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瑤站在窗邊,看著院子裏疾步而進的老爺們。


    隻這一上午,謝大夫人這邊就來了三撥人了,都是家裏地位重要的老爺們。


    院子裏的丫頭僕婦們屏氣噤聲,再不似前幾日那般歡喜自在。


    看來事情很嚴重。


    謝瑤握著手向外看。


    那日她被邵氏和謝柔清氣的幹脆迴家去躺了半日,給謝柔惠寫了封信,第二日信送了出去,她才又來到謝大夫人這裏。


    招待範夫人的宴席已經開始了。


    謝瑤憋著勁要在範夫人麵前表現一番,穿著月白色衣裙,剪了一串茉莉花簪在頭上,在滿屋子裏女眷裏立刻引人注目。


    謝大夫人的確對她很看重,一直讓她在身邊伺候,範夫人對她很好奇,就連範公子進來給諸位夫人行禮時也多看了她一眼。


    她不相信這世上有人不愛美人,尤其是這個美人家世地位也不低的時候。


    她跟那謝柔清相比多了那麽多,缺的就是一次三月三而已,隻靠三月三那一次震撼,能熬過一輩子嗎?


    但她並沒有歡喜多久,邵氏帶著謝柔清過來了。


    謝柔清穿著粉色衫裙打扮的普普通通,一如既往的神情木木,但卻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謝瑤覺得自己瞬時成了屋子裏的插的花,隻是點綴卻沒有人多看一眼。


    她起身走出了屋子,正在外邊生悶氣,謝文昌急急的走過來了。


    這麽急著相看女婿啊?不管不顧的往女眷這裏鑽。


    謝瑤撇撇嘴,謝文昌卻看到她停下腳。


    他聽著內裏的歡聲笑語,神情露出幾分遲疑。


    「瑤瑤,你去把大夫人找個藉口請出來,我有事跟她說。」他說道,說完又叮囑一句,「別驚動了別人。」


    這別人是範夫人吧?


    謝瑤嗤了一聲皮笑肉不笑的進去了,雖然有心使壞。但丟了謝家的麵子,她也沒什麽光彩。


    她請來謝大夫人。因為掉了頭上的茉莉花而去窗台下摘新花,就聽到了謝大夫人低唿。


    「整個礦洞都塌了?」


    礦上出事了,謝瑤愣了下,其實礦上出事沒什麽,也不是沒有過。


    「死了十幾個人,但是,這還不是最大的問題。而是還在坍陷。」謝文昌低聲說道,停頓一下,「他們說,整個礦都保不住了。」


    整個礦都保不住了?


    謝瑤心驚肉跳,雖然作為女眷對這些外邊的事不在意,但是她也知道一個礦廢掉是多麽大的事。


    「大嫂,而且現在這個時候,更不妙啊。」


    現在這個時候,皇帝剛賞賜了謝家頂天立地。結果謝家的礦就全塌了,這是不是會讓人說天罰啊。


    謝瑤躡手躡腳的走開了,迴到宴席上。不多時謝大夫人也迴來了,依舊笑容滿麵。跟眾人說說笑笑輕鬆,絲毫看不出剛聽到那麽嚇人的消息。


    看來家裏是要瞞住這件事了。


    謝瑤立刻迴去試探著問父親和兄弟們,果然沒有人知道。


    謝柔惠說過家裏不管發生什麽事都要及時的告訴她,而且現在這件事又對謝柔惠有很大影響。


    謝瑤立刻寫了信讓砂行送出去。


    現在信已經送出去三天了,情況並沒有好轉,而且越來越嚴重,家裏的人已經一多半都知道了。


    雜亂的腳步聲從外傳來,打斷了謝瑤的出神,看到謝老夫人拄著拐杖大步進來。身後丫頭僕婦們忙攙扶不迭。


    在謝老夫人身後還跟著一個年輕的男子,長得挺好的。就是黑不溜秋,長手長腳,低著頭一副鄉下人進城的拘束。


    這誰啊?


    這個時候怎麽會讓外人來?


