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篝火晚會(一)

    吃完晚飯,冰隱靠在塌上看了一會書。

    這幾天怕她太悶,軍臣給她送了一大堆竹簡,幸而她在大學修過古文字,不然在帳裏悶著,連書也沒得看了。

    天色漸暗,帳頂的天窗透著微弱的光,簡上的字有些看不清,索性放下簡書,看著天窗發著呆。透過天窗,望著天上暗藍的夜幕,上麵掛著幾顆早到的星星,正閃著脆脆的金芒,煞是明亮好看。

    帳簾掀開,軍臣手提螢燈從外走了進來,“天快黑了,光線不足,我帶了這個。”

    輕搖了搖手中螢燈,絲袋裏麵的螢火蟲隨之晃蕩著。

    “謝謝。”突然想起樓蘭和龜茲晚上用的夜明珠,與夜明珠相比,螢燈雖然沒有其尊貴閃亮,卻自然溫暖甚至有些可愛。

    “今晚有篝火宴,會很熱鬧,天盡黑後便會開始,到時去看看。”軍臣放下螢燈道。

    “嗯。”看著離床有一段距離的輪椅,她現在就想出去看看草原落日了。正要開口讓他把輪椅推過來。軍臣已道,“想出去?”

    “是啊。可不可以請你把……”還未說完,軍臣已大踏步走過來橫抱起她,就往輪椅走去。

    沒有準備的她隻好緊攥著他的袍領怕掉下來。

    他怎麽每次都這樣,大漠男兒都這麽不拘小節嗎?

    坐至輪椅上,她的臉還有些發燙。

    “風兒呢?”冰隱找著話題道。下午風兒有跟她說去和於遛馬,這時候還沒迴來嗎?

    “和獵去遛馬了,應該快迴來了。”軍臣看看天色道。說完拿過一條錦毯蓋在她腿上,推著她出了氈帳。

    “和獵?不是和於嗎?”冰隱道。

    “他還有功課未完,便讓他留下去學習了。”軍臣淡淡的道。

    “我記得你們中原並沒有此物,也未曾聽說過這種東西,你們真是讓人感到驚奇。”軍臣停下輪椅道。

    “我倒沒有想過做這個。”冰隱笑了笑道。

    想起風兒讓人做好這輪椅時,他和獵驚奇讚歎的表情,她就覺得想笑。風兒總能做出讓人驚奇的舉動來。這幾天又聽她說這裏的桌子太矮,也沒有凳子,打算又要做桌椅凳了。她真懷疑接下來她會不會又要做個沙發什麽的。

    想起風兒,看著已漸黑的天色,她怎麽還不迴來?

    遙望著天邊落日,蕭蕭落日,晚霞滿天。玫瑰霞色染滿了天際的草原,朦朦朧朧的給人一種夢幻而淒美的感覺。

    現在已是晚秋時節,冬天將臨,再過幾天也該下雪了。

    冷風吹過,抱著雙臂,即使身上有錦毯護寒,也不免有些瑟縮。

    “冷了,迴去吧。”

    “再待會吧,草原的落日真的很美。”

    “好吧。”

    感覺身上多了一件皮裘,冰隱轉頭道,“謝謝。”

    迴頭時眼角卻見一抹粉色的身影,在另一張氈帳的轉角處立著,正盯望著他們。

    “那—”待要問,女子卻已閃身消失。

    “怎麽了?”軍臣道。順著她的視線望過去。

    “也沒什麽,隻是看到一個人影,一直在望著這邊。好像是個女孩子,穿粉色衣服的。”

    軍臣看著那個方向,皺了皺眉,並不說話。

    轉頭望著遠處道,“他們迴來了。不過—”軍臣看著草原上共乘一騎的兩人,臉上有些疑惑。

    冰隱迴頭望去,隻見落日餘暉下,風兒和獵共乘一騎,風兒的馬跟在其後。

    他們怎會共乘一騎,那麽親密?不會,這麽短時間他們的感情不會發展那麽迅速。難道出了什麽事?

