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黎染經過了幾十年的浸染,規矩都融入了骨子裏,還是不可避免的大驚失色,失了儀態。

    “咳咳,你,你再說一遍,你……怎麽了?”

    黎染手忙腳亂的擦拭了一番被打翻的茶盞茶壺,圓滾滾的大眼珠子使勁的眨巴了幾下,小嘴兒微張,滿臉的驚詫和不敢置信。

    她從來沒想過,童落辰會給她如此迴答,他說:“我請了婚假。三個月。”

    他當然有可能愛上哪個大家千金或者小家碧玉,他當然會結婚,他當然會有了妻子,養育了孩子,可是,不應該這麽突然……

    “染染,我申請了婚假,也打了結婚報告。加上休假,我一共有三個月的時間。染染,不用別人,我會陪著你的……”

    童落辰垂了垂眼眸,微微的歎息,臉上更多的卻是無奈。

    在他十歲那一年,他認識了黎染。那時的黎染還是個粉嫩粉嫩的小女娃娃,卻不害怕他的兇狠和毒辣,甜甜膩膩的叫他‘大哥哥’,他也就順著她的意思喊了聲兒‘染染妹妹’。

    他卻不曾想到,這聲兒‘哥哥’,這句‘妹妹’困擾了他這麽久這麽久的時間,他一直以為,他是不喜歡她的,永遠也不可能愛上她的,剛開始的時候她是他角逐的工具,後來,就真的成了他的‘妹妹’……

    在他親自送她坐上飛機,飛往寶島之後,他隻要閉上眼睛,就會快速的沉入混亂的夢中,夢中總有人一聲聲兒悲悲切切的叫他,叫他:“北極星,救我,北極星,救我,北極星……”

    “染染!染染……”

    童落辰猛然間自夢中驚醒,有些怔忪的坐了起來,滿頭大汗,渾身都濕透了。那個聲音悲悲切切,帶著歇斯底裏的哭腔叫他北極星的聲音,分明就是染染……

    他永遠也不會舍得放任她那麽悲慘的哭泣,仿佛全世界都放棄了她,她隻剩下了他,滿心的不甘和委屈,急切的等著他去救她。

    “童少,怎麽了?做噩夢了?”

    黑暗中,沉霖的聲音有些模糊,卻還算清晰。聲音中帶著濃濃的疑惑,還有不深不淺的調笑。

    ‘噩夢’?像他們這樣的人,做噩夢都是奢侈,無數次的血腥和悲劇,已經讓他們的心理防線足夠強大,經過特殊訓練的精英,沒有做噩夢的資格……

    “染染在叫我,我得去找她……”

    黑暗中的沉霖徹底的清醒了過來,聽懂了童落辰話中意思

    的第一反應就是張大了嘴,翻身下床,伸出手摸了摸童落辰的額頭,別是發燒燒糊塗了吧?

    可是沉霖清楚的知道,他們這種人,就算是發燒燒死了,也不會說胡話,顯然童落辰現在是十分認真的,隻是,去找她……,去找黎錦衣……,這多麽讓人驚悚?這個世界到底是腫麽了?!

    “童少……”

    童落辰一把打掉了沉霖放在他額頭上的手,他沒有發燒,“我沒發燒,你也別問,染染在叫我,我要去找她。”

    “我明天就會出發,這一次你就留在這裏吧,不用陪著我了。”

    他很少做夢,就更別提夢見黎染,特別是當他的心理防線越來越堅固的時候,就更是再不做夢,可是這一次,太真實了,根本就不像是夢,是染染在叫他,不管何時何地,隻要他閉上眼睛,睡了過去,染染就一聲兒又一聲兒的叫他,染染需要他……

    他必須到黎染身邊去,這個念頭太過迫切,仿佛他若是不去,就會錯過什麽,就會失去什麽,而他自生來脾氣就霸道,他不會讓任何可能屬於他的東西自他身邊消失,即使他還不知道那是什麽……

    “咳咳咳,我說童勾陳一,你再說一遍,你請假的理由……是什麽?”

    童落辰肩膀挺的很平,背也很直,目不斜視,一動不動的坐在椅子上,麵無表情的陳述他已經陳述了許多遍的理由,“婚假加五年的假期,請三個月。”

    果然,聽童落辰如此迴答,童落辰對麵的男人麵容更扭曲了些,就連一直端在手中的茶杯都抖了抖,滾燙的茶水濺了一點兒出來,男人卻仿佛毫無察覺,所有的心神都放到了麵無表情的童落辰的身上。

    “咳咳咳,勾陳一,我不是以首長的身份問的,我是以你的姑父的身份問的,你請假的原因是……”

    “婚假,……我已經打了結婚申請,我想……姑父您應該看到了。”

    是的,他請的是婚假,他需要足夠的時間呆在黎染的身邊,這個借口最好,也最迅速。

    至於這次婚假之後的後果,卻不是他需要操心的事兒了,……若是黎染願意嫁,他就願意娶,……若是黎染不願意嫁,他也可以迅速的娶個童家滿意的世家貴女,總過不會欺騙組織的……