    謝瑤忍不住踮腳看去。


    「母親,您怎麽來了?」


    看著進門的謝老夫人,謝大夫人忙說道,起身攙扶她。


    「我怎麽來了?等到人人都說我們謝家遭了天譴的時候我再出來嗎?」謝老夫人沒好氣的說道。


    「她也是擔心你的身體。」謝存禮沒好氣說道。


    「然後等人嘲笑我們謝家的時候,好讓我一下子氣死是吧?」謝老夫人豎眉喝道。


    「你這人怎麽不知道好歹呢?」謝存禮氣道。


    「是你不知好歹!都什麽時候了,看看你們安排的事!」謝老夫人呸聲說道。


    屋子裏的人忙都站起來相勸。


    「好了好了母親,現在別說這個了。」謝大夫人急道。


    謝老夫人坐下來。


    「現在礦上到底怎麽樣了?」她說道。


    「大約有三個礦洞已經完全塌陷了。」謝文昌說道。


    「三個嗎?」謝老夫人豎眉,「青山礦十七個礦井,隻有三個礦井出事,你們就慌成這樣嗎?」


    「是十個。」謝大夫人說道。


    謝老夫人笑了。


    「安哥俾啊。」她說道,「你說說現在礦上到底怎麽樣了?」


    安哥俾?


    屋子裏的人這才看到站在門口的那個年輕人。


    「這什麽人啊?」


    「大伯母,你怎麽把外人帶進來?」


    屋子裏響起亂七八糟的聲音。


    麵對這些對於礦工們來說一輩子都難得見一麵的大老爺們,安哥俾並沒有嚇的發抖,而隻是低著頭。


    「青山礦十七個礦井都在塌陷。」他說道。


    聲音低沉,但卻蓋過了屋子裏的嘈雜聲。


    屋子裏一愣,嘈雜聲更甚。


    「胡說八道!胡說八道!」


    「你懂什麽!你誰啊你!你個毛頭小子!」


    謝老夫人啪的將茶杯砸在地上,屋子裏頓時鴉雀無聲。


    「他是誰?他是從生下來就在礦山裏跑的人,他是天天進礦洞的人,他是從塌陷的礦洞裏逃出來的人。」謝老夫人喝道,「他也是這次親自下到青山礦十七個礦洞看了的人!」


    屋子裏再沒人說話。


    「說,怎麽辦?還有沒有救?」謝老夫人說道。


    「有。」安哥俾說道。


    有?


    屋子裏的人愕然。


    「如果能找到主斷裂坍陷層,撐住礦井,當然,隻是撐住,至於再挖礦什麽的……」安哥俾說道。


    他的話沒說完屋子裏就又熱鬧起來。


    「能找到主斷層?」


    「真的假的?」


    謝老夫人再次啪啪的拍桌子。


    「當然是真的。」安哥俾說道。「不過撐住的意思就是保住了整體山脈,但青山礦不能再挖砂。」


    現在的青山礦是謝家的三大大礦之一。


    不過現在大家關心的不是這個。能不能挖砂已經不是最要緊的了,最要緊的是不引起轟動。


    「你說的是真的?」謝大夫人起身問道,「真的能停止坍陷,不會引起大家的注意?」


    一個礦山的利益和謝家的榮耀相比還是不足為重。


    隻要不塌陷,謝家就由足夠的理由來掩住這次的礦難。


    至少不會在謝大小姐謝家捧著皇帝的禦賜墨寶邁進門的時候,成為人盡皆知的事。


    安哥俾遲疑一下,點點頭。


    「隻要能找到坍陷的地方。」他說道。


    屋子裏響起一片低低的議論。


    謝大夫人看向謝老夫人。


    「母親。」她喊道。


    謝老夫人拍了拍桌子。屋子裏再次安靜。


    「青山礦也已經快要五十年了。」謝老夫人說道,「山神的迴報也足夠了,讓它安安靜靜的歇息吧。」


    「那母親的意思是,像鬱山礦那樣嗎?」謝大夫人問道。


    「當然啊,不是說了,要撐住坍陷的地方就能避免嗎,那就隻有也必須填井了。」謝存禮說道。


    填井!


    安哥俾身子一顫,抬起頭。


    「不,也許。也許不用的。」他說道。


    屋子裏的人再次看向他。


    「不用?那用什麽?」謝文昌問道。


    「用山石撐住…」安哥俾說道,麵前出現那個女孩子舉起山石的動作。


    這裏!


    這裏!