    馬兒走近,軍臣推著她向他們走去。

    兩人下馬,風兒被獵驕靡扶著一拐一拐的走著。

    原來她腳受傷了,隻是待走近看到她的神情,似乎也有些不對勁。

    “風兒,你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冰隱焦急的道。

    “沒什麽。就是不小心把腳拐了。看來,我得再做個輪椅,不然這次做個拐杖好了,嗬嗬。”風兒有意的想避開話題。

    “獵,你是怎麽照顧上官姑娘的?怎會讓她的腳受傷?”軍臣斥道。

    “我—,哎—,是我沒照顧好她。”獵驕靡看著風兒自責道。語氣是自責的,眉眼卻隱隱的含笑著。

    “不關他的事,是我自己不小心拉。我累了,要去休息了。”風兒突然臉一紅,放開獵驕靡,就向氈帳走去。不想忘了自己腳上有傷,用力過大,腳又是一拐,眼看就要倒在地上。身後的獵驕靡身子一閃已到了風兒身前,剛好接住她欲倒的身子。“你看你,怎麽忘了自己腳上有傷。”

    “我沒事拉,放開我拉。”風兒掙脫道。

    “還說沒事?我若不接住你,你的腳傷又要加重了。”

    “誰讓你接住我拉,我自己可以走,放開。”

    “你—,怎麽這麽固執?別動。”獵驕靡製住風兒的身子,一把抱起她向帳內走去。

    “你幹什麽?誰讓你抱我了?放開我,放開我。”

    “風兒—”冰隱擔心的叫道。

    “她沒事的,我們也進去吧。”

    “都怨你拉,等會在篝火晚會上跳不成舞了。我本來還想展現我的舞姿哩。”剛進帳內,就看見被抱至床上的風兒嘟著嘴埋怨著。

    “沒關係,篝火宴經常有,等你腳好了,以後多的是機會。不然,等會我跳你看好了。”一旁的獵驕靡笑道。

    “你跳的很好看嗎?我才不要看哩。你得答應我,等會我讓你做什麽你就得做什麽。這樣才行。”

    “好,我的大小姐。”

    “風兒,到底出了什麽事?怎麽好好的腳受傷了,讓我看看。”冰隱擔心地道。平常都是獵驕靡捉弄風兒,怎麽今天他那麽好說話?他們之間到底出了什麽事?

    “真的沒事拉,就是不太會騎馬,不小心摔下來了,不過真的沒事喲,你看沒有什麽大傷耶,腳還能動呢。”風兒扭動著腳道。“啊……”沒想到剛扭了一下,就齜牙咧嘴的抱著腳,眉頭皺得緊緊的。

    “疼不疼?別動了。”獵驕靡著急地握著風兒的腳,心疼地道。

    “做什麽,放開。”風兒羞紅了臉,拍開他的手。

    冰隱看著有些曖昧的兩人,心底浮起一抹擔憂。

    “篝火宴要開始了,我們出去吧。”看外麵篝火點起,眾人已至,軍臣道。

    “好耶,開始了,快快,扶我出去。”

    第八章 篝火晚會(二)

    天已黑盡,草原空曠之地,一堆篝火燃起,上架烤全羊,脆黃油亮,香氣四溢,散著誘人的味道。

    四周低案裘毯圍起,上擺奶酒糕點,茶果香爐,銅杯銀碗。

    羽纓胡帽,綠鬆石的綴飾,一紫一綠胡服打扮的冰隱和風兒一出場,便令得眾人眼睛不由一亮。

    “請我們的客人先表演一段。”篝火宴一開始,已有人喊道。既然說出客人二字,表示他們已接納了她們。

    “今天腳受傷了,不能跳舞,給大家唱一首歌如何?”風兒大方地道。

    “好啊,風兒姑娘。”眾人高叫道。

    “獵,拿馬頭琴來,給我伴奏,還要唱和喲。就是上次我教你的那首自由的飛翔。”風兒對著獵驕靡道。

    “是,風兒姑娘,今晚一切聽你的。”說完命人取了馬頭琴來。

    看得風兒直瞪眼睛,“哼,讓你自己取耶,怎麽懶成那樣,還說一切聽我的。”

