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得院子裏謝老夫人的話,屋子裏的謝老太爺頓時縮頭從窗邊躲開。


    「又要吵了又要吵了。」他低聲說道,擺擺手。


    外邊謝大夫人的氣惱聲已經傳進來。


    「母親!」她說道,「你這什麽意思?你就信她的話?」


    關於誰謝柔淑挨打的事,因為趕著人急著滿山搜捉謝柔嘉,迴來後並沒有再詢問這些女孩子們,隻是謝大夫人以及僕婦給謝老夫人講了當時的事。


    僕婦並沒有遮掩,將謝柔嘉的話也一字不落的說了。


    「我沒打人,但如果她敢誣陷我打,我就自然敢不讓她白誣陷我。」


    謝柔嘉這話的意思自然是不承認她打了謝柔淑,是被誣陷的。


    現在謝老夫人這樣說,分明就是信了謝柔嘉的話。


    謝老夫人嗤了聲。


    「我什麽意思?我跟你的意思一樣啊。」她說道,「你還不是就信她的話?」


    這是說她偏信謝柔淑的話。


    「我何止是信她一個。」謝大夫人忍著脾氣說道,「在場的姐妹們都指著說了,一個人屈說她,難道所有人都屈說她嗎?」


    謝老夫人嗬的一聲笑了,笑的一臉不屑。


    「行了母親,你也不用這樣笑,現在不是單單因為這件事。」謝大夫人沒好氣的說道,「不管她先前有沒有打,後來她可是真真切切的打了,她這是什麽行徑,她….」


    謝老夫人咳了一聲打斷她。


    「行了,我知道了。」她說道,「不就是抓住她嗎?鬱山這麽大,你找不到她,她也跑不出去,也用不著你再怎麽罰她,這兩天一夜在山上她說不定就摔傷了被蛇咬了餓暈了。」


    那還倒真的有可能。


    畢竟那是大山,謝柔嘉不過是個十二歲的女孩子。且一直長在深宅大院錦衣玉食的女孩子,打個雷都不敢自己睡。更何況在山林裏過了一夜。


    說不定真的是受了傷了。


    謝大夫人神情一滯。


    「因為怕被我責罰,不肯認錯,所以才跑進山裏,真要是受了傷,這也是她該得的教訓。」她繃著臉咬牙說道。


    謝老夫人點點頭。


    「對對對,是她自己活該,你迴去吧。反正你也不在乎多她一個少她一個,沒必要因為她耽擱了家裏的中秋。」她說道,擺擺手,「這裏交給我了,兩天找不到,找三天,三天找不到,找四天,不管是死是活早晚找得到。」


    這話聽起來真是……


    「你走了。她也就敢出來了,我也好抓住她容易些。」謝老夫人接著說道。


    這個道理倒也是。


    謝大夫人沉吟一刻,看著眼前漸漸被夜色籠罩的大山。點了點頭。


    天光再亮的時候,也到了八月十五。


    丫頭們在院子裏進進出出。懸掛著燈籠,準備著瓜果菜餚。


    雖然人少了些,節日的氣氛還是顯了出來。


    「還沒迴來?」謝老太爺聽了僕婦的話,也忍不住驚訝的問道,「這都第三天了,她還在山上?」


    「是啊,柔嘉的小姐住處我們都守著呢,不管是柔嘉小姐還是兩個丫頭,一個都沒迴來過。」僕婦說道。神情很是緊張,「這都三天兩夜了。」


    三個女孩子。還是半大孩子的女孩子,在這大山裏怎麽過的?


    該不會真的出事了吧?


    僕婦有些惶惶不安。


    「這可不行啊,得再加些人手找啊。」謝老太爺說道,又搖頭,「還是別加人手找了,說不定她會更害怕,就更不敢出來了。」


    「那就別管她了,是她自己要躲的,難道還要人請她出來嗎?」一直沉默的謝老夫人沒好氣說道,「自己選的日子,自己過。」


    她既然開口,謝老太爺就絕對不會反對,跟著忙點頭。


    「是啊,這孩子也太莽撞了,哪有這樣故意賭氣的。」他說道。


    聽到這樣說,僕婦不敢說說話了,低頭退了出去。


    夜色降下來時,院子裏的掛滿了燈,五彩斑斕璀璨生輝,燈下的桌上擺滿了鮮果佳肴,男男女女的僕從丫頭都站在院子裏,對著坐在廊下的謝老夫人和謝老太爺叩頭恭祝中秋。


    「都吃吧吃吧。」謝老太爺笑著說道,又讓小廝看賞。


    四五個小廝抬著簸籮撒錢,僕從們半真半假的蜂擁而搶,院子裏笑鬧聲一片。


    謝老夫人坐在搖椅上,似乎睡著了,又似乎在賞月,置身於這熱鬧之外,忽的她坐直了身子,咦了聲。


    「那是什麽?」她說道。


    身邊陪坐的丫頭們抬頭看去,燈火璀璨,圓月當空。


    「那裏,山上。」謝老夫人伸手指著說道。


    丫頭們眯起眼,穿過了院子裏的燈火看了好久,這才發現遠處的山上有一點點的亮光閃閃。


    那是什麽?