    她大聲的喊著將山石一塊塊的砸進去。


    「你能保證你尋找的地方就是準確,不會反而牽一髮動全身嗎?」謝大夫人問道。


    他不能。


    安哥俾搖搖頭。


    所以歷來的習慣是用人。更多的人,去填。將整個礦洞填滿,總有一個能撞上。


    安哥俾握緊了手。


    謝大夫人不看他,看向謝老夫人。


    「母親,這是關係我們謝家能否當得起皇帝禦賜的頂天立地的關鍵時刻。」她鄭重說道,對著謝老夫人跪下,舉起雙手,「我,請母親幫我。」


    屋子裏的人都起身下跪。


    對於謝老夫人的質疑,已經被那次冬祭的異象以及鬱山礦煥發生機的事實打消了。


    「請。老丹主,主祭。」他們齊聲說道。「請,老丹主,護佑謝家,請,老丹主,賜福礦工。」


    謝老夫人慢慢的站起身,神情悲憫凝重。


    「巫清娘娘,請助我們安撫山神。」她伸出手說道。


    在一片滿地的跪拜中,安哥俾還呆呆的站在門口,耳邊是還未散去的請求聲。


    請,老丹主,護佑謝家,請,老丹主,賜福礦工。


    這護,就是要用血來佑。


    這福,就是要用血來賜。


    這一次,要有多少礦工,被獻祭?


    ……………………………………………………


    「父親。」


    聽到這一聲喊,原本因為有人不敲門就衝進來而不高興的謝文興忙又堆起笑,一麵將手裏的信放下來,一麵看過去。


    眼前的女孩子笑顏如花。


    笑顏如花……


    那個敢在皇帝麵前打架的女孩子才不會對他笑成這樣呢。


    「惠惠啊。」謝文興說道,臉上的笑散去幾分,「你怎麽過來了?」


    謝柔惠笑了笑,似乎沒有看到他不耐煩。


    「父親,咱們的船還是走慢些吧。」她說道。


    謝文興皺眉。


    「你暈船啊?那你走慢些吧,不急。」他說道。


    謝柔惠搖頭。


    「父親,家裏出了事,我們急著趕迴去,並不能解決問題,反而更讓事情引人注目,不如慢一些,讓母親她們處理好了。」她說道。


    謝文興一怔。


    「你怎麽知道家裏出事了?」他站起來,又壓低聲音。


    難道這個消息人人皆知了嗎?


    「父親,雖然我沒有給謝家掙來皇帝的賞賜,但是我現在還是大小姐。」謝柔惠說道,「有些事,還是瞞不住我的。」


    那要看是不是真的想瞞你。


    謝文興嗯了聲沒說話。


    「父親,我今日來不是跟你炫耀這個的,你放心,除了我其他人不知道。」謝柔惠說道,「我說的事你想一想,礦上出事,又是在這個時候,隻會被人認為是天譴的。」


    謝文興嘆口氣。


    這正是接到消息讓他很鬱悶的原因。


    怎麽偏偏就這個時候出事了!真是晦氣!


    「母親肯定有辦法的,所以咱們隻要等一等,等家裏的事都安排好了,咱們再進城。」謝柔惠說道。


    謝文興點點頭。


    「我知道,我自有分寸,你不要亂想也不要擔心更不要亂說。」他說道。


    謝柔惠點點頭,起身告退了。


    迴到自己船上沒多久,就有人來傳達今日停船上岸歇息的消息。


    謝柔惠撫著手笑了。


    「信送出去了嗎?」她轉頭問道。


    小丫頭上前應聲是。


    「用的是最快那種信鴿,今晚瑤小姐就能收到。」她低聲說道。


    謝柔惠點點頭。


    「那我們就等著聽好消息吧。」她微微一笑說道。


    …………………………………………..


    昏昏燈下,謝瑤接過了信。


    「其實不用迴信了,家裏的事大夫人已經安排好了,舉行一次人祭就可以了。」她自言自語說道,「倒是我大驚小怪了。」


    她說這話展開信,麵色一怔。


    「你達成心願的機會來了。」


    開頭就是這一句話?這是什麽意思?


    她眨眨眼將信紙湊近燈燭。


    「……現在你可以送謝柔清去死了,她的死是偉大而神聖的,她將是謝家被銘記的英雄,而養育她的父母將是成為謝家的大功臣,她的兄弟們將因為她而榮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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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日我出門,更新推遲到晚上十一點後。(未 完待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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