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淡漠的聲音像一塊堅硬的冰塊,沉沉地砸在地上。


    我望著眼前那四個放大加粗的黑體字,大腦空白了一片,從未想過這份離婚協議會是他拿出來的。


    看來這一次,他是真的打算不要我了。


    為了不讓雙手顫抖,指尖隱隱用力,我沒有細看協議條款,隻是把其中一筆贍養費五千萬用黑筆塗去了,然後在最後落款簽名。


    蓋上筆蓋,我把協議往他麵前推了推:“我說過的,離婚我會淨身出戶。”


    “隨你。”他淡淡說道,朝林南遞了個眼神,這份協議就被收進了公文包。


    “這套房子留給你,我以後不會再來。至於去民政局換證,得等到我出差迴來,希望你再等等。”話落,他起身整了整衣服,提步離開。


    “我不要。”我霍然起身,望著他的背影,大聲拒絕。


    他轉身饒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我才意識到方才的話有歧義,頓時心跳加快,舔了舔幹燥的嘴唇,喃喃開口:“房子是你的,我不要。”


    “隨你。”


    沒有以往的強勢霸道,當他把決定權交給我時,我卻顯得手足無措十分狼狽。


    他頭也不迴地離開,我忍不住跟上去,林南突然攔到我麵前:“慕小姐,這處房產本來就在你的名下,所以決定權在你,和宋總沒有任何關係。還有,這是宋總賠給你的手機,你之前的手機卡也已經幫你補辦放好了。”


    我接過他手中的手機盒,耳畔那身生疏的“慕小姐”讓我迴神,抬眸,宋庭殊已經走出院子坐進了車裏。


    隔著墨色的車玻璃,我看不清他臉上的神色。


    很想追上去,可是雙腿沉重得連移動的力氣都沒有。


    門口的黑衣人也散去,黑色的賓利消失在視線中的刹那,我虛軟地癱坐在了地上,眼眶酸澀,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掉。


    我們真的離婚了嗎?這不是我一直都想做的事嗎?但為什麽現在實現了,我一點開心的感覺都沒有,甚至心口悶痛得厲害!


    “太太,你身體才剛剛好,地上太涼趕緊起來吧。”張媽看不下去,上前把我扶起來。


    我早就哭成一個淚人,哽咽道:“張媽,你知道嗎?這一切都是我自作自受。”


    記得吳嫂以前說過,她和她老伴的故事,勸我別等到失去再知珍惜,但是我總是固執己見沒有聽進去,現在真的失去了,後悔也沒用了。


    張媽輕歎了一聲,抽了一張紙巾幫我擦著眼淚:“孩子啊,別難過,你這麽哭張媽看著也心疼。隻要想明白了,什麽時候都不算晚。你們現在隻是簽了協議,隻要還沒公證,一切就都有轉機,就看你願不願意主動靠近了。”


    我淚眼婆娑,看著桌上留下來的另一份協議。


    是啊,現在我們隻是簽了字而已,還不算正式離婚……隻是,我心裏就算再不舍也沒有理由求他原諒了,我雙手沾滿了孩子的鮮血,他是絕對不會原諒我的。


    倏然,手機響了起來,我連忙打開手機盒拿出手機,是我媽那邊的保姆打來的。


    “慕小姐,你趕緊過來啊,有個女人說是你婆婆,帶著人過來要把你媽趕走。”


    我掛下電話,倉促地擦幹眼淚,就往外衝。


    這還是我第一次從這裏走出去,左右張望,曲徑通幽,看樣子這裏很難打到車。


    我邊跑邊在通訊錄中翻找宋庭殊的名字,然而卻是一無所獲,他在把手機給我之前已經把他的電話刪除,是想要徹底和我了斷了嗎?


    幸好,這個號碼我早已爛熟於心。


    然而,我怎麽打都打不通,最後一通時對方直接關機了。


    雖然知道他是故意不接我電話的,但是我更願意去相信他是出差已經在飛機上了。


    趕到路口,我才好不容易打到一輛車,直奔我媽的公寓。


    到的時候,我媽和保姆已經被趕出來了,我媽正抱著腦袋蜷縮在角落裏,保姆正在一個勁地安慰她。


    “阿姨,到底是怎麽迴事?”我上前問保姆。


    保姆指了指屋裏:“她們還在那邊砸東西呢,你婆婆說你現在已經不是她兒媳婦了,要收迴這裏的房子。”


    我看進去,婆婆正氣勢洶洶地站著,指揮著一群人把我媽的一些東西都砸了,身邊竟然還站著沈寧。


    沈寧不是已經被趕出宋家了嗎?怎麽還會出現在這裏?我不知道這一個月發生了什麽,如今我和宋庭殊走到這步田地也不想再去深究。


    “佛祖!佛祖!”我媽看到有人要砸那尊佛像,連忙衝進屋裏要去把佛像搶下來,但是那人根本就不理她,執意要把佛像摔爛。


    “住手!”我大叫,衝進屋裏指著那人冷聲命令,“你砸了佛像,我咒你永世不得安寧!”


