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像沒怎麽跟羅宇打過交道。霍青站在洛陽會館的門前迴憶。


    最開始是接待剛來霍山的羅氏一行,那時的羅宇毫不起眼,還自不量力的作了一句別扭的詩;接著聽說大哥想要羅宇的命,他還跟著擔憂了一陣子,還好最後有驚無險;再就是去靈藥峰看葉玉嬋,正遇著羅宇無理取鬧的發脾氣,欺軟怕硬的本性暴露無遺;最後是洛陽會館和靈丹閣的靈茶競爭,隔空交手。


    算起來好多次都沒見麵,見麵的幾次,也沒說過話。


    說到底,他不怎麽看得上這種中原來的公子哥:依靠家族和父輩栽培,混到築基修為,然後幾十年甚至一輩子都止步不前;到處沾花惹草,有時始亂終棄,偏偏還能得來一房上佳的道侶...額,這一點自己也沾點邊,就算了。


    他和羅宇談不上交情,也談不上有仇,要不是羅氏在霍山迅速崛起,要不是羅寅有可能結嬰,他會繼續對羅宇這種人敬而遠之。


    結果等他進入洛陽會館,看了會兒展示的馬槊,正好就遇著羅宇從內室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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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少也對煉器有興趣?”不管羅宇心裏怎麽想,表現出來的態度還是可佳。


    “我對煉器的人更感興趣。”霍青也隨和說道,“以前倒不知道宇兄弟是煉器宗師,要不然我也可以早點過來攀附攀附。”


    “我以前也不知道自己能煉器...”羅宇客套了一番,才問起霍青的來意,“霍少是來看這馬槊的吧?我來介紹。”


    隨著羅宇的講述,霍青也再次仔細觀察展示的馬槊。


    馬槊長丈八尺,較槍略長,和長矛相似,區別主要在矛頭:普通矛頭比較短,兩側呈夾角,一般兩側不開鋒,隻以矛頭刺殺為主;而馬槊槊頭超長,且形似直劍、兩側開刃、可刺可斬。


    馬槊的優勢在於,槊鋒有破甲棱,普通的魚鱗甲、紮甲、鎖子甲,在馬槊之下都一擊而穿,隻有白犀甲這樣的高階靈甲才能防禦。百多年前南疆軍破百越,就大大依賴了馬槊的具裝。


    馬槊不行於世,原因就在於製作非常複雜,成本高昂,耗時極長,而且成功率不高。在如今不打大戰的和平年代,隻有世家大族才配得起,尋常坊市難覓蹤影,普通煉器宗師也不會煉製。久而久之,連軍中也不再配備,而是換做刀盾、長弓等器械。


    但羅宇此番居然將馬槊煉了出來,且聲稱造價隻有以前的一半,這就非常驚人了。這不僅表示羅氏有相當的煉器功底,完全可以和萬寶樓競爭,更體現出一種可能:霍家軍要不要具裝這種馬槊?各勢力各門派要不要跟著配備?這可是一筆大生意!


    他看著仍在滔滔不絕的羅宇,心裏對這個世家子不由得高看了一些。他不再掩飾,直接提出此行的目的:“這根馬槊出價多少,能賣給我嗎?”


    “馬槊不賣,隻用作展示洛陽會館的煉器實力;若以後要賣,也會優先供給霍家軍。”羅宇拒絕得很是熟練,想必這話對無數人說過無數次。


    “洛陽會館能否把馬槊的配方拿出來,和萬寶樓合作?”霍青繼續問道。這也是他在父親和大哥麵前說過的策略,先看能否合作。最好是能合作。


    羅宇臉上的驚訝毫不掩飾。“萬寶樓?我們正是要和霍同、和萬寶樓打擂台!霍少難道不知情?”


    這下輪到霍青驚訝了:“現在萬寶樓是我做主了,你還不知道?”他不禁苦笑:自己執掌萬寶樓一事,四大家族、蘇氏他們都知道了,反而這正主還蒙在鼓裏,真不知洛陽會館是怎麽做事的。


    “我倒忘了,你們是一家人...”羅宇臉上顯出又憤恨、又猶豫的表情,“我叔父羅珅正在趕來,霍少還是和他商量吧。”


    “你另一個叔父羅璟呢?”霍青聽說,雖然羅珅是會館主人,但大事幾乎都由羅璟做主。


    “璟叔在外帶兵。”羅宇正說著,正好羅珅從外間趕了迴來,朝霍青拱手致意:“霍少見諒,會館事務繁雜,來迴奔波不斷,招唿不周,招唿不周!”


    “好說,好說。”霍青眯眼打量羅珅。


    這位攪動霍山風雲、引起四大家族忌憚的洛陽會館主人,身寬體胖,笑容和善,就是普通生意人的樣子。雖說顯得俗氣,但霍山就缺這樣的人才。霍山商隊裏主事的金丹強者,包括陰柔的尾溫和剛正的衛良,都有些機變不足。


    他自己的陣營裏耶缺這樣的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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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繼續聊下去,羅珅隻是推脫;推不過了,就不停的說要問羅璟的意見。


    看來南疆羅氏主事的,還真就是羅璟。霍青想,這麽多天了,各方勢力都來接觸洛陽會館,而羅璟一直在外避而不見,這是否也表明了他的態度呢?


