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可怎麽辦啊?”有人無助歎息。“哎呀,能怎麽辦?隻能走一步算一步了。這年頭,老百姓的日子都不好過啊。”另一個人無奈地搖頭。“迴家吧,迴家吧,要是真有土匪來咱們就上山躲躲去。去霧隱山吧,就算葬身狼口也好過被那群畜生折磨。”“話也不能這麽說吧?咱們村子也不是吃素的,訓練了這麽久,未必就打不過那群畜生。”“人家那些土匪個個都是亡命之徒兇殘無比,而且聽說他們有六七百人,咱們一個村子才四五百人,青壯年也不過一兩百,怎麽打?”“這不是有梨花他們在嗎?剛剛那一箭你也看到了。”“咱們隻有一個梨花啊,雙拳難敵四手,她一個人能擋得住多少人?”梨花聽到這些人議論紛紛,微微蹙眉,卻並未出聲。眾人長歎一聲,紛紛轉身往家裏走去。“鄉親們鄉親們先別走,求求你們,幫幫我們吧!”若是沒遇上這麽個事,劉老爺或許還抱著僥幸的心理,聽完許老漢夫婦那一頓哭,就知道大難臨頭了。故而不管不顧,隻得先拖住這群人再說。村民們駐足迴望,見是他出的聲,頓時就有人諷刺道:“我們這些小門小戶,可不敢摻和到劉大戶家的私事裏邊。”另一人接口道:“劉大戶可要記得了,人家把撞壞的門算在你們頭上,記得安排人去修門,不然你們就出銀子讓大家夥給你修了。”“門的事好說,”劉老爺哭喪著臉,衝著村正苦苦哀求道:“三哥,哎三哥,你看在大家同一個村子的份上,幫幫忙吧。張三爺眉頭緊鎖,道:“劉老爺,你要是有糧就趕緊出糧吧,鷹巢嶺的土匪,我們小老百姓可招惹不起。”“可是我去哪裏要這麽多的糧食?現在一斤糧比鹽油還貴,都頂破天了。我要是有這麽多的銀子,我早就拿到外頭去賣了。我是真沒有啊!”張三爺無奈地搖了搖頭:“沒辦法啊,誰讓你貪這個便宜,讓別人抓了你小辮子,我們也是愛莫能助了。”劉老爺繼續哀求道:“三爺,大家一個村子這麽多年,你也不忍心看著我們一家幾十口人走投無路吧”張三爺歎息道:“我倒是想幫你,可我一把老骨頭,我能幫你什麽?我打也打不了,罵也罵不過,你找我是找錯人了。”劉老爺不死心地說道:“你是村正,你幫忙和村裏人說一聲,讓大家夥幫幫忙。大家都訓練中這麽久,就算真來人,咱們一起上,也未必會輸。你就行行好,幫個忙吧。”張三爺聽他這麽說,瞬間就沉下臉來:“說到訓練,平日讓你們家來訓練你們也不來,輪流排班巡邏站哨你們也不來,當初建學堂的時候更沒出過一分錢一份力,現在倒是有臉來說這個?呸!別求我,我不齒跟你說話。”劉老爺聽到這話,頓時麵紅耳赤,道:“我知道,我這不是忘了嗎,我們家出不起人,我出錢,我迴去就攢了一起交,該出多少我補多少,欠下的我一次性全都補上,一文錢都不會缺,可行?”一旁的張老五嘖嘖一聲道:“你這如意算盤打得真不錯,你們自家惹得的災禍,卻想轉嫁到其他人身上,想得挺美呢你這老頭。”劉老爺脹紅著臉道:“大家一個村子,互相幫忙是應該的,況且我又不是犯了什麽天大的事,是那些人知道我家田地多,故意設了陷阱勒索我,你們總不能見死不救吧。”正要上馬迴家的梨花聽到這句話,冷笑道:“說到見死不救,當初可是你們家先見死不救的,還差點逼出人命來,那日你可是口口聲聲說了,你家的好四兒沒有親自動手逼死人,就不算他有錯!