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好的,他們擔心什麽!你別操心那麽多,反正我又不賴著你,我自行去找我阿姐。”說完,挪到自己的位置,閉上眼睛道:“好了,我困了,睡了。”夏尋雁無可奈何地叫了一聲錦兒。見對方不願迴應,隻得閉了嘴,想著明早起來寫信給慕容九天,看看對方什麽意思再說。慕容九天能怎麽迴應,孩子不願意迴來他也沒辦法,但得知慕容錦身子在正常恢複,也漸漸放下心來。當初女兒鬧著要去宣城,他原本是不放心的,可拗不過啊。好在夏夫子幾乎是隔幾天就來一封信,向他們夫婦匯報她的近況,做爹娘的,這才安心了一些。江娘子忍不住抱怨:“這孩子,身上傷還沒好,非得要往外頭跑,她要是個男的,我當真懷疑是不是有哪個狐狸精在外頭勾引她了。”慕容九天道:“莫非真的是看上了哪個男人了?”江娘子想了想,又搖了搖頭:“我看不像,她就是嫌我管她,先前不也是非鬧著要去別院住,我三天兩頭去別院,也沒見有什麽男人。現在好了,直接躲到宣城躲到沱東去了,我這個娘有那麽煩人嗎?”說完忍不住抹了兩滴眼淚。慕容九天一聽忙安慰道:“哪個年輕時候不有點叛逆的心思,錦兒這是年紀到了,想去外頭闖闖了,不過晉城往東也到處是咱們的人,不怕她出什麽事,去了沱東有梨花呢,有那孩子在,還有什麽不放心的?”江娘子道:“我是怨她這沒良心的,她都十九了,這兩年也要嫁人,這時候不跟我這個娘的親近,到時候嫁出去了,我還能有幾天能跟她在一塊?”“可她就是不願意迴來,你還能綁著她迴來不成?”慕容九天對著這個妻是最沒辦法,一見她哭就一個頭兩個大,隻得道,“我晚些就去信給公主,讓她勸勸這丫頭。她誰的話不聽,就聽她阿姐的。”江娘子總算是聽了個靠譜的建議,但想了想道:“今年就算了,就剩這幾日就要到年了,別讓她跑來跑去的受累,真的要押她迴來她又該不高興了。”慕容九天這才鬆了一口氣,“行,我現在就去寫信。”第160章 聚於沱東臘月二十六一大早, 夏尋雁和慕容錦坐上了前往沱東的馬車,大牛長毛等一眾霧隱軍隨行護衛。宣城到沱東鄴城的距離大約兩百多裏路,倘若是快人快馬, 一天便可抵達,但要坐馬車慢行, 就得要多花上一倍的時間。如今宣城的糧食問題解決,旱災也因年關的一場大雪得到緩解,一連串的難題都迎刃而解, 夏尋雁心裏放鬆不少。隻是顧及著慕容錦的身體,她也不趕時間, 吩咐小心慢行, 隻需在二十八趕到鄴城即可。慕容錦為了不跟她起爭執, 原是想年二五就出發,還找了個冠冕堂皇的理由:我不是想跟你過年,我是要去跟我阿姐過年。你管不著我!就算我爹娘怪罪,那也是怪我自作主張,跟你沒關係。沒想到夏尋雁卻輕飄飄拋出一句:“我前日給城主去信,說了帶你去沱東和殿下過年的事, 剛才收到迴信,城主和夫人允了。”慕容錦一聽, 哪裏還能矜持得住,上前挽住她的手臂道:“信在哪兒,快給我看看。”夏尋雁將懷裏的信交給她。慕容錦眯著眼細細閱讀一番, 很快就看完,隨即笑眯眯道:“我來的時候, 娘就吩咐我三五天要給她去一封信,我懶, 來時候就寫了一封,得虧你幫我補上了,娘才不至於太過生我的氣。”夏尋雁這才打趣道:“那你還要提前出發嗎?”慕容錦連忙迴應:“既然同路,我就勉為其難地與你同行吧,也好在路上照顧你。”夏尋雁聽她這番大言不慚的話,不禁搖頭輕笑。等到達鄴城,已是臘月二八的早晨。董芸和梨花親自到城門口迎接她們。慕容錦一下馬車就齜牙咧嘴,連續坐了兩天半的車,身上肋骨倒是沒什麽問題,就是屁股都給坐扁了。想當年她未受傷時,一日之內便能從宣城策馬趕至鄴城,何須受此馬車慢行之苦。而且那姓夏的,總是過分小心,老怕她這不好那不好的,吩咐馬夫趕車趕得特別慢,就跟蝸牛爬山似的,若不是看在她是真心體貼自己的份上,慕容錦都要棄車騎馬了。見她朝自己撲來,董芸一把將她摟著,拍了拍她的背道:“就是個不省心的,不好好在晉城待著養傷,年底了還到處跑。”