    這個男人看著有四十歲左右,惶恐地看了一眼手中的佛像,憤憤地把佛像塞給我媽,嘴裏念叨著“晦氣”。


    我安撫了我媽幾句,就讓她先出去,交代保姆看護一下,遂而又折迴屋裏,鎮定自若地麵對那個雍容的貴婦。


    “宋夫人,你用這種方式趕人會不會有失您高貴的身份?”我譏誚了一句。


    “對於你這種人,我用這種方式已經算看得起你了。”她抬起下頷,一臉嘲諷,“你害死了我的寶貝孫子,這筆賬我還沒跟你好好算呢!”


    她再疾言厲色,眼底還是流露出一抹酸澀。


    提及傷心事,我心裏也不好受:“抱歉。”


    “你一句抱歉有用嗎?你抱歉了倒是把我孫子還給我啊!”她揪住我的衣服,哭喊著斥責。


    “慕素,你有什麽權利把舅媽的孫子打掉!”沈寧也在一邊指責我。


    婆婆畢竟上了歲數,手裏的力氣也沒多大,我輕輕地拉下她的手,剜了沈寧一眼,勾唇冷嗤:“你有什麽資格在這裏說我!”


    看沈寧這架勢迴宋家肯定不是一天兩天了,那宋庭殊肯定也是默許的。思及此,宋庭殊也不過如此,怪不得同意和我離婚了,原來家裏已經有一位待定宋太太了。


    婆婆嘴裏罵得難聽,我終究是欠她一個孫子,無力反駁,遂而折進房裏幫我媽收拾了幾件衣服。在出來的時候見婆婆還在朝著沈寧指責我的不是,我心中也會悲憤,斂住所有的愧疚情緒,抬頭挺胸地說道:“我不會要你們宋家的一分一毫,這裏的一切都還給你們!”


    話落,我也不管她什麽反應,轉身瀟灑地離開。


    “把她給我攔下來!”


    麵前立馬衝出兩個男人,我轉身凝眉質問:“宋夫人還有別的事嗎?”


    “把她袋子裏的東西都倒出來檢查一遍!”


    兩個男人就要搶我手中的袋子,我把手背到身後,覺得甚是可笑:“宋夫人,我慕素說話算話,不要你宋家的東西就絕對不會拿一分一毫!這袋子都是我媽的衣服,我媽從來沒有用你宋家的錢買過衣服,何必檢查?”


    “讓開。”我扭頭,森冷地朝那倆男人低吼,他們也不敢輕舉妄動,像兩座雕像似的攔在我的麵前。


    兩廂無言,互相僵持。


    “讓她走!”片刻,婆婆發令,轉而又警告,“慕素,你永遠都別再出現在小殊麵前!”


    我沒有再看她一眼,徑自把我媽從保姆身側扶住,慢慢下樓。


    樓下。


    “阿姨,接下來我們應該不能再雇傭你了。”我不好意思地朝保姆說道。


    保姆是個善解人意的阿姨,口中說著“沒事”,突然從口袋裏掏出一塊手絹,裏麵包著一疊百元鈔票,塞到我手裏:“慕小姐,這裏是之前宋先生多給我的工資,我不能要,現在還是還給你吧。”


    我笑著推拒:“阿姨,你也看到了,我現在和他已經離婚了,你要是想還錢,還是直接還給他吧。”


    “我知道宋先生肯定不會在乎這些錢的,你現在和你媽應該也沒地方住吧,這些錢你拿著,急用的時候可有條後路。”


    一再推辭,我還是沒有收下那些錢。


    我說過,我不會要她宋家的一分錢。從今年起,就算我流浪街頭,我也不會再出現在宋庭殊麵前。


    我把我媽帶迴素園,我媽見到生人就十分恐慌,所以當張媽出現的刹那,我媽又變得瘋狂了,抓的我脖子裏幾條紅印。


    好不容易把她安撫睡著,我便迴房間收拾一下東西。


    “太太,你在幹什麽?”張媽敲門進入,好奇地問。


    我把行李箱拉好,起身麵向她,解釋:“我準備帶我媽離開這裏。”


    “為什麽?宋先生不是說了你可以留在這裏嗎?”張媽疑惑。


    我知道張媽舍不得我,我當然也舍不得她,輕輕地拉住她的手,笑道:“我說過的,我不會要宋家的任何財產,雖然這屋子在我名下,但終究是用宋家的錢買來的,等宋庭殊迴來,我會把這座房子還給他。”


    “太太,你這又是何必呢?”


    “張媽,你別再叫我太太了,我和他都已經離婚了。”我輕輕拍拍她的手背試圖安慰她。


    她擰著眉頭,反手拍拍我的手:“太太,你聽我一句話,留下來,宋先生肯定不會和你離婚的,我看得出來,他對你還有情。”


    “張媽,不管他對我有沒有情,我都麵對不了他了,我背著他打掉了我們的孩子,他這輩子都不會原諒我的。”


    因為這輩子我也不會再原諒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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