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簾同樣擋住了謝柔惠的視線,她也看不到外邊都是什麽人,她也無心看。


    臨出門前謝大夫人還叮囑了她。


    「惠惠,對大家笑一笑打個招唿。」


    或許是看出她的精神不太好。


    「惠惠,你不要多想,這是你的榮耀。」


    她的榮耀?


    謝柔惠嘴邊浮現一絲冷笑,如果你們真覺得是我的榮耀,為什麽還會猶豫那麽久才來接我?


    珠簾擋住了視線,卻擋不住那些歡唿聲。


    「大小姐!大小姐!」


    大小姐。


    不過沒錯,這些歡唿聲是屬於大小姐的。


    誰是大小姐,誰就能來到這裏,就能得到這些。


    謝柔惠木然的伸手掀起了幾根珠簾,這動作讓外邊的人頓時沸騰。


    「大小姐,大小姐。」


    他們擠著喊著揮著手,有的人還淚流滿麵。


    他們真知道自己為之激動的是誰嗎?不過是一個名字而已。


    這個名字,是她的!


    謝柔惠微微一笑,輕輕的揮了揮手。


    唿聲雷動。


    已經繞路走到前方的東平郡王一行人,忍不住迴頭看身後山路上被無數民眾擁簇而行的華蓋馬車。


    「這謝家的大小姐還真是得民心啊。」馬車裏文士笑道,放下車簾。


    「人心向善。」東平郡王斜倚在引枕上,帶著人前難得一見的慵懶說道,「而巫能承載他們期盼的,自然是虔誠而待。」


    文士含笑點點頭。


    「看來這一次殿下不虛此行。」他說道。


    「親眼所見比道聽途說要震撼的多。」東平郡王說道。


    「殿下,謝文興遞了帖子,想要請殿下到謝家大宅赴宴。」文士說道。


    東平郡王點點頭。


    「殿下屈尊赴宴,可是給謝家的大禮了,那殿下也一定會收到謝家贈送的大禮的。」文士笑道,「我聽說謝家給殿下準備的厚禮。」


    這不算什麽屈尊,救命之恩,本就無以為報。


    東平郡王看向文士。


    「聽起來你們已經收過禮物了。他們都送了你什麽好東西?」他說道。


    文士哈哈笑了。


    「足夠老兒我這輩子吃喝不愁。」他說道,帶著幾分戲虐。


    東平郡王笑而不語。車駕沿著山路向彭水城疾馳而去。


    喧囂聲漸漸遠去,鬱山也沉寂下來。


    「還是家裏舒服啊。」謝柔嘉坐在廊下晃著腿感嘆道,看著打水迴來的安哥俾,「安哥。」


    安哥俾抬頭看向她。


    「半甕水就夠了,不用多打的。」謝柔嘉笑嘻嘻說道。


    安哥俾嗯了聲,將一桶水倒進甕裏,要倒另一桶的時候。江鈴走過來。


    「把這桶倒鍋裏,我燒些水。」她說道,一麵將一塊手巾遞給他,「擦擦汗。」


    安哥俾一手接過,一手拎著木桶向廚房而去。


    看著江鈴和安哥俾進了廚房,邵銘清轉身站在謝柔嘉麵前。


    「大小姐,是什麽意思?」他問道。


    「什麽大小姐?」謝柔嘉問道,「你喊什麽呢?」


    「安哥俾。」邵銘清說道,坐下來和她麵對麵。「他適才為什麽問你是不是大小姐?」


    謝柔嘉笑了。


    「那你問他啊,幹嘛問我。」她笑道。


    邵銘清抬手習慣的就去拍她的頭,手伸過去。視線落在這個小姑娘的肩頭。


    她長的高高瘦瘦,可是此時此刻看起來。這小身板竟然也有些玲瓏了。


    什麽時候變的不一樣了?


    邵銘清的臉再次紅了,伸出去的手硬生生的落在地板上,發一聲悶響,就好像他沒坐穩要摔倒似的。


    謝柔嘉瞪著眼看著他。


    「你幹嗎?」她問道。


    邵銘清坐正身子板著臉。


    「沒幹嘛。」他說道,「你少扯開話題,問他,他棒槌一樣,我還不如直接問你呢,你別敷衍。到底怎麽迴事?無緣無故的他為什麽會問這個?」


    「那自然不是無緣無故的嘍。」謝柔嘉笑說道。


    果然不是無緣無故嗎?


    安哥俾見過謝柔惠,他知道大小姐長什麽樣。但為什麽會對著謝柔嘉這樣問,他並沒有見到謝柔嘉的臉啊?


