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著書包,考完期中的安蓉蓉懨懨地往迴走。

    到底安蓉蓉還是沒有抄馮丹丹的試卷,於是九門科目考下來,簡直讓安蓉蓉想哭。

    語數英三門還好說,畢竟安蓉蓉這麽久的散文集和中英對譯資料也不是白看的,所以除了拉分的英語外,語文的分數應該也能看的過去;而至於數學,勉勉強強吧……但除了語數英三門,其他的可真是……

    安蓉蓉已經不忍直視,完全不敢想象等到成績出來之後的情況。

    沮喪地在路上一步三蹭,安蓉蓉終於磨磨蹭蹭地迴到了家。而就在離家還剩最後半條街的時候,遠遠的,安蓉蓉又聽到了姥姥熟悉的、中氣十足的聲音。

    “滾!跟你們說了多少次了!這裏沒有趙玉!更沒有趙玉的女兒!!你們耳朵不頂用的嗎?!滾!滾!!滾!!!”

    這是——

    安蓉蓉呆立在原地。

    是了……她怎麽忘了呢?

    上輩子的她……就是在這個時候,第一次見到安家的人。

    安蓉蓉神色有一瞬間的恍惚,在這一刻,時空似乎發生了錯亂,眼前的這一幕與上輩子重疊在了一起,分毫不差,讓她竟然分不出這到底是現實還是虛幻。

    這一次的那些人,不像以往那樣,被姥姥打出門就算是算了,反而用手抵住門,語氣強硬道:“老太太,您聽我們說……您也不用做出這個樣子,我們都知道趙小姐和她女兒就住在這裏,您也好好想想,難道您就打算這樣瞞著那個小姑娘一輩子?您難道就不怕小小姐知道後恨你一輩子嗎?”

    “好啊,你們這迴是軟的不行打算來硬的了?”姥姥的聲音驀然高了個八度,“我跟你說,我趙六妹這輩子就從來沒受過什麽人的威脅!大不了我拚了這條老命一頭撞在你的麵前,我看到底是誰恨誰!”

    什麽?!

    安蓉蓉心中一急,向前走了兩步,走入了雙方的眼中。

    突然出現在這裏的安蓉蓉無疑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兩方的神色都是一滯,方才還氣勢逼人的姥姥眼中出現了幾分忐忑,而那同樣表現得針鋒相對的中年男人表情也是一僵,臉上出現了幾分不自在。

    ——是的,這一切,都和上一世的這個時候分毫不差。

    但上一世的她什麽都不知道,可是……

    安蓉蓉將目光轉到那中年男人身上,而後又望向姥姥,輕聲道:“姥姥,你們

    剛剛在說什麽?”

    中年男人道:“想必你就是——”

    “閉嘴!!!”

    一聲暴喝打斷了那中年男人的話,姥姥嚴厲地看向安蓉蓉,道:“蓉蓉,迴來!”

    中年男人臉上露出了幾分不滿,道:“老太太,你總不能——”

    “我說閉嘴!你聽不到嗎?!”姥姥猛地爆發了,手中的掃帚用力摔在地上,竟將木製的掃帚柄摔得四分五裂,誰都想不到這麽一個小小的老太太竟然有這麽大的力氣。

    碎木四濺,安蓉蓉反射地閉上了眼,那越發混亂的聲音越發準確地傳入了她的耳中。

    “蓉蓉!去報警!!”

    “老太太,你這就——”

    “快去報警!快!!”

    就在這樣的混亂中,安蓉蓉睜開了眼,用從未有過的平靜的語調,道:“姥姥,他們是誰?”

    ——改變從這一刻開始。

    “我是誰?!”

    時間仿佛在此刻停滯,雙方的神色都凝固在了臉上。

    慢慢地,那中年男人臉上露出了喜色,但就在他想要開口的時候,姥姥卻是暴喝道:“蓉蓉!迴來!”

    安蓉蓉沒有動,就連臉上的表情也是一如既往地平靜……平靜得讓姥姥甚至感到了害怕。

    “姥姥,你還記得嗎,小時候我經常問你,為什麽別人都有爸爸媽媽,但是就是我沒有呢?那個時候的你什麽都沒有說。”

    “我很傷心,我想了很久,我想,是不是因為爸爸媽媽都死了,所以你不肯告訴我,怕我傷心?那個時候的我就想,我一定要快快長大,然後變成大人。因為變成大人我就可以賺錢了,就可以不讓你這麽累了……可是我發現事情好像跟我想得不太一樣。”

    “姥姥,你還記不記我第一哭是什麽時候?我還記得,是我第一次去幼兒園的時候。”

    “那一天,我很高興地去了幼兒園,但是最後迴來的時候我是哭著迴來的,你問我為什麽,我跟你說我摔了一跤,好疼……可是我沒有告訴你,我不是自己摔著的,是別人推了我一把,然後我從五米的坡上滾了下來……好疼呢,姥姥。”

    “但是我沒有告訴你。”

    “你還記得我第一次問你什麽叫做‘私生女’的時候是在什麽時候嗎?我還記得,是我第一次上小學的時候。”