    她們不由也驚訝的問道。


    「把燈都熄滅了。」謝老夫人喊道。


    滅了?


    正熱鬧的人們麵麵相覷不知所措,兩個丫頭忙再次說了遍,大家才反應過來忙去滅燈。


    「老夫人不會喝多了吧?好好的十五滅燈幹什麽?」有人忍不住小聲嘀咕。


    雖然嘴上質疑但動作絲毫不停,很快院子裏外的燈都被熄滅了,整個大宅陷入一片黑暗,片刻之後大家才適應了月光,重新看清眼前。


    「看。」謝老夫人的聲音輕輕的響起。


    看哪裏?


    眾人有些茫然的抬起頭,遠處的山上有亮光一點點的閃爍,一點兩點三點,越來越多,越來越亮,就好像螢火蟲一般。


    月光下,暗山中,這點點的星火漸漸的在眾人視線裏放大,仿佛是天上的繁星,又仿佛是海中的明珠,明明是很小的燈火,但卻讓眾人眼中占據了全部,忽遠忽近奪目生輝。


    「真好看啊。」有人喃喃的說道。


    為什麽這麽小的燈火。竟然比看到彭水城滿城的燈火還要讓人覺得好看。


    「是因為山太大,夜色太濃吧。」有人喃喃。


    更多人則發出了疑問。


    是誰點的燈?鬱山上怎麽會點燃這麽多燈?是看山人嗎?


    謝老夫人眯著眼注視著遠山上的燈火。


    是那個丫頭嗎?


    看起來她的日子過的還不錯。


    …………………………………………………..


    「江鈴。江鈴,這邊這邊。」


    山巔之上,謝柔嘉舉著一個火把大聲的喊道。


    在不遠處散落的夾在山石中的火把間,江鈴抬起了頭。


    「哎,好了,好了。」她說道,將最後一塊石頭擺好。蹬蹬的跑過來,和謝柔嘉並排而立,轉身看著四周。


    散落的火把烈烈燃燒著。


    「小姐,這些木頭果然能點燃啊。」


    主僕二人正看著,遠處有一個火把搖搖晃晃的飄來,走近前就看到火把被一個女孩子舉在手裏。


    「水英!過節了你終於知道出來了。」江鈴大聲喊道。


    水英慢悠悠的走近前。


    「十五要看燈的。」她說道。


    江鈴呸了聲笑了,繼續看著山頂上的火把。


    「小姐,現在這裏跟去年我看到的花園裏的燈一樣好看呢。」她忍不住悵然說道。


    去年啊。


    去年這個時候,她正被關著。也沒有賞燈。


    今年她倒是沒有被關著,卻也看不到家裏的燈了。


    謝柔嘉看著眼前的火把。


    「是啊,一樣。」她笑說。「都好看。」


    謝柔嘉說著話舉起手裏的火把轉過身看著山穀這邊,月光下灰白的山穀變的更加慘白。不知道為什麽,她突然想喊一聲,而且念頭閃過她真的喊了出來。


    尖利的女聲在山穀間迴蕩。


    江鈴和水英嚇了一跳,旋即又笑了。


    謝柔嘉也笑了,她再次喊了出來,一聲接一聲,隨著山風在月光下散開。


    穀底簡陋的木屋裏,並沒有節日之分勞作一日的疲憊不堪的礦工們都已經陷入沉睡,突然其中一個猛地睜開眼。爬起身來。


    這動作讓身旁的人驚醒了,帶著幾分睡意詢問怎麽了。


    「你聽。」那人說道。抬頭看向外邊。


    聽?


    睡眼惺忪的同伴揉了揉眼,豎耳聽去。


    「……天要下雨……地上螞蟻…在搬家…..過路的大人……」


    似遠似近若有若無的女聲迴蕩。


    那人頓時一個機靈清醒過來。


    號子聲?怎麽現在會有人在唱號子?


    先前的同伴已經爬起來走出木屋。


    更多的人被驚醒,詢問著跟了出來。


    「噓!」最先走出來的人沖大家噓聲。


    嘈雜的詢問安靜下來。


    「…..過路的大人……莫踩我...」


    站在外邊歌聲更清晰了很多,真的是他們唱的鬱山號子,而且還是個女聲,所有人的臉上浮現錯愕。


    這大半夜的鬱山怎麽會出現女人?


