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心栽花花不成,無心插柳柳成蔭。

    那些曾經讓安蓉蓉引以為傲的一切,都在現在的容貌和身份之下派不上絲毫用場,而那些曾經被安蓉蓉唾棄的、從沒有放在心上的“附加品”,卻在此時成了安蓉蓉最後的救命稻草。

    不知道為什麽,安蓉蓉在此刻突然想起她曾經聽人說過這樣一句話:你的年輕、容貌、身世、金錢,或者其它你引以為傲的一切都有可能離你而去,但唯有知識與智慧將永遠伴隨於你。

    安蓉蓉心中升起幾分怪異,猶豫了一下,然後搖搖頭,將心中的這分怪異暫且放下,開始思索要怎麽依靠自己的這分能力來掙錢。

    以她現在在校學生的身份,想要依靠自己的英語能力掙錢,那麽也隻有一個辦法——翻譯兼職。

    在這個年代,專業的翻譯人員少之又少,大部分集中在跨國公司和有關部門,為那些重要人員進行同聲傳譯或是翻譯各種合同以及重要文件等。

    在這些方麵,安蓉蓉自然是沒有資格接觸,也沒想過要接觸的。

    但事實上,在這個年代需要翻譯人員最多的地方,卻是文化界——說起來很高大上,但是說白了就是翻譯國外的書籍。

    在書籍的翻譯上,因為工作量較大,工資卻相對低,於是在這方麵上的翻譯出現了相當的空缺,但這些空缺卻剛好能讓半吊子的安蓉蓉暫時頂上。

    就算一開始拿到的錢可能很少,但是隻要她勤快一些,量變總能引起質變的對吧?

    安蓉蓉定下了目標,花了一個中午和下午的時間翻譯好一篇英文小短文,然後在第二天清晨姥姥不在的時候,把它和自己的聯係方式一起寄了出去。

    安蓉蓉知道,這一篇短文充其量隻能算是“投名狀”,如果他們覺得她的能力過關,那麽自然會有人聯係她,如果不行……那麽她也隻能想想別的辦法。

    但雖然這樣說,安蓉蓉對於自己的能力還是十分有自信的。

    不過自信是一迴事,在這段信件來往的時間裏,安蓉蓉也隻能等了。

    還好,安蓉蓉投遞的翻譯公司迴信的速度非常快,隻是一周後,安蓉蓉就收到了那個公司的迴應。

    就像安蓉蓉想的那樣,對於她這樣的新手,就算現在急缺翻譯人員,但開給安蓉蓉的價格也十分地低,是35元/千字。

    這跟一般的翻譯價格差了四倍不止,用“坑人”來形容也不為過。

    但是沒辦法,形勢比人強,安蓉蓉咬咬牙,接了。

    於是,就在安蓉蓉埋頭翻譯掙錢、偷溜出去買按摩霜、按摩減肥、翻譯掙錢中,時間慢慢過去了,不知不覺中就到了月考的那一天。

    不像苦逼的高三學子,作為(相對)最輕鬆的高一學生來說,安蓉蓉隻需要考三門就可以了。

    但想也知道,把上課時間都拿來翻譯稿件的安蓉蓉哪裏看得明白那些文言文和xyz,於是,在語文和數學上,安蓉蓉再度秉持著“三長一短選最短,三短一長選最長,長短不一要選b,參差不齊就選d”的口訣,把那兩門糊弄過去。

    不過就在安蓉蓉打算把英語試卷也敷衍過去的時候,想了想,最後還是認認真真地填了答案。

    ——與其讓姥姥發現她上課從沒聽過課,還不如讓姥姥當她是嚴重極端的偏科分子好了。

    想想姥姥的巴掌,安蓉蓉非常嚴肅地點頭,在心裏為自己的機智點了三十二個讚。

    這一天安蓉蓉早早地考完試交了卷,慢悠悠地走向了自己的家。

    現在是下午四點左右,經過一天的暴曬,安蓉蓉感到腳下的瀝青路給她一種軟得快要化了,就像是踩在棉花糖上的感覺。但安蓉蓉實在不知道這是因為瀝青實在是被曬化了還是她因為一直保持節食而餓得頭暈眼花。

    不過……

    再怎麽眼花,也不可能出現幻覺吧?

    安蓉蓉揉了揉眼睛,眼神古怪地看著停在她家門口的那輛黑色轎車。

    這還是她第一次在這個小鎮裏看到這樣的高級轎車,畢竟小鎮地處雖然說不上偏僻落後,但也絕對跟發達扯不上關係的,轎車什麽的更是沒人買得起,能夠弄上一輛電動車都算是“豪氣”了,更何況是高級轎車!

    不過……這轎車為什麽會停在她家門前?

    難道是……

    難道是安家的人提前來了?!

