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拉起她手,扶她起來。安晴走得搖搖晃晃,幾步後終於告饒:“哭得太用力了,頭有些暈。”


    裴靖哈哈大笑:“何必,隻要你說一聲,我這肩膀隨時為你預著,做什麽搞得跟隻此一迴下不為例似的,非要今天哭個夠本?”也不等她答話便在她身前蹲下,“上來。”


    安晴嚇了一跳,連忙拒絕:“像什麽樣子,施伯看到又要拿我開玩笑了,再說……一旦你背不動我……我豈不是很沒麵子……”說著說著,自己先笑出聲來。


    裴靖轉頭看她,眉眼彎彎:“第一,這裏除了咱們沒旁的人。第二,這裏離施伯的瓦房不遠,且我可以提前放下你來。第三,你可是在鄙視我?第四,這第四呢,就是,要麽抱你,要麽背你,你看著辦。”


    安晴乖乖趴到他背上。


    裴靖笑:“這才乖麽,非要我威脅你才動一動,真是不懂,既然結果都一樣,做什麽還要大家都費事?”


    安晴嘟嘟囔囔:“又不是一開始就知道……”


    “都是同理可證的麽,以後知道就好,以後我說什麽,你隻管堅決擁護就是。”


    “……沒聽見。”


    施伯家的飯菜就如同施伯本人那般豪慡。


    “你們兩個小娃娃,感情還是那麽好!”施伯看著安晴被辣得鼻涕眼淚橫流,裴靖揶揄著遞上茶水,撫著鬍子大笑。


    “我還記得,你們小時候就一直是弟弟照顧姐姐,現在還是如此,一點都沒變啊!嘖嘖,今天來賞花,又交流了不少心裏話吧!你這小娃娃啊,心思這個多!”


    裴靖不動聲色地遞上杯清茶:“施伯,你喝多了,改喝茶水好了。”


    安晴光顧著擦鼻涕,沒注意兩人間詭異的互動。


    一頓飯,勉強算是賓主盡歡,施伯打著酒嗝站在門口送兩人:“晚上山路不好走,你們且從西邊繞路吧!牛車盡管去用,到了驛站交給他王二叔就好!嗝,大伯今天……真有點高了,不送了啊!”說罷也不理二人,迴身就去裏屋躺下。


    兩人剛在牛車上坐好,屋裏便已傳來施伯震天響的唿嚕聲。


    兩人相視一笑,無奈聳肩。


    裴靖不知從哪裏變出件披風來:“夜裏涼,你多穿些。”


    安晴吸著鼻子籠著手笑:“你還真是體貼,我簡直可以預見,落霞的萬千少女為你心碎的壯觀景象!”


    裴靖哈哈大笑:“承蒙抬愛!”


    路上,安晴猶猶豫豫地再次重複:“除了我哭的事,旁的話也莫要對人說,你也別放在心上,成麽?”


    裴靖一愣,隨即瞭然。


    氣話往往是藏在心底最深的大實話,忍了許久衝口而出,雖然有誇大的可能,但因為口不擇言,無暇修飾偽裝,所以可信度頗高。


    安晴是怕他將她那些自暴自棄的話或委婉或直接地知會給顧家二老,令他們傷心。


    還怕他心裏有了這層認識,從此看她便多了一份同情憐憫。


    裴靖默然半晌,隔著披風握住她雙手:“我自然不會放在心上,因我知道你說的並不是事實。但你自己為什麽非要將這些貶低你的話記得這樣牢?相信我,你絕不會孤獨終老。”


    “想聽為什麽嗎?因為你從小最擅長的,便是吃一塹長一智。”


    “還記得顧姨總跟母親講,說你學女紅時,第一件作品糟糕得透頂,先生罰你在那可憐的荷包上重繡補救,你卻不依,第二日交給先生一個新的荷包,做工繡活都是上乘。你說,你知道你是怎樣錯的,但卻不想重複。做個新荷包隻是證明,你真的知曉如何才是對的。”


    “我娘因此說,陽兒有大智慧。跌跤不是壞事,陽兒跌倒爬起來之後,必定能夠走得更好。”


    安晴靜靜地聽著,聽別人說自己的事,有一點點陌生,有一點點奇怪,但,心中十分平靜安寧。


    許久,她真心道謝:“多謝你開導我。”


    裴靖笑得十分開心:“你想通就好。”


    到了驛站再換兩人來時乘的馬車,到得顧府正好淨街鼓開敲。


    顧夫人從廳中迎出來,焦急卻並不擔心:“玩到這麽晚,心都要野了!”又轉向裴靖,板起臉來語帶嗔怪,“福官,不是顧姨說你。說是晚膳即迴,可你看現在都什麽時候了!再這樣,顧姨可就不放心你了!”