    可是這個時候的童落辰還不知道,就算是黎染不願意嫁,他也不會隨便娶個童家滿意的世家貴女,因為總有人,總有事,能讓他一貫的驕傲被擊碎,例如黎染,例如愛情……

    “咳,這次任務完成之後,你就休假吧……”

    作為童家的女婿,麵對著這童家六代單傳的唯一一根獨苗時,他也隻能如此了,畢竟,誰也不曾規定,首長就不能怕老婆了,首長的老婆更可怕……

    沉霖算是這裏最了解童落辰的人了,這一次出任務,童落辰作為隊長,本應該盡善盡美。特別是童落辰如此完美主義者的性子,不把他們折騰的要死要活從來都不罷休的,可偏偏童落辰隻是規矩的安排了任務,一切都按著慣例走了。

    本來沉霖就覺得疑惑了,再加上前兩天晚上童落辰的話,更是心中有些不安,卻是不曾想到,童少竟然如此淡定的告訴他:“我請了婚假,這次任務完成後就出發,去寶島,找染染……”

    “你請了婚假?!……童少,……你瘋了,瘋了,瘋了嗎?!”

    他自小兒跟童少一起長大,童少認識黎錦衣的那一天,他就是跟在童少身邊的小跟班,童少的手段多陰多狠,十歲的他看了都有些膽顫,剛剛五歲的黎錦衣卻平靜淡然,他不知道該誇讚黎錦衣勇敢堅強,還是該嘲諷黎錦衣沒心沒肺……

    童少認識黎錦衣這麽些年,他也認識黎錦衣這麽些年,以前他年紀小,總覺得黎錦衣是四九城圈子裏少數的幾個能配得上童少的,可是隨著他和童少漸漸的長大,黎錦衣卻還是固執的幼稚,黎錦衣跟童少,已經漸行漸遠,越加的形同陌路了,不是嗎?

    黎錦衣仍舊優秀,除了這次對待許維寧的事情做得不夠矜持,失了圓滑,黎錦衣仍舊是四九城裏為數不多的優秀的千金小姐,可是黎錦衣優秀,卻不代表黎錦衣能配得上童少啊?

    “沉霖,咱們認識多少年了?”

    童落辰卻罕見的不曾動怒,眉毛也沒什麽反應,隻是靜靜的拆卸槍支,平淡無波的掃了情緒有些激動的沉霖一眼,甚至唇角還勾出了一個淺淺的微笑。

    沉霖雖說有些摸不著頭腦,卻還是準確的答出了他們認識的時間,“……二十二年了。我認識童少的時候,剛剛五歲。”

    那一年他五歲,在沉家的時候也是嬌生慣養,被寵的無法無天的小霸王、大少爺、貴公子,卻偏偏被領到了童少的麵前。

    說得好聽是做個朋友,其實不過是陪太子讀書的陪讀,父親的話他至今記得牢牢的。

    父親罕見的嚴肅,聲音嚴厲的告訴他:“在童家,你不再是大少爺、貴公子,你要叫童家的那個男孩‘少爺’!童少永

    遠都不會闖禍,隻要是闖了禍,就一定是你沒做好!童少永遠都不會有錯,隻要是犯了錯,就一定是你做錯了!童少永遠都不會失敗,隻要失敗了,就一定是你失敗了!……”

    童少待他極好,是真的拿著他當成了發小兒,當成了至交好友來相處的,他感恩,永遠不會背叛,卻不代表他要做個沒有想法的應聲蟲,就是因為是朋友,他才這麽不讚同,黎錦衣不是不優秀,黎錦衣也不是不出彩,可是黎錦衣不愛童少,童少卻陷了進去……

    對比童少要娶黎錦衣,他倒寧肯童少娶個他不愛也不愛他的,政治聯姻也比娶了黎錦衣來得好……

    “竟然已經二十二年了啊。沉霖,你說說,這些年我有像對待染染那樣對待別人過嗎?”

    沉霖即使十分的不甘願,卻還是誠實的開了口,他清楚的知道,童少隻不過是想跟她聊聊黎錦衣,不是詢問他。

    “……沒有。童少隻有對待錦衣小姐的時候,才是特別的。”

    童落辰隻是點了點頭,並沒有把這個話題再繼續下去,原來人人都知道,隻不過是他自己不願意承認罷了,自他認識染染的那一天起,他對染染就是不同的,從來不是工具,也不是妹妹,隻是,……是什麽呢?

    “你請了婚假?!還是一請三個月,你有結婚對象嗎?!到時候你結不了婚,不就開了天窗了嗎?!你瘋了……”

    黎染按了按腦門上凸起的青筋,這由不得她情緒穩定,這人無緣無故的突然說請了婚假,可是新娘根本就連個影子也沒有,他難道想迴去跟鬼結婚不成?!

    “我沒瘋。所以我到這裏來了,說要接你迴去,迴四九城,以我的女朋友,或者說未婚妻的身份,許維寧不會阻止的,許家也不會開口,黎家也會樂見其成。”

    “……染染,你不是想迴去嗎?我們迴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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