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平郡王走出了門,謝柔嘉站在室內隨意的掃了眼。


    新房布置的幹淨明亮,擺設也華麗絢爛,顯示著新婚的喜慶,但桌子上擺著托盤,裏麵酒杯果盤之類的東西有些淩亂,也讓這屋子裏添了幾分生機。


    雖然進來的時候隨意,但陡然一個人呆著這裏還有些拘束。


    門外有腳步聲還有頓頓的聲音。


    「小姐要吃東西嗎?」有人在門外說道。


    謝柔嘉驚喜的轉過身,看到水英笑吟吟的探頭,身後還有謝柔清。


    「你們怎麽來了?」她驚訝的問道。


    謝柔清走進來。


    「這麽大的事,也不早點說一聲。」她說道。


    「邵銘清告訴你了?」謝柔嘉笑問道,看著走進來的二人,又看了眼室內,伸手招唿,「來來,坐下來說。」


    她上前將羅漢床上的擺設推到一邊,將幾案上的托盤也端開。


    水英主動將食盒擺過去,拿出熱熱的湯羹小菜,自己則從床上抓起一把幹果嘎嘣嘎嘣的吃起來。


    「也沒說清,隻說晚上有事,到底怎麽迴事?」謝柔清坐下來說道。


    謝柔嘉在對麵盤腿坐好,用勺子喝了口茶湯,熱熱的驅散了秋夜的寒意,她舒服的吐口氣。


    「也沒什麽,就是我先前被關在家裏,他很擔心,就決定想辦法要把我帶出來。」她想了想說道,「還得讓大夫人她們心甘情願堂堂正正的把我送出來。」


    他,說的就是東平郡王吧。


    謝柔清點點頭,看了眼室內。


    這就是這場婚禮的由來。


    「這個我知道。」她說道,「隻是,現在讓我們來做什麽?」


    這可是洞房花燭夜。


    謝柔嘉嘿嘿笑了。


    「不是真的,是假的。」她笑道。


    「什麽假的?」謝柔清愣了下。


    「成親是假的啊。」謝柔嘉說道。


    成親還能有假?


    謝柔清更加不解,轉頭看著水英,水英坐在腳遝上伸手又從床上摸了一把桂圓吃的眉開眼笑。


    「就是為了讓我出門才成親。」謝柔嘉向前挪了挪,帶著眉飛色舞。「你看到沒,讓我成親的聖旨一下。周成貞就立刻弄來了聖旨要和謝柔惠成親。」


    謝柔清哦了聲。


    「難道他們其實是要阻止你出嫁?」她帶著幾分驚訝問道。


    謝柔嘉點點頭,伸手給她也盛了碗茶湯遞過去,謝柔清也沒有客氣接過。


    「他們怎麽敢?又怎麽能?」她一麵說道。


    謝柔嘉伸手拉過自己的頭髮給她看。


    「你看,你看,我的頭髮。」她說道。


    謝柔清探身伸手扶著看,神情恍然。


    「原來如此,我說怎麽成親也不讓我觀禮。」她說道。「原來是用個假的人攢著你的魂。」


    精血同源,發乃血之餘。血乃精之化。故其華在發。


    「對啊,你我一脈相傳,你肯定能察覺不對。」謝柔嘉笑道。


    謝柔清慢慢的喝了口茶湯。


    「可是,用那種辦法根本撐不了多久的。」她說道,「等你醒來魂魄歸位,那假的就暴露了啊,東平郡王又不是不認得你。」


    「她們不是讓別人代替我。」謝柔嘉笑道。


    謝柔清看著她,再次恍然。


    「謝柔惠!」她喊道。


    謝柔嘉點點頭。


    「這樣。謝柔惠跟著來的,然後在那假侍女暴露之前換了。」她說道,說到這裏停頓下。「不過具體怎麽換的我就不知道了。」


    她說著迴頭看門外。


    「哎…」


    她遲疑著不知道要喊誰,聲音剛發出。門外就有一個侍女笑吟吟的走進來。


    「柔嘉小姐。」她施禮說道,「有什麽吩咐?」


    這是一個圓臉杏眼十七八歲的丫頭。


    「那個,你知道…..」謝柔嘉說道,又不知道怎麽說,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新房,「是怎麽…..」


