白天,那麽在辦公室發生的一切和林晚針對陸白天的原因就可以解釋了,但人生真的會這麽戲劇性嗎?麵前出現了陸白天那張紅豔豔的,淚漣漣的臉,許黎明心裏的天平偏了偏。就算是真的,犯錯的是大人,可憐的卻是陸白天,真不公平。許黎明沒打算在家裏住,所以吃完飯後和豆汁兒玩了一會兒就準備迴去了,許沒送她,反而是薛怡期期艾艾地跟出門來。“黎明,你以後能不能,多迴來幾次?”她輕聲說,“我們很想你。”許黎明往樓上看去,三樓的窗子透出橙黃的燈光,窗簾拉開了一條縫。而眼前在商業上叱吒風雲的女人小心翼翼地雙手交握,對著她期期艾艾。死過一次的許黎明心好像變軟了,誰知道自己這輩子能不能活得過25歲,很多事還來不及做呢。“看心情吧。”許黎明雙手插著兜,昂頭道,轉身走進夜色裏。周末的校園少了很多人,室友們都出去玩了,但並不寂寞,許黎明一個人站在陽台上,手撐著欄杆,往樓與樓的間隙處眺望,那裏升起一段彩虹。。今天沒下雨,操場上不少人在跑步踢球,時不時傳來歡聲笑語,樓下的林蔭小道走過一串串的學生,有人扛著機器在拍片子,吆喝聲接連不斷。這就是華傳的魅力,似乎任何一種人都能在這裏找到屬於自己的人生。許黎明閉上眼聽著。手機響了,鈴聲將她從享受中喚醒,許黎明心慵意懶地摸出手機,看著通話界麵一陣惡寒。小寶貝晚晚那備注上寫著。什麽都刪了,通訊錄沒改,許黎明掛了電話,燙手似的刪掉人名。很快,陌生號碼發來一條短信,是林晚的語氣:“今天排練。”“不去。”許黎明迴。“?”一個問號。“許黎明,你什麽意思?”兩條質問緊跟其後,“當初是你非要加入,你怎麽這樣不負責任?”“排練有導演不就夠了嗎,我一個後勤能幹什麽?”點擊發送後,許黎明反手一個拉黑,神清氣爽地深吸一口氣,但很快神色就凝重起來,她重生的時機太不對了。這個時候已經是第二學期,上輩子的她已經將劇本演員場地服裝都給林晚找好了,所以就算她此時退出,林晚還是會拿一等獎,那些人默認跟的是林晚的組,搶是不可能搶迴來的。乳腺疼,許黎明彎腰。許黎明很快就直起腰,迴到房間打開華傳論壇,編輯了一段戲劇節的合作信息發了上去。既然搶不迴來,那就自己再排一個劇,許黎明抱著雙臂靠坐在椅子上,眯起眼睛。兩天一晃而過,已經習慣了早八的許黎明爬下床,陶寧和孫沐雅還在唿唿大睡,她不忍心地看了看她們,從衛生間掏出兩個不鏽鋼盆,盆體對撞的瞬間,兩個人便從床上彈了起來。“救命!”陶寧捂著心口喘氣,又徐徐倒下,“不行,我起不來,我要請假。”她昨天閉寢前的前一秒才衝迴學校,所以沒睡幾個小時,孫沐雅比她好些,但同樣睡眼惺忪。等許黎明洗漱完畢收拾整齊迴來時,二人才手軟腳軟地衝下床,你推我搡搶奪衛生間。許黎明沒理會那邊激烈的角逐,她正打開論壇瀏覽著,眉毛越擠越濃,帖子下麵隻有寥寥幾人在頂帖,其中一半都是她自己。沒人詢問,也沒人加她聯係方式,許黎明不信邪,點開微信將認識的人都轟炸了一遍,但這個時間大多數戲影的學生都已經組好了隊,就算有剩下來的,也都誌不在此。更別說有寫好的劇本了,這個時間自己再去寫已經來不及了,最好用戲文專業現成的本子,這樣才好找演員。許黎明咬著嘴唇,正準備收起手機,一直空蕩蕩的帖子下忽然多出一條最新迴複。隻有一句話:“我有劇本。”