慕容錦摟著她的胳膊撒嬌道:“練武之人養傷就是要活動筋骨,而不是躺在床上生鏽。”董芸彈了彈她的腦袋,“你總是有理。”夏尋雁下了馬車後行至跟前,衝她躬身行禮。董芸將她拉過來,輕輕地抱住,道:“才多久沒見,怎麽又清瘦了,身上就剩一把骨頭了。”說著按著慕容錦道:“是不是你在宣城欺負阿雁了?”慕容錦大唿冤枉。但仍有些心虛,畢竟到了宣城一個多月,前幾日的確與夏尋雁有些小別扭,若是真要追究,她也難辭其咎。夏尋雁笑笑道:“哪裏瘦了,還不是老樣子。”梨花也上前來見過夫子,隨後催促著大家趕緊上車,迴家再聊。外頭風大,眾女魚貫上了馬車,朝錢的小院駛去。翠兒等人早已備好熱湯,一到便可沐浴,好不愜意。用過飯之後,幾人聚在董芸這邊的暖屋說話。董芸道:“隔壁一間屋子也盤了炕,想著你們來了也住不了幾天,擠一擠應該沒問題吧?”慕容錦求之不得,夏尋雁則神色如常地點了點頭。一切安排妥當後,董芸吩咐翠兒將小桌子搬到炕上,擺上了筆墨紙硯,和夏尋雁麵對麵討論正事。梨花坐在一旁,手托香腮,聚精會神地聽著。而慕容錦,則毫無形象地躺在董芸的腿上,逗著小灰。她倒是想去靠那姓夏的腿,可這人之前和阿姐有過那麽一段,怕她不自在,便暫時不去招惹她。董芸道:“明日二十九,我已經向沱東的各世家發出了請柬,邀請他們前來赴宴。一來要摸一摸各家族的底,二來也是時候敲打敲打他們站好站位了。沱東不光有四大家族,還有其他大小世家,能得到他們的支持,對我們來說,至關重要。”夏尋雁點頭:“沱東各郡被譽為魚米之鄉,是天下少有的富庶之地。國庫的稅銀大多來自這裏,自然值得我們花費這麽多的心思在上邊。隻是不知道一旦收攏之後,殿下對未來沱東如何規劃?”董芸沉思片刻後答道:“沱東雖然世家林立,但真正成氣候的主要是四大家族,還有揚州州牧為首的邱氏一族。不過那個州牧邱琦未必跟我們同一條心,若是掌控了沱東,絕不能讓這個邱琦繼續擔任州牧之位。”“殿下有意讓誰出任?”董芸:“四大家族之中,錢氏百年來少有為官者,卻在商貿買賣一枝獨秀。看錢老的樣子,似乎並不想太過出頭,但錢帛方麵,倒不吝嗇。前幾日李氏姐弟拆了銅樓,換取了大批糧食,由張孝師派人運往宣城。錢老得知後,又慷慨地送來了五千石糧食;顧頜也緊隨其後,送來了三千石。”夏尋雁道:“竟是如此,怪不得我說一下子送了那麽多的糧。有了這批糧食,宣城百姓就算是來年,也不愁溫飽了。殿下當真好手段,能讓這些世家心甘情願地掏腰包。”董芸隻是笑笑,繼續分析道:“吳氏平庸,喜歡用裙帶關係籠絡各方,以謀求家族地位提升。隻要李氏和錢氏站咱們這一邊,吳氏基本上就跑不了了。”“而李氏這邊,受了我們的恩惠,自是唯咱們馬首是瞻。隻是剛剛除了李玄,後邊還要應付李昊和李高,必定會分身乏術,況且李氏一族,除了武探花李文睿,其他暫無大才。”談及顧氏家族,董芸眼中閃過一絲讚賞:“那個顧頜,倒是個人才。既識時務,又聰明絕頂,隱忍多年,如今看準時機果斷出手,顯然是打算讓整個顧氏家族在他手中煥發新生。他的目標與我們不謀而合,所以管理煬州的人選,我更屬意顧頜。”夏尋雁若有所思:“世家行事,多以家族利益為重。他們的終極目標,無非是像琅琊王氏那樣,對皇權形成製衡,達到‘王與馬,共天下’的局麵。顧頜才華橫溢,若他對殿下忠心耿耿,那自然是殿下的福氣;但若他包藏禍心,就可能成為未來的隱患。”董芸嘴角微翹,說道:“這世上,除了你和梨花,我可不敢奢望別人對我純粹”話音未落,就被枕在腿上的慕容錦給打斷:“阿姐,你過分了,為什麽隻提她們倆,卻把我拋開?我對你不純粹嗎?”董芸敲了一下她的腦袋道:“你我姐妹,天生就是血脈相連,相扶相助本就理所當然,還需要說出來嗎。”慕容錦聽她這麽說,倒覺得自己見外了,摸了摸鼻子又躺了下去。董芸這才轉向夏尋雁:“我不能指望這些人會對我絕對忠誠。唯有以利驅使,相互製衡。”夏尋雁看著她:“殿下要如何製衡?”“顧頜若為煬州州牧,主管政務,那便立李文睿為都督,主管軍務。