    “那一天要選班委,老

    師讓我們積極報名,說是如果被選中了,會獎勵一朵大紅花。我很高興,我舉起手來,但是那些人都笑了起來,一個人跟我說,‘安蓉蓉,你媽那麽不要臉生下你這麽一個私生女,你還好意思當班長嗎?’……什麽是‘私生女’,我不明白,我問你,可是你沒有告訴我。”

    “姥姥,你還記得老師第一次跟你告狀,說我不愛學習是什麽時候嗎?我記得,是小學三年級。”

    “那個時候是期中考試,可是老師卻發現了我的書都被撕爛了。老師很生氣,然後我的同桌告訴老師‘安蓉蓉特別討厭學習,所以把書都撕掉了’……老師很生氣,所以她再三跟你強調‘安蓉蓉不愛學習,你要好好管管她’……可是那些書不是我撕的。我很努力地保護它們了,但是它們還是被撕掉了,我很難過,我真的很難過……”

    “但是我沒有告訴你。”

    姥姥的臉色一點點地發白,安蓉蓉的聲音也微微有些發抖。

    她努力眨掉了眼前模糊的水霧,努力保持著平靜的聲音,道:“姥姥,我說了這麽多,不是指責你,也不是想要怪你……我隻是想說,其實我們都有錯的,姥姥。”

    “你看,你有那麽多的事都沒有告訴我,我也有那麽多的事沒有告訴你……可是我們不是親人嗎?你不就是我的姥姥嗎?我有什麽事不能跟你說呢?你又有什麽事不能告訴我呢?”

    姥姥泣不成聲,衝過來一把將安蓉蓉摟在懷裏,嚎啕道:“我對不起你啊……蓉蓉,是我對不起你啊!”

    “你怎麽那麽傻呢?你怎麽什麽都不跟姥姥說呢?!”

    “我也蠢……我也蠢啊!”

    安蓉蓉反手摟住了姥姥,哽咽了一聲,輕聲道:“姥姥……我已經長大了,姥姥。”

    “我知道你不肯告訴這些,是為了我好,可是隨著我的長大,這些我都會一點點明白的。就像是我已經知道了我的爸爸媽媽可能沒有死,我也知道了什麽叫做私生女……而你不肯告訴我的東西,我會在別的地方,從別的人的口裏聽到更難聽的、更讓我難過的解釋……”

    “所以,姥姥……你真的什麽都不想跟我說嗎?”

    “我告訴你……”姥姥抽噎了一下,眼中全是悔恨,“我——”

    “還是讓我來說吧。”

    陌生的聲音在身畔響起,打斷了抱成一團眼淚婆娑的兩人。

    安蓉蓉愕然望去,在看清楚那個人的臉後,

    不由得睜大了眼。

    梳得分毫不亂的發絲,筆挺的深棕色西裝,還有一張就算被時間磋磨,也隻是越發成熟的臉。

    這個人是——

    是……是她的父親?!

    可是……怎麽可能?

    怎麽會呢?

    他怎麽會在這個時候出現在這裏?

    他不是應該……應該在期末的時候,才會親自來到這裏嗎?

    安蓉蓉的思緒混亂了起來,而姥姥的哭聲則是戛然而止,好像這才發現這是在屋外頭。

    好麵子的老太太兩把抹掉了自己臉上的淚,小小的眼睛瞪著出現在這裏的安繼宗,好一會兒才陰著臉道:“你有些臉熟,但是我不認識你,想來你應該是安繼文那個混球的親戚了?怎麽?他想從我手裏接他的女兒迴去,還不自己過來?!他是不敢呢還是怎麽的?”

    ——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安蓉蓉身形一僵,就像是聽到了天方夜譚般,不可置信地看著姥姥,心中浮現出了一種不可名狀的荒謬感。

    “姥姥,你說什麽啊?他是——”安蓉蓉結結巴巴的聲音一頓,好不容易才咽下了“父親”兩個字,隻能說道,“他是誰?”

    安繼宗看著安蓉蓉,臉上浮出了些許憂鬱、愧疚、還有懷念——就如同以往他看著安蓉蓉的時候——然後他轉過頭,看著姥姥,誠懇道:“對不起,趙奶奶,我本來應該更早過來見你,向你解釋一切,但是這些年安家實在是不太平靜,所以才耽誤到現在,也——”

    安繼宗望了安蓉蓉一眼,放柔了聲音,眼中有著不容錯認的疼惜:“也不至於造成了這麽多年的誤會。”

    姥姥完全沒有將安繼宗的話放在心上,隻是陰著臉道:“安繼文呢?他怎麽不來?!他——”

    “不!等等……等一下!”安蓉蓉隻覺得心跳越來越快,越來越重,幾乎要讓她喘不過氣來了,她打斷了姥姥的話,大聲喊道,“姥姥,他是誰?!”安蓉蓉望向了安繼宗,眼中帶著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絕望和恐懼。

    “他是誰?”

    “他是誰?!”

    姥姥冷冷地哼了一聲,而安繼宗則是低頭看著安蓉蓉,慢慢抬起手,動作有些生硬地摸了摸安蓉蓉的頭,原本一直嚴肅得讓人望而卻步的臉上放緩了神情,道:“我是安繼宗。”

    “你的叔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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