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


    什麽出神,什麽神通,什麽妖路?


    楊梟看著四周越來越清晰的雕廊畫棟心想,我不是陰元子嗎。


    我不是正在過我三千歲的誕辰嘛?


    我要檢驗什麽來著。


    檢驗…


    檢驗?


    哦,定是檢驗我的壽禮。


    陰元子恍然大悟。他隨手拿起案幾上的一封玉匣看了看。隻見那玉匣上洋洋灑灑的刻著。


    「東華帝君為君賀」


    「弟既命三千」


    「又管教司」


    「其運無量」


    「愚兄不才」


    「謹以五福珠一串為賀」


    「祝兄台境界高升」


    「早入地仙大道」


    東華帝君越發小氣了。


    陰元子看了看手裏那有著著五個木刻嬰兒首尾相連組成的珠子,十分不滿的將玉簡給投擲了迴去。


    過去都送我龍肝鳳膽,瓊漿玉液來贈,如今卻拿個小小的木珠子來來糊弄我。當真他東華帝君的弟子日後不進我這教司之中嘛?


    他又拿起幾份玉匣看了看,越看陰元子就越是不滿,玉匣裏都是些不入流的小玩意,和過去比起來,那叫一個天差地別。


    “這是何故!?”


    生氣將最後一份玉匣丟出,玉簡落地發出叮當脆響。


    “師尊息怒,南嶽戰事吃緊,近來天庭一切喜事從簡。”穆青趕緊靠過來,低聲說道。


    陰元子感到憋屈,他憤懣的將麵前的女兒紅一飲而盡,長籲短歎良久。


    他悶悶不樂的說道,“既是從簡,便撤去這些吧,省的叫人看見說閑話。”


    “誒,師尊~”穆青握住他的手,柔柔道:“縱是再簡,這三千歲的誕辰,也總是該過的。師尊兢兢業業多年,總該享受一下,我已於門房說了,今日這教司內,不會有人來打攪的。”


    陰元子沉默了,他在猶豫,也在害怕。


    穆青湊過來,摩挲著他的胸膛道:“師尊,今日雖無金玉滿堂,卻有沉魚落雁呢~”


    沉魚落雁?


    陰元子眼睛一亮,手指在穆青裙底輕撫,“倒是有我這好徒兒一半姿色?”


    穆青抽出手,白了他一眼,隨後擊掌。


    伴隨著那掌聲,銅磬編鍾如流水般叮咚。


    隻見那大殿側室又款款走出一妖嬈女子,那女子身穿白衣,有著一張美豔不可方物的麵龐。


    她款款走到案幾前,麵帶微笑,在陰元子麵前道了個萬福禮。


    蛇腹女??


    陰元子一驚。


    隨後又惱怒的皺眉,什麽蛇腹女,這才喝了幾杯便多了,這不明明是霓裳仙。穆青居然將她也請來,真是孝心啊。


    “仙子近日的霓裳,倒是越發俊逸了。”穆青讚賞道。


    “上仙大壽,總不能穿著那袈裟道袍為上仙祝壽。”霓裳仙用極悅耳的嗓音迴道。


    “妙~仙子,我交予你的那首白鳥,你可有習得?”穆青又問。


    霓裳仙有些猶豫,結結巴巴道:“這……雖曾習得,但,未曾編曲,上仙…這天庭新法,確實不喜這等樂聲…….”


    陰元子一聽這話頓覺不滿憋屈,他欲拍案而起,可手剛一抬起,卻又停住。咬咬牙。


    “無事的,師尊,今日這裏沒有別人。都是自己人。”耳邊傳來呢喃細語。


    啪!!


    陰元子一拍案幾,沉下臉來,道:“怕甚!?這教司坊內難不成不由我說了算?唱!天大的幹係本座替你擔著!”


    “諾。”


    霓裳仙子微微彎腰施禮。


    隨即亮開歌喉,輕舞婉轉淺唱低吟。


    『姣姣白鳥』


    『止於庭』


    『誰從舊法』


    『仙人哀』


    『臨淵惴惴』


    『道門衰』


    『彼蒼者天』


    『彼兇者玄』


    『殲我良人』


    ……


    陰元子聽聞仙樂,不由搖頭晃腦,悲從中來,這悲是霓裳仙口中之樂婉轉低愁,卻又是他心中所感,一時間兩相印證,卻是癡了。


    ……


    “長生劍司,有賀禮相送。”


    雲外,有一洪亮的聲音傳來。


    正飲酒撫須的陰元子一個哆嗦,口中酒液差點沒吐出來。一旁的穆青連忙撫摸他的後背。


    身姿曼舞的霓裳仙趕忙拾著裙子站了起來,慌慌張張的左右各轉了一圈,正欲逃開,卻被雲霧中一少年童子緩緩推迴。


    那少年童子平舉一手,手持一劍,目中無物,無瞳,無色,隻有一道刺目的銀光。


    陰雲子見那人,倉皇奔至案幾前,忙不迭跪下。


    跪?


    我為何跪?


    咦?


    我是誰?


    陰元子莫名其妙的不滿。


    跪嗎?


