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亂,就亂好幾年,直到八年後,整個國家才算安定下來。

    人總是健忘的,日子過得踏實了,也就不再敢迴想皇上登基初期的血雨腥風。偶爾夢迴時念了起來,也都覺得不真切了。

    現在的皇上雖然對於一些王公侯爵一直在打壓,但對於小老百姓,還是施了不少仁政的。這百姓過得舒坦了,便是那些個公侯再有個亂鬧的心思,折騰起來的也有限。百姓的日子過得不舒坦,那些王公皇上抱成團兒,也鬧不出個水花來。

    京中的百姓過上了太平日子,就這幾年的功夫,京中就比前朝更加繁華,甚至還有別國來京中做買賣的,經常就能看到長的怪模怪樣的外夷人。碰到了京中年節,那更是人擠人,單看熱鬧都能看許久。許多人走不動了,就躲到街邊的茶館兒叫上幾碟點心,一壺清茶,聽聽書,扯扯閑話。倒也過得舒坦,便是外來的遠客來了,主家這麽招待著,也不顯得多寒酸。

    “這京中是比我們哪兒熱鬧了許多。”徐六如許多外省人一樣,一來到京城就被這繁華弄花了眼,處處覺得新奇,恨不得再生出一雙眼睛來。

    徐六是個商戶,原在家裏做買賣的,看著鄉中有人在京中發了財。也跟著動了心思,將家中的商鋪變賣了,想在京城置個買賣。

    徐六來京中總是要投奔一個人的,他有個遠親姓徐,就奔著他去了。那徐家原不算什麽,但家中有個女兒在個國公府家裏做姨娘,甚是得寵。徐六在鄉間聽得個有人是個縣官兒親戚,那就已經是了不得的了,這京中有著個國公的親戚,就是豁出去老臉,也得攀附上。

    可到了京城,看著那老徐家還不如自家敞亮的小院子,徐六的心就涼了一半兒。可這京中真是個生錢兒的地兒,徐六也無旁人可靠,隻得繼續捧著那遠親。

    而徐六的遠親不是旁人,就是徐惠娘的哥哥徐文竹。徐文竹這人遠沒有他父親的骨氣,又沒個才能,就是個做不成事舍不了麵子又好吹牛享樂的人。

    這時徐文竹又盯上了徐六口袋了一些銀子,借著帶徐六熟悉京城的緣由,帶著他四處吃喝玩樂,賴著徐六的錢用。

    徐六雖是小地方出身,但人卻不傻,待看夠了熱鬧,便試探向徐文竹問道:“小弟來京中也有些日子了,熱鬧是看了許多,卻還不知道咱家那富貴親戚的大門兒往哪兒開。往後想走個親戚都走不成,那不是白來京中混了這麽一遭了麽?”

    徐文竹得意問道:“你說的,可是我那郡公妹夫

    ?”

    “郡公?這,咱們兄弟先上茶館尋個偏僻雅座好好說說,總比這人擠人的好。”徐六兒為了得到更多的話,便拉著徐文竹往茶館樓上走。

    待熱茶點心上齊後,徐六才笑著問徐文竹:“小弟不知道這怎麽又變成了郡公了。”

    “這不是世襲的麽,國公往下是郡公,郡公下麵是縣公。你看這京中許多家原都是有著爵位的,但這幾輩兒熬下來也就沒了。除了沾了皇親的幾家世襲罔替的,哪有幾個能一直守著那爵位?但好賴還在國公住著,總還是不錯的。”徐文竹笑著捏了個花生兒丟在嘴裏,得意的說道。

    徐六為徐文竹斟了一杯茶,笑著問道:“想著那國公府也該很大吧,聽說就郡公爺一門住著。”

    “那可不是,原有兩個庶出的老爺,在老國公爺在的時候已被趕了出去。”

    雖徐惠娘就是個做姨娘的,但徐文竹卻還是一邊靠著自家妹妹做姨娘攀上的富貴享樂,一邊又看不上旁得做姨娘的。他這時眯眼想著往日的國公府說道:“原本的國公府,是很氣派,自東六街到東八街,占了兩個街區,這都是人慶國公府的。但這不當家夫人掌家之後,就又把住的地方一縮再縮,多餘的地兒已上報朝廷,又送了迴去了。倒是得了句皇上的稱讚,可現在整個國公府的氣派沒了,和那新上任的許侍郎府竟差不多大。你說說,有怎麽過日子的麽?”

    聽著徐文竹對這崔家的管家夫人似乎多有怨言,徐六不知內情,隻低聲附和道:“那是,那是。”

    話音才落了,就聽茶樓外麵有了一陣喧嘩聲音,徐六喜熱鬧,就探出腦袋看去。

    隻見幾個身著錦衣的富貴公子騎馬自街邊慢慢走過,能惹起這片喧嘩的緣由,實在是因為這幾個小公子樣子生得太好。

    徐六遠遠看著,就不由歎道:“這京城果然人傑地靈,竟然有這般的人。”

    徐文竹跟著看了一眼,不由得笑道:“還是得領你去認認親了,這是自家人,竟都不認得。”

    “自家人?”徐六皺眉一想,問道:“莫非這就是慶國公府的公子們?”