怎麽,如今你倒是有臉拿這句話來懟我們,你真是個不知羞的老頭。”不遠處的劉有鐵聞言,臉上血色瞬間褪盡。劉老爺也自知理虧,但如今要是這事情不解決,他們劉家怕是要被扒幾層皮都不夠,而且一旦被賊人盯上了,以後怕是永無寧日。除了手頭幾十個長工和幾個簽了死契的下人,他再無其他依仗,麵對那些蠻橫無理連官府都束手無策的土匪,就算他去找大女兒,去找那位姻親,定也是徒勞無功。唯有眼前這一村的村民,或許還能有點希望。而此時,梨花挺直了腰杆坐在馬背上,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劉老爺哪裏還有往日的咄咄逼人,趕緊一把將身後的劉有鐵拉過來,強壓著他跪在地上,聲音帶著哭腔:“當初是老四不對,他鬼迷心竅,見死不救。我在家已經狠狠責罰他了。梨花,求求你,看在我是你親祖父的份上,幫幫家裏吧。”他也算是看出來了,如今整個村子表麵上是聽著張三爺的,但事實上,真正掌握話事權的,其實是大根的這個女兒,自己從未放在心上的親孫女。梨花臉上露出一抹嘲諷的笑容:“哦?你現在記得我是你親孫女了?你養過我爹一天嗎?你給過我爹一文錢嗎?我們家當初沒分你們一份田地,建房子的時候更是沒拿你一文錢。你盡過一天做爹的責任嗎?現在知道來找我們了?”“梨花,是爺不是人,爺錯了,你就看在一家人的份上,幫幫我們吧。”說著就自己也噗通一聲跪倒她跟前道:“爺求你了,爺給你磕頭了。”說著咚咚咚地連磕了幾個響頭。張三爺等人見狀,趕忙上前拉他,勸道:“你這是做什麽?她一個年輕小姑娘你要折她的壽嗎?你這不是逼著她嗎?”劉老爺老淚縱橫地哭道:“我這也是沒辦法啊,眼下被那群餓狼盯上了,要是隻盤剝一次我們咬咬牙拚了命也湊上去,可這些人聞著味就來,得了一次次次來,哪裏能頂得住。”“三哥,三爺,你幫幫我吧,那群人要是進了村子,他們不會隻盯著我們家,其他家他們肯定也不會放過,幫我就是幫大家夥啊。”張三爺聽到這話,沉默了那麽一下。畢竟前頭許老漢的村子就是個活生生的案例。劉老爺又衝著梨花繼續磕頭:“孫女,大孫女,爺求你了,隻要你幫這一次,你要什麽,爺都答應你。”馬上的梨花聽到,嘴角勾起一抹嘲弄,道:“你當真舍得什麽都給我?”劉老爺愣了一下,嘴唇蠕動了半天才艱難地吐出一句話來:“……當然,隻要保得我們一家老小的平安,自然是答應的……”然而後麵聲音卻越來越小,說到最後幾乎已經聽不見了。梨花卻步步緊逼:“你們劉家如今五百多畝地,你若是答應給村裏每戶人家分個五畝,這個忙我倒是可以幫,我相信大家夥也是願意的!鄉親們,你們願意嗎?”周邊的人群聽到這話立刻就沸騰了起來,紛紛表示:“要是真有五畝地我倒是願意拚上這條命。”“幹,五畝地,那就不用餓肚子了,他願意給地我們就願意幹!”劉老爺聽到身邊嘰嘰喳喳的聲音,瞬間冷汗直流,村子裏七十戶人家,要是每戶分五畝,那就得分三百五十畝地,這偌大的家業豈不就散了!瞬間說不來話。梨花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雙腳一用力,馬兒邁開步子,朝村尾家的方向跑去。……傍晚,待大牛二牛他們迴來後,梨花估摸著夫子差不多吃完飯了,這才提著書袋去了學堂。夏尋雁一絲不苟地檢查了他前一天的功課,隨後才開始向她傳授新的知識。