    “嗬嗬,你沒說讓我親自取喲。”獵驕靡笑道。

    接過琴,獵驕靡開始彈奏。看著風兒,眉眼含笑。

    “yo yo yoe oh yeah ,一路的芳香還有婆娑輕波,轉了念的想那些是非因果 ,一路的芳香讓我不停捉摸,yo yo yoe oh yeah 。”獵驕靡有些不自然的唱著rap。

    “是誰在唱歌溫暖了寂寞,白雲悠悠藍天依舊淚水在漂泊,在那一片蒼茫中一個人生活

    看見遠方天國那璀璨的煙火。” 透過夜晚的星空,望著不知名的遠方,風兒盡情地唱著。

    “yo yo yoe oh yeah,一路的芳香還有婆娑輕波,轉了念的想那些是非因果,一路的芳香讓我不停捉摸,yo yo yoe oh yeah。”獵收起笑容,深情的望著風兒。

    “是誰聽著歌遺忘了寂寞 漫漫長夜一路芬芳歲月曾流過 在那人潮人海中你也在沉默 和我一起漂泊到天涯的交錯 在你的心上自由地飛翔 燦爛的星光永恆地徜徉 一路的方向照耀我心上 遼遠的邊疆隨我去遠方……”

    夜晚的草原上,篝火旁,一個忘我的唱著,一個深情的望著。

    歌曲完畢,歌聲停止,一片寧靜,然後是激情澎湃的掌聲和呐喊聲。

    “真是好啊,豪邁奔放,如我大漠的歌賦。以前從未聽過此歌,是風姑娘自己創的歌嗎?”人群中有人問道。

    “呃,不是,是我們中原流傳的一首歌。”風兒道。反正是出自中國的歌沒錯。

    “中原竟也有如此豪邁的歌曲?怎麽以前去中原都沒有聽過此歌,中行說大人也沒有跟我們說過有這麽好的歌。等他從原陽迴來,一定要問問他。”剛才發問的人道。

    “嗬嗬,是我們家鄉流傳的,家鄉地處偏僻,這歌也沒在中原怎麽流傳。”風兒打哈哈道,想盡快結束此話題。

    “姑娘的家鄉真是讓人驚歎,這麽好的曲子竟沒有流傳開來,也是憾事一件。”

    “是啊,是啊。”眾人還未從歌聲帶來的激情中恢複,都讚歎著。

    “白姑娘也唱一首吧。大家都想聽聽兩位姑娘的家鄉還有什麽美妙的曲子。”眾人都企盼的望著冰隱。

    “冰隱,你也唱一首吧。我記得你唱歌比我好聽喲。”風兒道。

    “這個,好吧。我就唱一首吧,請問有沒有琴箏或者琵琶之類的。”冰隱道。

    “琴箏咱匈奴沒有。琵琶?南宮閼氏從中原帶來的那個樂器不就是琵琶嗎?不知單於—?”有人出聲道。

    “於,去氈帳將你娘的琵琶取來吧。”軍臣道。

    “是。”

    紫檀玉骨的琵琶屬琵琶中的上品,冰隱試了試音質,音色純淨柔亮,在草原上,琴音更是穿透幾裏,在遠方久久迴蕩。

    “當你的日子失去光澤  五色花瓣也變得蒼白  有一個唿喚從命運中悄悄傳來讓你的全部柔情  都投入到同一個所在  有一種愛,要你用一切來表白  有一種愛,值得你用一生去等待  沿著一條路越走越遠

    你的尋找已落滿塵埃  有一個身影從人群中慢慢走來  走過大漠金色草原  人世的繁華、千年血脈  有一種愛,要你用生命來表白  有一種愛,值得你用無悔去等待……”

