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緊密的落著。


    落在天香閣頂染白了青磚瓦,落在少年們的頭上染白了頭發。落在司徒手中血飲劍劍身之上,然後無聲息的融化。


    司徒被一劍穿了心髒。那劍被離落握在手中。


    離落被一劍穿了右臂。那劍被司徒握在手中。


    書院內院老生司徒的嘴角開始溢出血,那血很濃,有些深紅。


    他的臉色有些蒼白,蒼白的有些可怕。


    可是他的雙眼卻是異常的明亮,明亮地仿佛有著火焰在燃燒。他的唿吸也不是多麽脆弱,反而開始緊湊,緊湊的有些錯亂,錯亂的有些慌張。


    他的雙眼一直在盯著血飲劍。


    他不明白自己這一劍刺出,刺中了那人的右臂,可為何從那人右臂之上溢出的血液會在血飲劍身上逗留?


    他忽然想起此劍由來。


    手中劍名為血飲,血飲劍是一把家傳之劍,以家族先人之血為食的家傳之劍。


    此劍鑄造之時已經被家族血脈喂飽,所以在劍成之後,血飲劍便不再會吸食血液。


    但它依舊被稱作血飲。


    是因為它依舊噬血,任何的鮮血隻要滴落在血飲劍身之上都會瞬間被吞噬無蹤。


    它隻是不再吸食與司徒具有相同家族血脈之人的血液。


    看著離落右臂之上流出的血液順著劍身滴落,司徒的手開始有些顫抖,握著血飲劍的手開始顫抖。


    他想起家族被屠殺的場景,想起自己唯一生存的弟弟被那些兇徒擄走時的場景。


    他一直在尋找與自己有著血脈之親的弟弟。


    他看著離落的臉,看著那雙眼睛,他從離落的臉上輪廓上,終於尋找到了許多年前的記憶。


    他激動無比。


    然後口中不停地咳著鮮血。


    他的心驟然劇烈的疼痛起來。


    此時的離落毅然決然抽出了手中劍,然後司徒的心髒之處,不停的有著血液噴出。


    那一瞬間的劇痛,司徒終於是無法忍受。


    他的嘴唇顫抖著,冒出冷汗的他以一種弱不可聞的口吻輕輕說了兩個字:“弟弟……”


    然後倒了下去。


    司徒從天香閣頂滾了下去。


    瓦上落了雪,被司徒滾落的身體帶走了大半,也留下了一片血紅。


    江滿樓從半空之中還是接住了這位奄奄一息的書院老生師兄。


    他抱著司徒緩緩地落地。


    大雪仿佛在這一瞬間變得恐怖了起來。


    洛長風看了看下方街道上。


    司徒嘴角的血已經無法止住,他的雙眼空洞著看著越來越緊的大雪,他伸出手,仿佛在下一刻便會握到所希冀的溫度與感覺一樣。


    但他最終還是什麽都沒有握住,就連他的劍都沒有握住。


    司徒命殞!


    這位占據著書院內院十七座明鏡台第一座的內院老生的性命,終結在了菩提山下天香閣頂,終結在了離落手中。


    洛長風不解。


    他的視線再度落到離落身上。


    於是江滿樓和李星雲、君澤玉等人的視線都紛紛投將過來。


    街道上的彭九等人,也是詫異的望著離落。


    離落呆呆的站在天香閣頂。


    他的右臂之上還插著不再吸食他的血的血飲劍。


    如無意外,從今以後他的右臂再也無法握劍。


    他的右手會就此變成殘廢。


    可是他沒有感覺到疼痛與仇恨或者說不甘。


    他聽到了司徒在從天香閣頂滾落下去前所說的那兩個字。即使聲音很小,他還是聽到了,聽得很清楚。


    弟弟!這位書院內院師兄竟然喚自己弟弟!


    他的鼻尖頓時有一陣酸楚!


    兒時那些零碎而又模糊的記憶碎片在腦海之中仿佛開始拚湊組合,然後組合出了一副畫麵。


    他看到一個年齡約比自己長的小男孩帶著自己,在家族的院落裏追逐著……


    他開始後悔了!


    他想痛哭!想嚎啕大哭一場!


    “我竟然親手殺了自己的哥哥!”


    這個可怕的信息在腦海之中浮現,不待他多想,身後的劍閣弟子周通便是直接扯著他的衣袍,禦劍縱身遠遁。


    洛長風不解,他想要問清楚為什麽。


    所以他打算縱身追去。哪怕再追逐個百裏之地也不在乎。


    與他有相同想法的人還有月氏兄弟,還有十子同袍之中和離落關係最為較好的重陽。


    他們都想將其攔下來,然後問一問為什麽。


    書院內外院學生之間雖然彼此有爭鬥,但絕對不會眼睜睜看著書院師兄的性命斷送在別人手中而無動於衷。


    更何況還是自家同袍兄弟下的手!


    可最終他們還是沒有追去。


    隻因江滿樓說了一句:“別追了。”


    沒有更多的理由,僅僅隻是別追了。人已經不在了,再追還有什麽意義?


    大雪之中。


    洛長風和江滿樓等人將這位書院老生司徒埋在了菩提城外一株參天大樹之下。


    那在書院中最為神秘且實力最為強橫的第一座明鏡台上的師兄師姐們也終於是聞訊現身。


    他們迎著風雪站在樹下,望著新添的一座孤墳而沉默不語。


    洛長風與江滿樓等人遠遠的站在一旁。他們看著司徒的十子同袍兄弟轉身離開新墳走來。


    那裏麵有一道身影相對於李星雲等人來說很是熟悉。因為他們在挑戰第二座明鏡台時,在行者的隊伍裏看到過那一道倩影。


    易紅妝!或者稱作為易紅娘!她竟然是第一座明鏡台之中的老生!


    “現如今正是書院開啟明鏡台爭奪賽的日子,擅自下山已是不該。你們,還是早些迴去吧。”


    開口說話的人名叫應天!


    流字門的應天一身妙道上境的修為在內院第一座明鏡台十人之中行二,僅次於司徒。


    應天並沒有難為洛長風等人。


    事已至此,事件的發生不在任何人意料之中,又能怨得了誰呢。


    “那你們呢?”洛長風問道。


    “我們?”應天自嘲的笑了笑。


    “同窗多年,情同手足,這仇終歸是要報的。”應天抱拳為禮。


    然後他與易紅妝等身後九人,朝著菩提山的方向叩拜了下來。


    這是辭別之禮。


    為了不讓書院受到任何牽連,他們終於還是離開了書院。不再是內院第一座明鏡台的書院天驕。


    他們迎著風雪,踏碎了寒冬,消失在洛長風等人的視野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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