    不待她說完那侍女笑了。


    「是,奴婢知道。」她說道,一麵走到床邊。「當時那位新娘子就坐在床邊,整個人精神很不好。其實在進門時就有些不好了。」


    謝柔清點點頭。


    「你那時候已經醒了吧?」她看謝柔嘉問道。


    「早醒了,我有這個。」謝柔嘉說道,從袖子裏拿出一根簪子晃了晃,嘻嘻一笑,「殿下給的。」


    謝柔清看著那根看起來沒什麽特別的簪子,凝神看了一刻,就覺得有些刺目,耳邊似乎有鳥鳴,一隻手按住她的眼,幻象消散。


    「你別專心看,你認出它,它就會認出你。」謝柔嘉笑道,將簪子收起來。


    謝柔清緩口氣。


    那邊侍女見她們說完便接著說話。


    「是啊,柔嘉小姐恢復了,這位新娘子就更不好。」她順手拎起坐在腳踏上一麵吃一麵瞪眼好奇聽她說話的水英按在床上,「她就這樣坐在這裏。」


    她又扶著水英的頭按了按。


    「….哇的吐了….」


    「然後大家都不知所措,隻能停下拜堂的事。」


    「謝家大小姐就從外邊進來,讓謝家的丫頭扶著她進去梳洗收拾。」


    「謝柔嘉就跟著進去了然後換了?」謝柔清插話問道。


    侍女笑著搖頭。


    「怎麽會,大小姐很聰明,她跟柔嘉小姐一向不和,怎麽會去伺候她,所以當著大家的麵告辭退出去了。」她說道。


    「然後呢?」水英眨著眼問道。


    「然後就有人協助大小姐從後窗進去了。」侍女說道,指了指淨室,「特意選了有後窗的這間屋子,總算讓他們用上了。」


    「然後謝柔惠就能裝作梳洗卸妝後的柔嘉小姐走出來了,而那個褪去偽裝恢復本來麵貌的丫頭就趁機隨著服侍的丫頭們退出去了。」水英點點頭說道。


    「是啊,小姑娘真機靈。」侍女笑道,將水英按坐在腳踏上,摸了摸她的頭,「吃吧。」


    謝柔清吐口氣,又搖頭。


    「真是瘋了。」她說道。「後來你們發現就把她送迴去了?」


    侍女含笑點點頭。


    「是,給大小姐喝了一碗粥。睡過去後趁著謝家的賓客離開混亂之際就把她送迴車上了。」她說道,「想必此時大小姐已經在自己的床上安寢了。」


    謝柔清再次端起茶湯喝了口。


    「柔嘉小姐,還要再添點什麽嗎?」侍女問道。


    「三妹妹你還要嗎?」謝柔嘉問道。


    謝柔清搖搖頭,那侍女就施禮退了出去,如同她進來一般合情合理絲毫不突兀。


    「邵銘清一直知道?」謝柔清問道。


    「他肯定知道,我聽侍衛們說,他看著周成貞呢。也迷惑著周成貞。」謝柔嘉笑道。


    謝柔清哦了聲,喝完手裏的茶湯,看著一旁的紅燭爆了爆,再看了看室內,視線最終落在對麵用筷子撿著小菜吃的女孩子身上。


    她的神情喜悅又輕鬆。


    「謝家的二小姐算是嫁出去了,以後就是別人家的媳婦了,她們再沒理由禁錮你了。」謝柔清說道。


    「她們禁錮我的不是理由。」謝柔嘉搖頭說道,咬了咬筷子,「而是我的執念。」


    「那現在執念還在嗎?」謝柔清問道。


    謝柔嘉抬頭一笑。


    「在啊。」她說道。「丹女一日不散,執念就不散。」


    謝柔清看著她笑了,起身下床。


    「時候不早了。我也迴去了,提心弔膽半日真是累死了。」她說道。「現在知道真相了,我也放心了,你也放心了。」


    是啊,見到熟悉的人說了一會兒話,也知道了這邊自己沒看到的事情經過,心裏就跟這一碗熱茶湯喝下般的舒坦輕鬆。


    謝柔嘉也下床再次喚人,適才的侍女進來了。


    「是住這裏還是迴家?」謝柔嘉又問道。


    「我還迴那個家做什麽,我又不愛看熱鬧。」謝柔清說道。


    謝柔嘉笑了。


    「這種熱鬧他們可不敢張揚。」她說道,「畢竟一切順風順水合情合理。」


    人是他們送出去的。該送出去的送出去了,該迴去的也迴去了。有什麽可鬧的。


    謝柔清笑了笑。


    「我迴鬱山。」她說道,「你有事讓人去那裏找我。」


    謝柔嘉點點頭,親自送她們離開,再迴來侍女已經將屋子裏收拾好了。


    「柔嘉小姐,奴婢服侍你洗漱吧。」她笑吟吟說道。


    謝柔嘉看著她覺得有些麵善。


    「你長的好像我以前的一個丫頭。」她說道。


    侍女抿嘴一笑。


    「柔嘉小姐,你這話上次說過了。」她說道,「奴婢不僅樣子像,名字也跟江鈴姑娘差不多。」


    謝柔嘉瞪眼張大嘴恍然。


    「哦。」她看著她說道,「哦,是你啊。」