經曆了這兩日的反省,梨花仿佛變了個人似的,發瘋一般地學習,甚至在巡村的時候,腦海裏都在背誦書本的內容。因此,當夫子考問她時,基本上能對答如流,甚至比起以往,默寫出錯率也降低了一半以上。聽著夫子雖然語氣一如既往冷淡,但從眼神裏還是能捕捉到一絲的滿意,梨花心中稍安,心裏想著以後無論如何再不敢鬆懈。然而,她清楚地知道,夫子之所以願意如此傾囊相授,除了她教書育人的職責之外,更多的是因為自己沾了姐姐的光。夫子曾經與姐姐交好,雖然後來因為某些緣故錯過了彼此,但能看得出來,她還是盼著姐姐好。如今,自己有幸得到了姐姐的青睞,夫子定也不願讓一個糟糕的人陪伴在姐姐身邊。梨花越想越為自己先前的懈怠而感到羞愧,恨不得長了一雙過目不忘的眼睛將所有的知識全都記下,如此才不辜負夫子的期盼和姐姐的厚愛。學了一個多時辰,看著夏尋雁略微蒼白的臉色,梨花趕忙提出結束今日的課業。夫子白天要教孩子們,晚上還要為她單獨輔導,這是一件極其耗費精力的事情。而且之前每次都要讓夫子陪伴到深夜,梨花不安極了。夏尋雁確實疲憊,順勢合上了書本,卻若有所思問道:“今日村口發生的事情我已經聽說了,你對於鷹巢嶺的土匪進犯有什麽看法?”梨花老老實實迴道:“以如今局勢來看,官府無能已是不爭的事實。沒有官府出麵,百姓隻能靠自己。目前人數上來看,鷹巢嶺的土匪人數還沒有達到當初白虎山匪那樣的規模,但如果任由他們繼續做大,一個個村子被攻陷,也就會有越來越多的人加入他們,後果將不堪設想。但如果我們村子能戰勝土匪,無疑是一個振奮的消息,其他村子也會因為看到希望而繼續堅持。”夏尋雁又問:“那麽你所提出的,若是劉老爺肯出田便願意帶領村民抗匪,你當真認為僅憑村民之力可戰勝那些土匪?”梨花迴道:“土匪雖然兇殘,但若是村民能夠抱團作戰,並非不可能。不過眼下土匪勢頭正猛,要是沒有足夠的利益和動力,鄉親們不可能下得了決心進行抵抗,更多人會選擇逃避,寧願進入深山老林也不願站出來。”夏尋雁點了點頭,隨即提出了一個更為嚴峻的問題:“倘若土匪全員出動攻打大柳樹村,你要如何應對?”梨花想了想,道:“土匪進攻或許隻是幾個時辰半天一天的事,但夫子在教孫子兵法的時候曾說過,前頭的戰事不僅僅隻是那一刻的較量,比拚的更是平日的積累和訓練,以及後背各方麵的資源保障。因此我認為一旦確定要與土匪抵抗到底,就要提前做好準備。”夏尋雁看著她,示意她繼續說下去。梨花道:“首先,要收集信息,除了知道土匪的動向,還包括土匪的裝備、戰鬥力、戰術習慣等。單單憑我們一個村子比較難做到這一點,但我們可通過與其他村子的聯係,共享這些情報,形成一個巨大的信息網。”當然,這一點對梨花來說可有可無,她有係統在手,基本上可以確保十裏之內的所有情報都是準確無誤。“其次,提前進行防禦工事,如挖壕溝、石牆或木柵欄,另外在村子外圍設立幾道防線,使土匪在進攻時不斷消耗他們的力量。”“三是人員配置與訓練。這件事我們村子早在幾個月前就已經在做了,但我們是統一訓練,如果確定要與土匪開戰,就要分組,將大家夥按照年齡和體能分組,進行針對性的訓練。或許我們可以挑選體能和戰力比較強的村民,組成一個特別小隊,進行特殊訓練,並且配備更好的裝備,用於執行突襲等關鍵任務。”