    如果不是臉,那是什麽讓他產生這樣的疑問?是因為熟悉,他見到大小姐的時候,發現了讓他熟悉的事,這種熟悉是屬於謝柔嘉的。


    那麽,他什麽時候見到了大小姐?


    肯定不是以前,若不然他早就問了,那就是最近,最近……


    邵銘清猛地站起來,一臉不可置信的看著謝柔嘉。


    大小姐在鬱山三月三大祭,還會到礦上。


    難道,難道。


    他又猛地坐下來,抓住謝柔嘉的胳膊,神情變幻,似乎有無數的話要說。


    「是你?」但最終他隻說出這兩個字。


    謝柔嘉眼中浮現驚訝。


    「哦。」她說道,又想了想,湊近他,在他耳邊低聲,「是我。」


    果然…..


    邵銘清隻覺得心中驚濤駭浪。


    他們竟然敢……


    不過,她竟然也敢…..


    她當然敢。


    邵銘清想起祭祀前謝家宗族大會上,謝文興宣布的關於他和安哥俾的安排。


    為了他們,她怎麽可能放過這個機會。


    邵銘清隻覺得心裏滋味複雜,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


    一隻手摸上他的頭。


    「真是聰明啊,我才說一句話,竟然就猜出來了。」


    小姑娘的語氣帶著感嘆,還有不符合聲音的老氣橫秋,讓邵銘清滿腹的情緒頓時消散。


    這臭丫頭!


    邵銘清伸手拉下她的手。


    「不許摸我的頭!」他帶著幾分羞惱喊道,「沒大沒小!」


    謝柔嘉哎呦哎呦幾聲,在他耳邊咯咯笑,氣息吹的他耳朵發癢。


    邵銘清就莫名的想到清晨看到的那一幕。


    烏黑的發,瑩白如玉的臉,脖子,肩頭…..


    邵銘清蹭的跳了起來。


    謝柔嘉以及走過來的江鈴都被嚇了一跳。


    「哎呀。」謝柔嘉看著漲紅緊繃著臉的邵銘清,擺擺手笑。「就摸一下頭而已,也值得生氣啊。真小氣。」


    邵銘清繃著臉沒說話。


    「小姐。」江鈴說道,「表少爺是大人了,可不能隨便摸頭。」


    再大也才十六七吧,她可是二十多了。


    謝柔嘉笑起來,但聽話的點點頭,自己二十多歲可是隻有自己知道,別人都不知道。別人隻知道她才十三歲。


    十三歲啊。


    謝柔嘉又帶著幾分感嘆。


    沒想到能重新的過一次十三歲,還過的這麽圓滿。


    圓滿了!