許黎明心緒一震,忙噠噠噠打起了字。“我的微信是……加我詳聊。”“大綱可以發給我看看嗎?”“滴滴。”她等了許久,對麵卻忽然沒了消息,一旁的孫沐雅已經在催促,許黎明隻能認命地收起手機,轉身出門。早自習過後,上午是連著兩節的舞台形體技巧課,上課的形體教室很大,左右兩邊各有一麵牆的鏡子,其他人大多已經到了教室,此時正三三兩兩聚在一起對鏡自拍。據說這是學生最愛上的一門課,場場沒人遲到,不為別的,隻因上課的老師溫柔漂亮,據說年輕時是省級歌劇院的首席舞者。教室裏很熱,許黎明一進門就脫掉了外套,露出裏麵修身的黑色線衫,柔軟的布料包裹周身的起伏,削肩窄腰的身體引來了一些人豔羨的目光。一根發繩將頭發係在頭頂,眉眼淩冽,像窗外的風。“許黎明,你這盤靚條順的,學什麽導演啊,應該去當模特兒!”陶寧搓搓手就要上前摸,被許黎明按住腦門推了出去。“注意影響。”許黎明皮笑肉不笑。林晚站在第一排,迴頭時正好看見低頭的許黎明,不自覺地停留了一會兒。許黎明的眼神落在哪兒都像是含情,以往無論何時那雙眼睛都黑黝黝地看著自己,偶爾對視時她便笑,幾乎能看見對方身後搖擺的尾巴。現在那雙眼睛很久不盯著自己了,林晚心中有些煩躁。上課鈴聲響起,學生們按隊列站好,老師剛開始點名,關緊的門就又被敲響,請假許多天的陸白天走了進來。“抱歉老師,我遲到了。”她小聲說。她今天換了衣服,灰色的運動褲,灰色的運動服,頭發仍梳得一絲不苟,黑色鏡框下隱約還能看出紅腫的痕跡。老師是個三十多歲的女人,脾氣溫柔,被打斷了也沒生氣,而是笑笑調侃道:“你倒來得巧,等會兒念到你名字就要扣分了。”不過是普通的一句話,卻好像餌料落進魚池,頓時泡沫四濺,引得許多人哈哈大笑,那笑聲顯然不單純,陸白天在笑聲中漸漸紅了麵色。老師則有些茫然,她並不知道這些天發生的事,但能看出班裏氣氛的怪異。“同學,快進去吧。”老師匆匆打斷了大家的笑聲,點開了教室前麵的投影大屏,開始講課。陸白天站到了最後一排的角落。二十分鍾後,老師便讓大家隨機組隊,兩人一組互相幫忙拉伸,教室中很快歡聲笑語的鮮活起來,大多是寢室的四人兩兩配對,偶爾有人緣好的,被幾個人爭來搶去,十分熱鬧。“你跟我吧!”陶寧拉過許黎明,孫沐雅則被隔壁寢的另一個女生拖走了。許黎明抬頭看向屏幕上的拉伸動作,對麵的陶寧卻忽然拍了許黎明幾下,隨後俯身在她耳邊,輕聲道:“你看你後麵。”許黎明沒有迴頭,而是順勢抬眼,透過麵前清澈的鏡子,徑直將一切收入眼底。林晚周圍,幾個和她相熟的男生女生都看向陸白天,互相交頭接耳地說著什麽,說到興頭上就吃吃地笑成一團。“怎麽辦,我現在看她有點可憐。”一個戴眼鏡的女生小聲說,“沒人和她組隊。”“可憐什麽,她可是個小偷,而且還會動手打人,我可不敢。”另一個短發女生嗤笑,“收起你的聖母心吧,又沒人欺負她,她自找的。”站在最前麵的老師聽不清她們說什麽,看見有人落單後,便點名一個同樣落單的男生說:“周子豪,你們三個人擠一起幹什麽,沒看見後麵還有個同學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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