    徐文竹在茶樓之上,指著一個十分瘦弱,看起來不擅騎馬的公子,說道:“那就是咱們外甥,名叫崔遠,今年已十三了。這還有個威遠侯府的公子,另還有幾個旁得管家公子。”

    徐六看著崔遠,見他雖也俊美,但太過瘦弱,似有病症一般,恐不是有福之人。且在眾子公子,也顯得怯

    懦一些。但當著徐文竹的麵,他卻不敢多說。隨後他看著一笑容憨厚,皮膚略黑的少年看著與旁的少年不同,便問道:“這位少年又是哪個兒?”

    徐文竹看了一眼,冷哼一聲,又坐了迴去,獨自喝了一杯茶。

    徐六直看不到那些少年們,才坐了迴去,見徐文竹麵色不好,便笑著說道:“小弟從鄉下來,從未見過這樣的熱鬧,一時看得忘形,還請兄長不要笑話小弟啊。”

    徐文竹這才笑了,說道:“你們鄉下人,見識少也是難免的。那個小子,就是崔通,是夫人程氏所生的。原也是個文雅的人,去年突然就跑出了京城,說是去了南疆,這才迴來。整個胡鬧麽,好好的貴公子,你瞅瞅曬的跟個做苦工的一般。說是剛迴來的時候,連她母親都沒認出來。為人呢,也是呆笨呆笨的。旁人背書看上幾遍就會了,但他要背上幾天。看著模樣兒好,但十分不會說話,他也沒個考功名的心誌。連他的老師都給他起了個字,叫‘拙言’,笑他笨口笨舌的呢。”

    “那位小公子的老師又是那個呢?”徐文竹見崔通竟然是崔夫人程氏所生,是崔家唯一的嫡子,自然十分掛心。

    “他名叫曲聖文,也是有些名氣的,你也該聽過。原一直不得誌,隻困在崔府的西席,後高中了,現在翰林院任職。聽著……最近有風頭兒說要擇他做太子太傅呢。”徐文竹笑著說道。

    徐六兒聽著這上麵這層人的關係暗暗驚歎,生死富貴似乎隻在瞬間啊。他先默默的記下了這些。迴頭又背著徐文竹去打聽這崔通與他母親,聽著程老爺先頭閑散在家,今才重新被啟用。暗想著這是個好機會,就想趁著這個時機去趟那國公府,攀個親戚。

    有了這門親戚,往後在京中做什麽事兒,都便利許多了。

    但送個什麽東西,這個是難為住徐六了。

    看著徐六愁眉不展,徐六的妻子瞿氏一邊幫著葛氏做些針線活兒,一邊笑著說道:“其實也沒什麽為難的,我這兒不是有個很好的玉鐲子麽?還有我娘家給的一雙珠釵,尋個體麵的盒子裝了。他們大家大業的也該知道我們小門戶的不容易,能讓她們看出我們盡心就行了。若是送得大了,人家看著我們日子過得不錯,許就沒了憐貧的心了。”

    徐六聽著瞿氏說得也是在理,就湊過去問道:“夫人還有什麽好法子。”

    瞿氏看著徐六低聲說道:“我這幾天瞅著,那徐家妹子在國公府內也不是個管事兒的。這妻妾之間,糾葛多。你也別

    先急著送什麽東西,隻看人家當家夫人富貴就一門心思攀附。咱們畢竟是姓徐的,你不知內情,送禮反倒送出了錯。不如我先去看看,瞅瞅裏麵的狀況。我們女人家扯些孩子說些繡工,總是能扯上話的。我仔細看著,細心品著,若是能踏出這條路來,也算好的。你啊,把這女人的事兒交給我,你隻管哄著你那兄長去。”

    “他隻需說幾句好話捧他就行了,我看他也不見得那郡公妹夫有多親近,我若是能和郡公直接扯上,何必繞了個遠兒從後宅攀關係。”徐六歎道。

    瞿氏笑了一聲,咬斷了手上的繡線,看著綢子上漂亮的蓮花笑道:“你們男人就是愛高看自己,這家裏的事兒,還真不知道哪個兒說得算呢。但凡那郡公爺說話有幾分成算,他若如咱們嫂子說的那樣心疼徐家妹子,如何這徐家還住著這麽個小院子呢?”

    “是,是,夫人你說的是,如我們家還不是你做主麽?夫人這般體貼,讓為夫好好的犒賞你一下。”徐六笑著,就欲壓倒了瞿氏。

    瞿氏推開了徐六,嗔罵道:“我這還有活兒沒做完呢,你就想著這事。”

    徐六皺眉問道:“這又是個什麽事兒?”

    “不就是這繡活兒?我還差一點兒。咱們那嫂子這兩天你又不是沒看出來?再不幫著做些活去,指不定要說出什麽酸話怪話呢。咱們的銀子有限,怎能喂飽了他們?辛苦一些,也能省些麻煩。若是真被那女人酸上幾句,我是女人是無妨的,你是個男人,拉得下麵子麽?”瞿氏笑道。

    徐六歎了一口氣,動情說道:“著實是辛苦你了,往後我必然會待你好的。你這般辛苦,我也不睡,陪著你。”

    “你也不用這麽著,明兒個你還要見人呢,別再把眼睛累瞘嘍了。”

    瞿氏笑著說道:“隻你別想那郡公爺一般,想三想四就成了。”

    徐六笑道:“我隻你一個就夠了,哪裏敢想三想四,我也沒那個富貴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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