    夜幕蒼穹,遼闊草原,紫裳佳人,琵琶半抱,深望遠方,神情幽思,仿佛一個為愛等待千年的女子已化為一樽雕塑,與整個草原融為一體又隔絕於外。哀柔的畫麵讓人震撼。

    清澈的琴音,柔潤的歌聲,迴蕩在整個草原。

    沒有掌聲沒有呐喊聲,隻有寂靜。萬籟俱寂的草原,仿佛隻有琴聲歌聲在迴蕩。

    歌聲停止,周圍一片寧靜,都不願發出哪怕一點聲音將這依舊迴蕩在草原上的歌聲打破。

    軍臣望著冰隱的眼裏閃著異樣的情愫。

    “大家跳舞吧。”一個女子的聲音在這片寂靜中響起。

    眾人如夢初醒的看過去,原來是匈奴第一美女南顏部落的阿諾依公主。

    冰隱跟著看過去,一個穿粉色胡服的女子,是她?剛才在帳前看到的女子。

    粉色的胡服,胡帽上是粉色的羽纓,連靴子都是粉色的。帽帶上珊瑚的綴飾,更襯得她嬌豔的麵容更加的美豔。那是一個柔媚與豪氣兼有的女子。

    傲氣的眼神帶著犀利此刻正向她射來。射得她有些莫名。

    “阿諾依,跳一支舞吧。”眾人唿喝道。

    “好。擊鼓拉弦。”阿諾依燦然一笑,望向軍臣的眼裏充滿熱情。

    鼓聲響起,胡弦拉起,阿諾依如一隻粉色的蝴蝶般圍著篝火翩翩起舞,身姿輕盈,衣袖飄飛,旋轉如風,將熱情奔放的胡舞舞到了極點。

    一舞完畢,阿諾依從桌案上拿起酒壺,倒滿銀碗,走到軍臣麵前,一飲而盡,然後挑釁地看了冰隱一眼。便坐予單於旁邊,與單於拚酒。

    接下來跳舞的跳舞,吃肉的吃肉,喝酒的喝酒,草原上甚是熱鬧。

    “冰隱,那女的總那樣看你,什麽意思?”一旁的風兒道。

    “我也不知道。”冰隱苦笑道。

    “我看她是嫉妒你花容月貌,唱歌又唱得好聽。”風兒撇了撇嘴道。

    “什麽呀,別瞎說。”冰隱好笑道。

    “你不覺得她跳舞跳得很好嗎?”冰隱又道。

    “沒覺得,就覺得她對你有敵意,你以後出門要小心點喲。”風兒慎重的皺起眉頭。

    “哪有你說得那麽恐怖?就別瞎想了。”

    “你們在說什麽呢?”剛才在遠處對幾名侍衛吩咐著什麽的獵驕靡走過來問道。

    “我們在說那位剛才跳舞驚豔全場現在正和大單於拚酒的女子。”風兒道。

    “哦,你說的是阿諾依呀,她是匈奴南顏支部首領的小女兒,不僅長得漂亮,騎馬射箭更是不輸男兒,被視為匈奴第一美女。她的胡舞也是所有匈奴女子中跳得最好的。剛才可有看見?”獵道。

    “有你說得那麽好嗎?我怎麽沒看出來?”風兒不信的撇撇嘴。

    “怎麽?看人家長得漂亮,怕我會移情別戀,吃醋了?”獵笑道。

    “你胡說什麽,我吃醋?別笑死人了,我會喜歡你這種人才怪哩。我跟你說就算天下的男人都死光了,我也不會喜歡你。別自作多情了。哼。”說完,風兒氣鼓鼓地偏過頭去。

    “我有那麽糟糕嗎?有沒誰聽到我的一顆純潔的水晶心破裂了。”獵捧著心,狀似傷心的道。

    “你—”

    “好了,你們倆別鬧了,獵,我們的腳都有傷,你就負責取點吃的去。”冰隱道。

    “好。兩位美女要吃什麽?”獵恢複不羈的笑容道。

    “隨便什麽,你看著拿吧。”冰隱道。

    “好。全羊宴當然要吃羊肉了,等著。”

    打發了獵去取食物,冰隱笑道,“好了,風兒,戲演完了,坐下吧。”

    風兒生氣的臉瞬間轉笑道,“哈哈,誰讓他捉弄我來著。看他以後還那麽自負不。”

    “坐下拉。”

    “好拉好拉,我這不是正要坐嗎。”

    ……

    吃著烤羊肉,喝著馬奶酒,看著胡舞,熱鬧的夜晚不再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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