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兩天,俞錦妍都沒看到王恆,好像兩人當差的時間完全岔開了一樣,俞錦妍迴來的時候,王恆從來不在院子裏,就是晚上,他要麽是早早睡了要麽是人根本沒迴來。

    要不是俞錦妍確信那天他們喝茶聊天還算愉快,王恆也沒有理由躲著他,他都要以為王恆是不樂意見到她了。

    再次遇到的時候,是皇帝西山之行的第五天,皇帝正式三天圍獵的前一天,皇帝還在處理政務,享受著西山之旅,俞錦妍這些侍衛卻不得不各處巡視山林,為明天的圍獵做準備——年年西山圍獵,西山再大,裏頭的獵物也被獵得差不多了,想要讓皇帝盡情享受到這一次西山之行,不好好準備一下怎麽行?

    往林子裏放野物的事自有別人來做,俞錦妍等人的指責,更多的是監督和熟悉地形,以防不時之需。

    俞錦妍早兩日騎馬雙腿之間的不適感還沒有完全消去,今日不得不再次騎馬,實在憋不住臉上的表情,不敢叫人看到自己的失態,隻說分頭檢查,駕馬一個人往另一頭去了。

    一消失在人的視線裏,止不住馬上就呲牙咧嘴起來。

    別說她本就不是多能忍痛的人,這剛剛受傷跟傷口還沒好再傷上加傷也是有區別的,俞錦妍現在兩腿之間磨破的皮還沒完全恢複呢,今兒騎馬這麽一走,她感覺,傷口的地方肯定又出血了。

    偏後麵幾天,怕是想休息也不行,少不得還得再騎馬——這男人在外拚搏建功立業,也不容易啊。俞錦妍苦笑著想著。

    翻身下馬,俞錦妍挑了個小丘半躺著坐了下來,疲累的雙腿放在地上,俞錦妍能感覺傷患處都舒適了不少,情不自禁便是長長舒了口氣。

    半眯著眼睛看著天空,蔚藍的天空裏,朵朵白雲飄蕩,太陽耀眼地刺目,溫暖地打在身上,說不出的舒服。

    突然一陣咕咕的叫聲,地衣草叢間,傳出了摩擦林葉的聲音,俞錦妍猛然坐起,還當是什麽呢,就見一隻帶著漂亮尾羽的雉雞驚慌失措地從草叢間躥了出來,本是衝著俞錦妍的方向來的,見著有人,翅膀驚恐地拍動兩下,調轉了頭,往左邊直衝了去……

    誰說這畜物沒有靈性的?瞧這逃命的速度。

    虛驚一場,俞錦妍鬆口氣之餘,止不住又為哪隻雞倉皇逃跑的模樣給逗笑了——那麽漂亮顏色的雉雞,經過那麽倉促的奔逃,羽毛都淩亂了,活似後頭又毒蛇猛獸追著一樣……

    “咚~”

    一聲劃

    破空氣的尖利嘶聲叫俞錦妍意識到不對,身體在她思考前就下意識往一旁偏了偏,緊接著,就有一支箭從俞錦妍的臉頰邊劃過,然後悶聲一聲響,狠狠紮進了後麵的一個樹幹裏……

    臉頰上隱隱有種刺痛感,俞錦妍手一摸,還好,沒流血。

    後怕這才湧上了心頭:她剛剛要是稍稍慢那麽一點,這會兒,怕是早沒了性命了!

    “誰!”沒人在差點被人弄死了的時候還能保持理智的,俞錦妍驚怕之餘,怒氣更是熊熊燃燒起來,衝著那雉雞跑出來的方向就是大喝道,“誰在那裏打獵?!”

    林中有片刻寂靜,稍刻,俞錦妍才看到一個人影背著箭筒手拿著弓箭慢慢走了出來。陽光下一瞧,還是個熟人,卻是與她共院子的王恆!

    想到自己差點就被他一箭射死了,哪怕是熟人,俞錦妍也實在擺不出好臉色。

    王恆先頭還有些不明白俞錦妍的怒氣,視線往她背後望去,卻看到了樹幹上自己剛才射出去的那支箭,算算俞錦妍站的位置,她發作的時間,王恆躊躇下,試探道:“剛才我射的箭……”

    俞錦妍冷笑:“王大人好箭法,箭矢入木三分,好力道。準頭也好,要不是躲得快,這會兒,可要被大人一箭穿腦了!”