“四是在戰術與策略方麵謀劃,根據土匪的實際情況,靈活調整戰術,如誘敵深入、分兵合擊、夜襲等。或者通過散布假情報、製造恐慌等手段,擾亂土匪的軍心。”“這一點,還得向夫子請教。”夏尋雁聽完她上述觀點,神色稍緩,卻搖了搖頭:“目前來看,你自己就能做得很好,還有嗎?”梨花道:“還有,我們需要外援或聯盟。一雙筷子和十雙筷子的故事人人都知道,對付土匪同樣適用,單單我們一個村子,或許可以抵抗一窩土匪,可要是還有更多的土匪更多的流民湧過來,即便我們的策劃再周全,也是雙拳難敵四手。外援方麵我可以向師姐求助,但村與村之間的聯盟也要建立起來。”她繼續道:“最後一個是後勤保障,村裏老弱婦孺皆可勝任,主要確保村子的糧食和水源不被土匪切斷,同時要提前準備醫療救護,對戰鬥中受傷的傷員進行及時救治。”夏尋雁聽完這些,略微激動地站起身,踱來踱去,最後道:“你所說的這些,周到且詳盡,也不枉大年三十晚上通宵給你講兵書,然而紙上談論是一迴事,成與不成,得看你如何行動。”“倘若事情定下來,學生定當全力以赴。”夏尋雁這才欣慰點頭,轉身又去尋了另外一本書遞給她道:“這本我做了注釋,平日你要是不來學堂,在家可自行看這本,有不懂的,再來問我。”梨花趕忙應下,恭敬地接過書本。隻是拿書的時候不小心碰到了對方的手,瞬間被其指尖的冰冷所驚到。想起這兩日來董芸的狀況,她心一提,試探著問道:“夫子可是來了月事了?”夏尋雁沒想到她會問起這事,道:“是不是我手太冷了,嚇到你了?”梨花點了點頭。夏尋雁輕輕歎了口氣,眼前這人能瞬間察覺自己的情況,想來是注意到公主也是這般了,於是也沒有隱瞞。“四年前,我與公主南逃,在經過琅河的時候,追兵將至,那時候正是寒冬臘月時刻,江麵結著薄冰,也沒有船隻,我們兩都剛好來了月事,萬般無奈之時,不得不投入河中,在侍衛的掩護下渡江逃命。寒風如刀,河水冰冷入骨,感覺像是肺中都要結了冰,自那以後,每逢這個時候,身子就會比往時要冷上一些。”梨花聽到這話,渾身發顫,不能自已。她不知道姐姐身子冷,居然是因為這樣的緣故。鳳凰落難,道路崎嶇,遠不是自己能想象,自己曾經大言不慚說要做鳳凰身邊的鷹隼,可自己就是這樣做的?她握緊的手指幾乎刺入血肉,心痛得無法唿吸,倏地站起身,道:“我去給夫子燒炭。”夏尋雁看著她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苦澀的笑容,任由著她去忙碌。她沒有告訴梨花的是,當年琅河一事之後,次年三月,她與明月來到渭水邊上,看著洶湧的江麵,她對明月說,太冷了,她害怕,要暫緩渡江。明月心疼她,便應了下來,隻是在第二日到了約定的時間,明月沒有等到自己,而是等來了自己嫁給鎮南將軍的消息。泓州境內大大小小的河流數十條,她沒有辦法再看她的明月在倒春寒的天氣裏,還要麵臨著遇江則投水的局麵。至少泓州境內,明月不需要這麽做。好在,如今有人替她心疼明月了。想著剛剛女孩對與鷹巢嶺土匪的那一番作戰計劃,女夫子心想,有她在,冬日下河渡江的事或許永遠都不會再發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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