    「看山上!」有人伸手指著喊道。


    大家都抬起頭看去,忽明忽暗星星點點的火光在山頂搖曳,讓山頂變成了一盞琉璃杯。


    「大巫,大巫清顯靈了!」不知道哪個帶頭喊了聲,跪了下來高舉手叩拜。


    其他人下意識的跟著跪倒,亂亂的喊著大巫清叩拜。


    在這一片混亂中,站在最前邊的人卻抬起頭,顧不得褻瀆大巫而癡癡的看著山頂。


    「大巫清麽….」他喃喃說道。


    …………………………………………………………


    「謝柔嘉!」


    頭頂上落下一聲喊,讓謝柔嘉睜開眼。


    晨光微亮,她不由伸手擋在眼前,目光透過手指縫隙,看著俯身低頭的少年人。


    少年人被她的手指縫分成了幾段,看上去頗為滑稽。


    謝柔嘉忍不住笑了。


    「你還笑,你們就睡這裏?」邵銘清氣道,環視四周。


    草地上鋪著樹葉,四周搭著樹枝,緊靠著山石,真的是以天為被以地為席了。


    「你這幾天就這樣過的?」


    謝柔嘉打個哈欠,哦了聲翻個身,那邊江鈴和水英已經站起來了。


    「你睡得這樣死。被狼叼走都不知道。」邵銘清說道。


    「你怎麽知道我會不知道?」謝柔嘉說道,斜躺著看著邵銘清嘻嘻一笑。「你又不是狼。」


    邵銘清愕然旋即笑了。


    「看起來精神不錯。」他說道,一麵抬腳踢她,「快起來吧,迴去吧,搜山的人都走了。」


    謝柔嘉哦了聲,不驚不喜坐起來,伸手抓了抓頭。


    「走了啊。」她說道。沖江鈴和水英招手,「那咱們迴去嘍。」


    江鈴和水英應聲是。


    「先迴去燒水洗澡,然後做飯。」江鈴說道,拉著水英就飛也似的向山下跑去。


    謝柔嘉則慢悠悠的和邵銘清跟在後邊。


    「我聽柔清說了。」邵銘清一麵說道,「打的好。」


    謝柔嘉迴頭看他一眼。


    「你表妹說打得好?」她問道。


    邵銘清笑。


    「我說的。」他伸手指著自己。


    「多謝誇獎。」謝柔嘉說道,順手摘下路邊的野果子,一口咬上去。


    「你真行啊,那麽多人都沒追上抓住你……」邵銘清說道。


    跑得快,沒追上……


    謝柔嘉想到什麽抬手打斷他。


    「我遇到了賊。」她說道。「偷了我魚。」


    邵銘清聽了她的講述立刻搖頭。


    「不可能。」他說道,「肯定是看山人,沒有別人。」


    「看山人怎麽會偷我的魚。」謝柔嘉也搖頭。「為什麽沒有別人?」


    「因為這鬱山沒有別人,那邊的礦工們是不被允許踏入山這邊的。所以這裏隻有看山人和你們。」邵銘清說道。


    難道真是看山人?


    這裏有十幾個看山人,也許真是不知道自己的看山人吧。


    謝柔嘉抓抓頭,看著一個方向,抬腳走過去。


    「你又去幹嗎?」邵銘清忙問道。


    「要你管。」謝柔嘉頭也不迴的說道。


    邵銘清吐口氣追了上去。


    「你說,謝柔淑是誰打的?」他問道。


    「你表妹沒告訴你嗎?」謝柔嘉反問道。


    「我表妹當然告訴我了。」邵銘清說道,快走幾步到謝柔嘉身前,「我是問你,你當時猜出來了沒?」


    能把所有姐妹們都嚇的不敢說話的,除了她還有誰。


    謝柔嘉沒說話。幾步跳過一塊山石越過了邵銘清。


    「你知道對不對?」邵銘清笑道,跟了上去。


    此時他們已經走到了水潭附近。聽得水聲作響。


    「你當時心裏怎麽想的。」


    邵銘清在後笑問道。


    謝柔嘉沒有理會他,轉過一塊山石,忽的大叫一聲。


    邵銘清嚇了一跳幾步躍過來站在她身邊。


    「偷魚的賊!」謝柔嘉伸手指著水潭邊喊道。


    伴著她的喊聲,邵銘清也看到了水潭邊,有一個年輕男人正轉過身,看到他們露出驚恐的神情,手裏的魚簍掉在了地上。


    這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他赤裸上身,露出健壯的胸膛和肩頭,臉色黝黑,讓人都看不清他的五官,一雙比麵色還要黑的眼閃閃發亮。


    這隻是一眨眼,伴著謝柔嘉的喊,他整個人猛地一縮,然後就像彈弓上的彈子一般嗖的飛了出去,三下兩下的跳進了山林裏,擦擦擦的一陣腳步聲遠去了。


    邵銘清都沒來得及動作,眼前的人就不見了,隻有魚簍還在地上打轉,提醒著它是被人扔下來的。


    「這什麽東西啊?跑的這樣快!」邵銘清喊道,抬腳走過去一麵看著四周,一麵順手撩起水洗臉,「這就是你說的那個偷魚的賊啊。」


    他聽不到身後人的迴答,便捧著水轉過頭。


    謝柔嘉竟然還呆立在原地,神情驚駭。


    「不會吧,一個偷魚賊就把你嚇成這樣。」邵銘清笑道,就在手心裏吸了口水準備漱口。


    謝柔嘉搖了搖頭。


    「他不是偷魚的賊。」她喃喃說道。


    邵銘清鼓著腮幫子走近她。


    「那是誰?」他含糊問道。


    謝柔嘉看著他。


    「是我丈夫。」她說道。


    邵銘清噗的一口水噴了謝柔嘉一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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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加更要到傍晚(*^__^*) 嘻嘻……。(未 完待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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