    謝柔嘉也站了起來。


    「安哥,安哥。」她笑著喊道。


    安靜的站在一旁的安哥俾往前走了幾步看著她。


    「我們去抓魚,去抓兔子,野雞,今天我們吃大餐!」


    她話說道這裏,又啊的一聲驚唿。


    已經退後的邵銘清也忙看向她。


    「怎麽了?」


    謝柔嘉看向院子裏,一臉懊惱。


    「我的馬….」她說道,伸手在嘴裏打個胡哨。


    並沒有馬兒的迴應。


    「小姐。馬兒沒有帶迴來。」江鈴說道。


    「明日我去給你要迴來。」邵銘清說道,一麵轉身向外走去。


    謝柔嘉忙喊住他。


    「不是說明日嗎?你現在幹嘛去?」她問道。


    邵銘清迴頭看麵罩下女孩子因為他走而驚訝的眼神,哼了聲。


    「我去拿酒。」他說道。


    這一餐吃很豐盛。午後安哥俾離開的時候,還拿著兩隻野兔和一壺酒。


    雖然在謝柔嘉那裏他沒多說過話。也沒有歡喜失態,但當離開木屋的範圍,他的臉上就浮現笑容,撒腳向山林中衝去,擋路的樹枝藤蔓都被他撞到,野雞山鳥驚飛四散。


    午後的礦工聚集地悠閑而熱鬧,看到安哥俾,大家熱情的打招唿。


    如今的安哥俾在礦上相當於大監工,甚至連大監工都聽他的。


    「海木家的孩子有大出息了。」大家都紛紛感嘆。看向老海木的神情很是艷羨。


    但前幾天露著笑臉的老海木此時臉色沉沉。


    「爹。」安哥俾站在自己家的棚子前高興的喊道,「我迴來了。」


    他說著舉了舉手裏的兔子和酒。


    「你吃了沒?我帶了肉和酒迴來。」


    老海木看他一眼搖搖頭。


    「吃不下。」他說道。


    安哥俾神情一僵。


    「爹。」他喊了聲。


    老海木長嘆一口氣。


    「好好的差事怎麽就又不行了呢?」他說道。又看向安哥俾,「你到底做錯什麽事了?怎麽大老爺不讓你去當大小姐的教習了?」


    安哥俾坐下來。


    「爹,這是好事啊。」他說道,不由又咧嘴笑了。


    雖然不知道是怎麽迴事,但結果卻是他期盼的,也許,是邵家少爺幫的忙,就算不是他幫忙,他肯定也知道這件事。


    老海木撫掌跺腳。


    「這怎麽是好事啊。」他痛心疾首說道。


    安哥俾知道父親的執念。


    「反正事情已經這樣了,爹你就別想了。」他說道 「我去做飯了。」


    老海木坐著一臉愁容。


    「到底怎麽迴事呢?」他自言自語,又想到什麽迴頭看安哥俾,「要不你找個機會問問老丹主……」


    正將兔肉掛在火塘上的安哥俾動作一頓。


    「爹,我們有問的資格嗎?」他迴頭說道。


    丹主說怎麽樣就怎麽樣,讓你去你就去,不讓你去你就不去,讓你生讓你死,哪有你說不和詢問的資格。


    這道理還是他前一段罵安哥俾的,老海木僵了下,垂下頭嘆口氣不說話了。


    「爹,別想了,現在這樣挺好的。」安哥俾又安慰道,露出笑臉,「看,還有酒喝。」


    這傻孩子真容易知足,現在是挺好的,可是明明還有更好的日子呢。


    老海木擠出一絲笑。


    「快做飯吧,做好了我們再喝酒。」他說道。


    ………………………………………………


    「大小姐,你累不累?」


    跟在身後的丫頭問道。


    前邊慢悠悠邁步的謝柔惠腳步一頓。


    「我不累。」她說道,迴頭看了眼這丫頭,「你累了嗎?」


    聽到前一句話丫頭臉上還帶著笑,待聽到她第二句話,笑便凝結在臉上。


    也不知道為什麽,她的心就猛地揪成一團了,或許是因為大小姐此時臉上的笑,或許是因為大小姐眼神的冰冷。


    似笑非笑,似喜非喜。


    午後的初春暖陽下,丫頭不由打個寒戰低下頭。


    「奴婢不累。」她顫聲說道。


    謝柔惠嗯了聲繼續抬腳邁步。


    丫頭們再不敢多說一句話,都屏氣噤聲的跟在身後。


    自從迴到家,大小姐就沒有休息,甚至一刻也不在屋子裏,一直在外邊走,逛了花園,水榭,上了假山,連午飯都是在湖邊的亭子裏吃的,似乎非要把謝家大宅逛個遍不可。


    家裏有什麽可逛的?天天在家裏這麽熟悉又不是到了新鮮的地方。


    現在甚至已經走到後院馬廄這邊了。


    丫頭們有心提醒,但張張口竟然誰也不敢說出來。


    她不想在屋子裏呆著,隻要想一想緊閉的門窗都能窒息,尤其是書房裏那麵牆壁,她恨不得砸了它。


    謝柔惠邁過門檻,鼻息裏的牛馬牲畜味傳來,與此同時一聲馬兒的嘶鳴也響起來,她這才發現自己走到了馬廄。


    這些賤婢!自己出神不注意,她們竟然敢不提醒她!


    謝柔惠猛地迴過頭。


    雖然還沒說話,這一個眼神讓丫頭們嚇得心裏咯噔一下,忍不住後退一步,更有膽小的幹脆噗通就跪下了。


    自從過了三月三,大小姐變的比以前還厲害了,這,這就是巫的威力了嗎?


    丫頭們垂下頭顫顫。


    馬兒又一聲嘶鳴。


    「怎麽迴事?這馬一天到晚的叫什麽叫。」那邊傳來小廝們的抱怨聲。


    幾個人從院門外跑進來,一眼看到謝柔惠,嚇得也忙施禮。


    謝柔惠沒理會他們,看向那邊的馬廄,一匹赤紅的馬出現在視線裏。


    這匹馬……


    她忍不住向前走了幾步。


    「這是你的馬嗎?」


    一個溫純清涼的聲音從後傳來。


    謝柔惠轉過頭,看到一個二十左右的男子站在那裏,他穿著錦繡華袍,腰間束著玉帶,身子挺拔氣度雍容。


    謝柔惠的視線轉過衣裳落在他的臉上,這一眼看去不由炫目,心跳不由一停。


    見這女孩子看向自己,東平郡王微微一笑。


    「謝大小姐。」他微微頷首施禮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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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咳,今日一更。明天早上見。(未 完待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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