    不跪。


    跪的跪的…


    他又莫名其妙開心…


    左右兩名少年童子左右分別走入這殿中,而後,進來一隊金吾衛。


    樂聲,編鍾聲,銅磬聲,皆戛然而止。


    雲霧繚繞中,一黑色踏雲靴穿過兩排金吾衛,緩緩前來。


    停在了恢複的陰元子麵前,陰元子未能抬頭,隻能看見麵前那人腿上寡素白袍。


    “你當得好值啊,陰元子。”那白袍站在他麵輕言輕語:“我記得師尊前日明言,這六部九卿十二司,旦夕之業,幹係大過天,方才我於天樞點卯,為何不應啊。”


    “上仙明察,這坊內事務,吾已盡數登記在冊,隻是,幾位弟子執意為我做壽。稍有延誤。”陰元子匍匐於地,恭恭敬敬說道。


    “如此說來,連夜飲酒,揚聲笑語,倒不是你之本意。”


    “正是。”


    “原來如此。”


    踏雲履漸漸遠去,停在了一旁匍匐跪地的霓裳羽衣女邊。


    “白姑。”那人喚道。


    “奴家在。”


    “吾方才聽你所唱之詞,倒有幾分古韻,是誰教你的。”


    陰元子匍匐於地腦門上的冷汗一點一滴的落下。


    女子顫抖抬起頭,茫然無措的四周看了看,咬咬牙,蚊蠅說道:“無人…無人教我,…這是…奴家…心有所感…隨口而作。”


    “心有所感,隨口而作,如此說來,這小小天庭,竟是困住你了。”白袍低語詢問。


    “上仙…上仙…”陰元子聽到白姑在焦急喚他,不敢抬頭。


    “也罷,所謂白鳥,自是要翱翔天際。”


    白袍繞著跪地顫顫的女子一圈,伸出長長的指頭,挑起女子的下巴。


    “如此天籟,竟是甘為他人喉舌,著乃暴殄天物。”白袍輕柔道:“隻是…….若是想以聲娛人,倒是隻需要喉舌便夠了,你這舞姿,本司還是欣賞的…….哼哼…….”


    冷笑間,一旁的童子走到女子身邊,拔出劍來。


    那霓裳仙受到了巨大驚嚇,忙不迭的唿喚道:“上仙….上仙…..!!”


    陰元子不曉得她是在喚自己還是在喚那道人,但無論在喚誰,他都是頭也不抬。


    “妖言詭語,蔑視禁約,好舌利齒,妄為是非,此為…”冷冽的聲音迴蕩在大殿內:“大不敬。”


    “上…上…”


    猛烈的白光一閃而過。


    女人發出了撕心裂肺的慘叫。


    “啊!!!!”


    刺得陰元子渾身顫栗。


    慘叫聲戛然而止。


    白光也如同退潮般緩緩消失。


    紅色的鮮血蠕動著,彌漫著,來到了陰元子麵前,散發出一陣陣的香甜與可口的氣息。


    陰元子吞了口唾沫,身體止不住的微微顫抖。


    白袍被手指微微拎起,黑色踏雲靴跨過地上的紅色,站在案幾前,那道伸出細長的手指翻了翻幾枚玉匣,發出輕笑。


    “三千年…嗬…”


    案幾上的玉簡被放下,那人頭酒壺被緩緩端起,白袍走到拎著酒壺走到跪地的陰元子麵前,微微側傾酒壺。


    血酒如注,從額間如溪流落下,彌漫至指尖,陰元子匍匐於地,閉著雙目,任由血酒澆頭,顫抖愈發劇烈。


    鐺。


    酒壺倒完,被棄置於地。


    那高處聲音冷冰冰道:“陰元子,你曾是天庭教司坊侍經,師尊聽聞你年輕時最喜經卷,今日你三千大壽,令我贈你一經。”


    一張帛書從高處緩緩飄落,落在陰元子麵前那濃稠的紅色上。


    “拿起看看。”白袍命令。


    陰元子戰戰兢兢捧起那帛書,勉強睜開眼睛,那帛書上,歪歪扭扭的畫著幾張人身舞劍圖,上麵寫著——飼劍術


    看著那帛書上的文字和圖畫,一股濃濃的恐懼彌漫在他的心頭。


    “我本該殺你,可師尊念你尚有三千年苦勞,這篇字,便是你日後根基。”


    “要我…重修…?”陰雲子捧著帛書,臉色煞白,聲音止不住的顫抖:“還是…以身飼劍….”


    “怎麽?不願意?”


    “豈敢…道兄,隻是,我……這等年紀,再轉劍道……隻怕…….”


    “哈哈,我倒忘了,前輩可是禦道出身,根基不牢。”手裏的帛書被抽走了,另一份帛書被丟了過來。


    “你不是要重修嗎,這你會修嗎?”那人輕蔑的笑道。


    看著帛書那熟悉的,三歲小兒都能背出的文字,巨大的羞辱衝入陰元子的意識,令他的手幾乎不受控製的顫抖,他再也無法忍受,當即將手中帛書撕碎,跌跌撞撞的試圖站了起來。


    “本部劍道,欺人太甚!”


    卻迎頭撞上那名拔劍童子。


    童子雙瞳如銀火般熊熊燃燒。


    濃烈的白光吞沒了一切。


    …….


    …….


    那白光是如此可怕,隻在看見它的一瞬間,楊梟便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怖殺意,這殺意令他後背全身所有羽毛唰的一下豎了起來,幾乎不受控製地慘叫起來。


    “殺我———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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