在沱東,李氏掣肘顧氏,便是一個平衡。”“若是李氏無法掣肘,又該如何?”董芸拿起梨花特製的石墨筆,在紙上迅速勾勒出一幅大致的輿圖。她將輿圖推向夏尋雁:“沱東位於沱江的下遊東麵,沱江這道天險就是一道天然屏障,使得沱東的煬州一帶免受沱北的侵擾。”“但是,”她指著輿圖上的某一點,“沱江的西麵就是張孝師所在的靖州。隻要我們控製了靖州,不論沱東的掌權者是誰,一旦他們有異心,張孝師就可以從陽揮師向東,給他們一個措手不及。”夏尋雁看著董芸在輿圖上標出的大箭頭直指沱江,不禁笑道:“殿下的權衡之術真是越來越嫻熟了。”董芸輕笑迴應:“這還不都是夏夫子的功勞。”夏尋雁擺手:“這些可不是我教的。我與殿下是同窗學習,怎敢妄稱教導殿下呢?”董芸看向一旁的梨花,見她那烏溜溜的眼睛轉來轉去,伸手去摸她的腦袋問道:“你可有其他見解?”梨花伸手指了指在靖州西麵的鄞州,問道:“這麽說來,咱們鄞州晉城也是可以掣肘靖州?”董芸點頭:“按理說是如此,但靖州的情況與沱東又大致不同。沱東地處東邊,再過去就是大海,避無可避,一旦圍住了它的西南方向,那便可甕中捉鱉。可靖州東可退守沱東,南邊還有退路,若是兵強馬壯,完全有可能與鄞州抗衡。”梨花聽後有些擔憂:“那張孝師鎮守靖州,若他有異心,豈不糟糕?”董芸笑了:“這個問題,你應該問問你的夫子。她這幾個月一直在靖州,她最有發言權。”夏尋雁接過話茬,淡定道:“張孝師若是有異心,就讓他反好了。此人隻懂領兵打仗,又無治世之才。放著由他自己折騰,靖州不出兩年便可自亂,哪裏需要我們費這番功夫去收拾他?”梨花道:“萬一他找個合拍的佐官呢?”夏尋雁迴道:“靠著哪個佐官能比投靠殿下好?殿下如此信任於他,他若是自立於靖州,必定會四麵楚歌,腹背受敵,他不會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董芸點頭:“是,張孝師此人還是有些自知之明。他出身靖州一帶奚族,自小就被沱南地區世家所看不起,其族人更是被稱為奚狗,先前起事造反,也是被逼無奈。但他所求的不多,無非是想讓像他族人那樣的貧苦百姓能平等念書,有機會做官。”“他沒辦法做到那樣的事,但我們能!”“如今各地官場,都被世家的人給包圓。”“他這一理念,明顯與沱東各世家利益相悖,最終為世家所棄也是意料之中。”夏尋雁點頭,認同了她的分析。“不僅是沱東,天下大部分地區皆是如此,無世家不成王,此時還動不了他們,至少沱東還不行。不過靖州情況恰好相反,寒門訴求一浪高過一浪,這些訴求我們同樣也得支持。所以依我看來,短期之內最好的辦法就是分而治之,求同存異。”董芸不禁感慨:“不到沱東,不知道世家背後竟有如此盤根錯節的關係。當初我還一心隻想利用寒門崛起吸收底層力量,如今看來實在是草率。幸得阿雁勸阻,才不至於釀成大錯。”“這些都是前人的經驗,我不過是看書多一些,了解多一些罷了。”夏尋雁道。眼看正事聊完,她這才拿起董芸方才的那支石墨筆仔細端詳,問道:“這筆不用攜帶墨水便能記錄,又不暈墨,隨時使用,也無需等墨幹,當真神奇。”董芸道:“梨花新研究出來的,中間那根便是石墨,用起來十分便利,尤其是做即時記錄或是畫畫,用過一次就不願再用毫筆了。”“何不跟晉城的白紙一般,批量生產出來,拿去市場上售賣。我記得有地方誌記載,靖州和鄞州地區都曾發現過一些石墨礦。派人去尋,就地取材。這種筆能在一些場合代替毫筆使用,不出意外,會大受歡迎。”董芸點頭:“這個提議不錯。如今晉城那邊的紙業生產已達到規模化,若是再有這個石墨筆,更是錦上添花。”聊完石墨筆,她想起明日的宴會,衝著二人道:“明日宴會,你們兩也一起參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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