    安晴忙幫裴靖說話:“娘,是我玩得忘了時間。”


    顧夫人臉色稍緩,見安晴確實眼角眉梢透著股子開心,心裏也覺著歡喜。於是既往不咎,同裴靖客氣道別,又催他趕在鼓停快些迴去雲雲。待他出了門,母女二人才自攙扶著慢慢往迴。


    安晴突然來了少女時的興致,挽著顧夫人手臂詳細地說著一路見聞,隻隱去自己丟臉大哭的糗事。


    顧夫人臉現憂色:“陽兒,福官該不會……對你有什麽想法吧?”


    安晴一愣,隨即失笑:“怎麽會?他小我那麽許多!”


    想了想又補充:“娘也不是沒見過福官對四位小姐的樣子,——他就是這樣子,對女子體貼溫柔,想多了恐怕隻是徒增煩擾。何況前麵還有個現成的例子。”指的是丹楓一事。


    顧夫人迴想裴靖待人的情形,不由也是點頭贊同:“說得倒也是……”


    自那日以後,裴靖竟仿佛憑空消失了。


    顧夫人愈發覺得自己杞人憂天。


    作者有話要說:真是遲鈍啊……嘖嘖~~~╮(╯_╰)╭


    第十五章


    裴靖連著幾日未曾上門,顧夫人不由有些擔心:“陽兒,你和福官鬧別扭了?”


    安晴失笑:“娘,又不是小孩子了。再說,我們又會因為什麽鬧別扭?可能是他自己有事。”


    “況且,人家肯來店裏幫忙幾日,我已是萬分感激,現在一切已籌備得差不多,他不再插手,許是不想落人話柄。”


    顧夫人想想也點頭:“倒也是,你那畢竟是間坤店,他不好日日去那消磨的。”


    又嘆氣:“他不來,家裏也不熱鬧。”


    安晴深深覺得自己失寵了。


    裴靖不來,裴夫人倒是來了。


    一來坐下,安晴便覺得她眼底有些憂鬱,不時看她一眼,欲言又止。


    幾次張口,終究還是尋個由頭讓顧夫人揮退了下人問她:“陽兒可曾想過再找戶人家?”


    安晴想起自己在裴靖懷裏大哭的狼狽模樣,不由臉上一熱:“裴姨若是認識什麽合適的人家,處處看也是好的。隻是……”


    隻是不能再遠嫁。


    隻是家裏親戚不要太複雜。


    隻是,隻是她要先一一了解清楚那人的情況,才做決定。


    像她這樣的女人,想要再嫁,實是不應該再提這樣多的要求,隻是她再不想委屈自己。


    若是再嫁仍是不好,她當初是為了什麽出了沈家?若真如此,還不如就維持現狀。


    裴夫人臉現喜色,拉著安晴的手又絮絮念了幾番莫要委屈自己的話,接著和顧夫人說了些體己的話,用了午膳才迴。


    顧夫人十分欣慰:“你裴姨辦事牢靠,有她為你張羅,定能覓得良人!”那神色,好像已看到乘龍快婿站在她麵前。


    安晴哭笑不得:“娘!”


    棄婦再嫁,談何容易!


    雖然落霞民風開明,棄婦覓得良人的例子也並不鮮見,但像她這樣不肯低就,相親一事實屬不易。


    年齡相當的男子多愛找年齡小些的女子,如花容顏,縱使日日相對也不生膩。


    像她這般條件,隻能在三十左右,欲尋填房的男人中尋覓。即便是這樣,條件稍好些的亦不肯遷就,寧願去尋出身低些的黃花大閨女。


    條件差的,她又不肯。


    幾經張羅,裴夫人終於給她帶了個信。


    明日未時,逐溪茶樓,丙字間。


    逐溪茶樓在落霞很是有名,它是家專門經營相親生意的幹坤店。最有特色的莫過於內設的幹坤間,男客由外街大門入,女客由內院角門入,各走一條走廊,由東西兩邊分別進入幹坤間。每間茶室的正中間都隔有一道紗帳,垂角牢牢釘死在糙墊上,令房間兩邊不能互通,也教女客安心。


    安晴和環茵進到丙字間時,透過紗簾看到對麵已然坐了個男人。


    男人見她們進來,忙起身迎候。


    安晴歉然一笑:“久等了。”


    “沒有,是在下來得太早。”


    兩邊落座,男人先開口:“在下不知媒人如何介紹,但恐怕所言多有不實。敝姓林,單名一個非字,時年三十整。去年喪妻,膝下育有一女,現年五歲。在下在落霞除了一位做買辦的表叔之外,再無其他親人,名下有幾百畝薄田和一處商號。不知巴蜀茶莊這個字號,小姐有沒有聽說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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