    再這麽和和氣氣下去也不會有什麽結果,這趟過來就是來攤牌的,霍青直接露出獠牙:“閣下知道為什麽霍山的法器要由萬寶樓交易嗎?”


    “自然是因為向家對霍山的建立功不可沒,就如宗門的初始家族。”羅珅笑眯眯答道。


    “不僅如此,”霍青說道,“法器不像丹藥靈石,不是修士必需;一般購買法器的,必有所圖。在外自保者有之,獵殺妖獸者有之,殺人越貨者有之,如若批量具裝,立馬便可成軍。所以煉器交易必須專營專賣,便於監控。”


    羅珅還在笑著,聲音卻冷淡下來:“據我所知,霍山的法器還是外流了,越人中就有很多萬寶樓出產的武器,甚至包括大批量的鐵胎弓。”


    “所以更要嚴格管控了。”霍青堅持施壓,哪怕充楞裝傻。


    羅珅笑容消失了,也不搭話,想是被氣得說不出話來。


    羅宇在旁卻忍不住了:“萬寶樓不就是想壟斷嗎?羅氏煉器實力遠超萬寶樓,但之前幾次都被拒之門外!近期洛陽會館售賣法寶、護甲,也被草市的護衛針對,要麽是懷疑和越人有勾結,要麽就懷疑我們在銷贓!這難道不是萬寶樓搞的鬼?所以這次,我們不會再聽信你們的鬼話了,要競爭就堂堂正正的來!”


    向陽搞的這些小動作,霍青早就知道。打壓新進,是四大家族的常規操作,他雖不齒,卻也不反對。多少年來,萬寶樓如此,靈丹閣也如此,隻不過有的高明,有的低劣罷了。難道羅氏真的以為,沒有當家人物的點頭,沒有利益交換,僅靠馬槊這樣的小噱頭就能成事?


    但他沒料到羅宇反應這麽激烈:難道因為煉器成功了一次,就要蹬鼻子上臉了?沒記錯的話,這廢材差不多已經二十年沒增進修為了,始終是築基中期。要在普通家族,早就淪為庶務管事,給族內更有希望的子弟讓路了!


    對羅宇,他就不用這麽客氣了。“競爭也要有實力的。要是哪家貿然涉足煉器生意,因此被宵小盯上,出現商隊被襲、會館被騷擾之類的事件,就不好了。是吧?”話已至此,霍青幹脆蠻橫的威脅起來。


    “你!”羅宇也被氣得說不出話來。


    霍青心中冷笑:你們做得出來,卻沒想好相應的後果嗎?連我三言兩語都抵受不住,要是大哥或父親來,會更難堪!


    不過,談判需寬猛相濟。在強硬威脅後,他又柔聲勸慰:“我視羅寅真人為師,也當羅氏是自己人,才過來走這一遭。當年我父親和羅真人見麵,兩人一番暢談、把酒言歡,接著就把直道與橫道築起來了。如今我來這裏與你們會麵,也是希望兩家的友誼延續下去。”


    “少裝得這麽冠冕堂皇!”羅宇恨聲道,“你一向吃著碗裏的,看著鍋裏的!一邊和蘇雅聯姻,一邊抓著葉玉嬋不放!”


    “你!”這迴輪到霍青氣得說不出話了。


    “你敢不承認?”羅宇繼續說道,“你信不信,我和蘇雅未必沒有可能?說不定以後,蘇氏都要依靠羅氏!”


    “你敢!”霍青知道蘇氏曾有意和羅氏聯姻,他對羅宇是動了真怒。


    在外麵,我是懂事的兒子,是聽話的弟弟,是與世無爭的二公子;我忍受了衛溫的貶低,忍受了母親的質疑,忍受了向陽的喋喋不休;現在我跟你和和氣氣,你真當我是木頭雕的?我既已結丹,主持靈丹閣和萬寶樓事務,四大家族已得其三,現在是我的全盛時期,你這個廢材,竟然還來試我的鋒芒?


    “話已至此,我等著羅氏最後的決定!”霍青離開了洛陽會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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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見霍青離開,羅珅長歎一聲:“做生意要先談判,我們當然知道。可萬寶樓先是拒我們於門外,現在又來蠻橫施壓,分明是準備好了一個我們難以接受、又不得不接受的結果!”


    “誰叫他們形勢比人強!”羅宇抿著嘴說道,“要是父親能成功結嬰就好了!”


    “對了,你剛才的話當真?”羅珅嚴肅的問,“你真的要打蘇雅的主意?”


    對此,羅宇撇了撇嘴:“我隻是說說而已。”


    “說說而已?”羅珅大吃一驚,“你知不知道,你這麽說,可能會招致蘇氏的反水!霍青也會當你是勁敵,想別的方法對付你!”


    “那就讓他們來好了。”羅宇略微知道自己說錯話了,但他混不吝的性子耍起來,仍是一副無所謂的姿態。


    “看來你根本沒變,還是和以前一樣渾!”羅珅都要氣瘋了。


    “以前啊,”羅宇說道,“以前我總被人當槍使。現在呢?我要做自己的槍。即使是為了出一口惡氣,也要罵他娘的!”


    “隻是為了出氣,就幹出這麽不計後果的事?也就是你了,換做楊行就不會這麽做!”


    “所以楊行是楊行,我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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