    安蓉蓉心髒狂跳起來,按捺不住自己的激動,向前走了兩步,但就在這時候,那棟老式小洋房裏傳來了姥姥那憤怒的聲音。

    “滾!都給我滾!這裏沒有什麽趙玉,更沒有趙玉的女兒!你們都給我滾!滾!!”

    趙玉?

    這個名字是……

    安蓉蓉一怔,便聽到一陣混亂的聲音向這邊傳來。她心中一緊,腦子裏有一瞬間的混亂,身體先於大腦反應過來,沒有

    迎上前去反而躲進了家旁的一條窄巷裏。

    就在安蓉蓉把自己身形藏好的那一刻,大門被人從裏麵打開,兩個中年人被拿著掃把的姥姥狼狽地趕了出來,其中一個穿著灰色西裝的人還在試圖跟姥姥辯解。

    “老人家……老人家你聽我們說,安先生真的是非常誠心地想要接趙小姐和她的女兒迴……”

    “滾犢子!”姥姥破口大罵,“我說了這裏沒有趙玉這個人,那就是沒有!你怎的還想跟我掰扯不是?你還想讓我給你變個大活人不是?你再賴著不走,我打110了!你滾不滾?滾不滾?!”

    兩個中年男人對視一眼,交換眼色,最後妥協道:“好的,好的,好的老人家你別激動,我們這就走,這就走……”

    兩人鑽進轎車,無奈又不甘地看了這棟老式小洋房、和門前就像門神一樣對他們怒目而視的姥姥一眼,到底還是發車離開。

    等到那輛轎車終於消失在眼界中,姥姥冷笑著呸了一聲,厲聲道:“你們害了我女兒一輩子,還想害我外孫女一輩子?呸!除非我死!”

    在這一刻,躲在窄巷裏的安蓉蓉腦中恍然閃過一道驚雷。

    夏季的午後熱氣蒸騰,但安蓉蓉卻感到了無邊的冷。

    上輩子的種種在安蓉蓉眼前閃過,她伸手抱住自己,開始發起抖來。

    是的,她想起來了。

    在上輩子的時候,在她的記憶裏,安家的人曾經找過她兩次。

    第一次,是高一的下半學期期中,有個跟這兩個中年人差不多的人找上門來,但還沒開口就被姥姥打了出去。而麵對安蓉蓉的疑惑,姥姥輕描淡寫地敷衍了過去。但現在想來,那或許並不是第一次來了,隻是前幾次恰好她都不在家罷了。

    而她印象中的第二次,是她的父親,安繼宗親自來到岐水鎮來接她。在關門同姥姥長談過後,姥姥紅著眼出來,問她想不想去安家。

    到了現在,她都沒有忘記在她說“想”的時候,姥姥那失望卻又似乎鬆了口氣般的惆悵的眼神。

    等到她終於在安家勉強立足,想要迴岐水鎮來看姥姥的時候,卻隻聽到左鄰右舍告訴她的姥姥已經離開這裏,去遠處旅行不知道什麽時候會迴來的消息。

    那個時候的她什麽都不知道,對這一切也都沒有生疑。

    但是剛剛發生的一切,卻讓安蓉蓉明白上輩子的事或許遠遠沒有她想的那麽簡單。

    她從來不知道,姥姥竟然早就知道她的生父是誰,也不知道姥姥竟然是這樣討厭安家!

    為什麽姥姥會說出那樣的話?

    為什麽既然這麽討厭安家,上輩子卻又任由她父親把她帶迴了安家?

    為什麽一個一輩子都沒有離開過岐水鎮的老人會突然出門遠遊?

    為什麽?

    曾經她以為再清晰明了不過的人生背後,在此刻突然變得撲朔迷離。

    那麽……那麽是不是還有更多的事,多得超乎她想象的事,都是她不知道的?

    既然這樣,那她的重生真的還具有意義嗎?她所看到的那些“未來”所展現的,真的是她所看到的那樣嗎?她所想要改變的“未來”,又真的具有改變的價值嗎?

    安蓉蓉蒼白著臉,指甲慢慢陷入了破舊剝落的牆麵。

    不……不,鎮定一點。

    鎮定一點。

    沒有關係的。

    她早已經不再是那個自卑自大,又懵懂無知的十四歲少女了。

    所以……

    所以那些她應該知道卻又不知道的一切,終將在她麵前被撕開麵紗!

    安蓉蓉右手握拳,猛地錘在牆上,發出了一聲悶響。

    “蓉蓉?蓉蓉是你嗎?!沒事在外頭錘啥牆呢?嫌牆塌得不夠早是吧?趕緊地給我進來!”

    安蓉蓉一愣,“哦”了一聲,夾著尾巴灰溜溜地進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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