    侍女低頭施禮。


    「奴婢小玲。」她笑道。


    那時候去京城擺脫周成貞後和東平郡王共乘船時,東平郡王特意送來伺候自己的那個丫頭。


    「哎呀,我說呢,我看著你麵熟,竟然沒想起來。」她笑道。


    「柔嘉小姐這一晚多少事,您還能說笑如常,奴婢就佩服不得了,再一眼就認出見過許久不見又並沒有相處多久的奴婢,那小姐您就成神仙了。」小玲說道。


    謝柔嘉哈哈笑了。


    「你不用替我解圍。」她笑道,「我就是記性不好。」


    「小姐記性不好都這麽厲害了,要是記性好了,那真成神仙了。」小玲又說道。


    謝柔嘉再次哈哈大笑。


    在外院書房裏的東平郡王說話聲停頓了下,看了眼窗外。


    麵前坐著的文士和黃藥不由也跟著看出去。


    「殿下?」文士還詢問道。


    東平郡王收迴視線。


    「都戒嚴了是吧?」他問道。


    這個問題還用問嗎?


    文士含笑應聲是。


    「城門當時就關了,四麵都有人把守,他出不來。」他說道,「咱們這裏也都圍好了,殿下放心。」


    東平郡王嗯了聲。


    「時候不早了,明日還要起程,都去歇息吧。」他說道。


    文士和黃藥起身施禮告退,看著東平郡王卻沒有起身,而是向書房內走去。


    黃藥走出去還忍不住迴頭看了幾眼。


    「看什麽看,今晚殿下在這裏睡,有什麽稀奇嗎?」文士說道。


    「這還不稀奇?洞房花燭夜呢。」黃藥說道。


    文士笑了。


    「洞房花燭夜才稀奇呢。」他說道,挽住他的胳膊,「走走,我們去喝一杯,酒席都沒顧上吃。」


    黃藥點點頭,也挽住他的胳膊。


    「好,我正有一事要問你,為什麽我聽說殿下斥責我呱噪?好像是說我寫信該說的不說,不該說的亂說,我就想不明白了,我亂說什麽了?」他問道,看著文士,「是不是有人在殿下麵前敗壞我什麽了?」


    還不是那次寫信說彭水的情況,講到大小姐和二小姐鬥巫又穿插招婿的事提到爭男人三個字。


    其實倒不是黃藥寫了這三個字,這三個字前後的幾句話連起來念一點問題都沒,但因為自己故意停頓打岔引東平郡王失態,郡王才會對這三個字不滿,自己也就順水推舟斥責黃藥頭上了。


    文士打著哈哈笑著抽迴手。


    「我想起來了,我還要準備明日啟程的東西,這酒啊等明日歇腳的時候再喝。」他說道。


    黃藥揪住他。


    「老白,你有什麽東西收拾,一本破書,兩件舊袍子,被擔心,你喝醉了,我替你收拾。」他笑道。


    二人拉扯說笑打諢在夜色裏遠去了。


    …………………………………………………..


    「你這個蠢貨廢物,吹的那麽厲害,卻原來本事就是裝死嗎?」


    漆黑一片的城門下,八斤揣著阿土罵道。


    阿土不理會他,跪著抓住周成貞的衣袖。


    「世子爺,老奴不是裝死,是被他們打暈的,老奴奮力反抗……」他說道。


    話沒說完,周成貞低頭看他。


    「奮力反抗。」他說道,聲音如同夜色一般陰鬱,「你也會奮力反抗啊?那你怎麽先前不奮力反抗一下就歸順我了?」


    鎮北王府奉命說是協助其實也監視的阿穆等人都被周成貞殺了,逃跑的阿土偷偷迴來看情況的時候被八斤抓住,表明了歸順周成貞。


    「世子爺,因為您是老王爺的血脈啊。」阿土喊道。


    周成貞嗤笑。


    「那我爹就不是老王爺的血脈了?」他說道。


    「不是,不,不,是,不是這個意思……」阿土語無倫次的說道,話沒說完被周成貞一腳踹開。


    「我知道你怕死。」周成貞說道,「沒把握的事,你當然不會去做,不怪你,怪咱們,比不上人家,人手眾多。」


    他說著笑了。


    「我有什麽啊,一個隨從晚上怕鬼,一個怕死的巫師,還有在他們眼裏可笑的謝青雲!」


    他說著笑著,猛地向城門衝去,人直直的撞了上去。


    「開門!開門!」


    一下又一下,城門被撞的在暗夜裏發出一聲聲悶響。


    開門!謝柔嘉!


    開門!謝柔嘉!


    *********************************


    今日一更。(未 完待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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