    果然如此。王恆算是找到了俞錦妍對自己怒目而視的原因,心裏不是不愧疚的,自己是追著那雉雞而來,可到底是失手一箭射了出去,差點害了人家,人家能躲開是自己的本事,自己的責任,卻是沒有辦法推卸的。當即肅容給俞錦妍道歉道:“竟失手至此,這裏恆給莫大人賠禮,都是恆不精心所致,莫大人要打要罰,恆絕無二話。”手裏弓箭一扔,完全是由著俞錦妍發落的模樣。

    要俞錦妍是那得寸進尺的人,王恆今日這一頓揍那是絕少不了的,可問題是,她不是啊。不說男女有別,她根本下不了手對人,更別說,王恆現在這樣一幅誠懇的態度,也確實是無心之失,她要深究,反而顯得有些咄咄逼人了。

    可要就這麽放過他?俞錦妍心裏實在不甘心,她可是差點沒了命的。

    發現自己竟是左右為難,俞錦妍看著王恆的眼裏就帶了幾分惡意——這人,該不是故意這麽誠懇道歉,叫自己騎虎難下的吧?自己要是不發作,那就是默認了原諒他,自己要是發作,迴頭人知道了,就得說自己小肚雞腸,人都道歉了,還不依不撓的……

    這邊俞錦妍用最大的惡意揣度著人,那頭王恆久久等不到她的答案,抬

    頭一看,她臉色難看地嚇人,卻半句話不說,細想了想,二話不說,抽出了腰間的匕首,二話不說,就往自己大腿上紮了一刀,血瞬間就給冒了出來,他今兒穿的一身緋色勁裝,此刻血濺出來,襯得那紅色越發鮮妍起來……

    俞錦妍瞬間都白了臉,她怎麽都沒想到,自己這不過就是擺擺臉色,王恆就能這麽大氣性,二話不說就往自己身上紮刀子了,一時都有些慌了手腳,急道:“你、你沒事吧?”上去攙扶住了人。

    王恆也硬氣,愣是不要她扶,自己就給站了起來,好像完全都感覺不到疼痛一樣,很幹脆就把匕首又給拔了出來,血瞬時又噴了出來,流著直淌到了小腿綁腿上去了。

    俞錦妍看著都倒抽涼氣,越發覺得自己先頭把王恆往那惡裏想是小人之心,低著頭就給人賠不是:“王大人你可折殺我了,不過是意外,我也安然無恙,偏我這小心眼的,你如今這般,這可叫我怎麽受得起?”想看他腿上的傷,又有些不好意思,急的是手足無措。

    王恆淡淡笑笑:“莫大人萬莫自責,要不是莫大人身手矯健,恆怕是已釀成大錯,如今隻不過是些皮肉之苦,比起大人受的驚嚇,如何能相提並論?”自撕扯了塊衣角紮住了傷患處,好歹大概止住了血。

    俞錦妍就要攙他迴去上藥,王恆卻是連道不用:“這麽點小傷,何用勞動莫大人,我自己來就行了。”不管俞錦妍怎麽說,他就是一意孤行自己可以,絕不肯要俞錦妍幫扶。

    俞錦妍沒辦法,隻能牽著馬在他後麵跟著走著,王恆失笑:“大人莫不是還擔心我會有事?我又不是那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大人很不必跟著了。”

    俞錦妍是真鬧不明白了王恆了,怎麽他就愣是不肯接受自己的好意呢?長久以來一直縈繞於心的疑問此刻到底是忍不住,就問道:“王大人,我以前,是不是哪裏失禮於你?或者,曾冒犯過你?”

    王恆很有些驚訝:“自是沒有的。大人何出此言呢?”

    “既然沒有,為什麽我覺得,王大人對我,卻是避而遠之呢?”俞錦妍老大不客氣,壓根沒想著委婉,開門見山就說了,“按說我也算是在太子門下一段時間,與王大人也曾有過幾次接觸,可到了如今,王大人對我卻還是生疏客套地緊,此刻明明受了傷,卻硬是不肯要我的幫扶……”俞錦妍說到此,鄭重說道,“若我曾哪裏冒犯過大人你,這裏給你賠個禮,還望大人不要與我計較。”

    話說到這份上,真的很客氣很有誠意了

    ,王恆眼睛閃了閃,一時倒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

    俞錦妍還要說話,眼角卻瞥見地上有些動靜,眉間一攏,快速抽出了王恆腰間那把匕首就飛了出去,王恆定睛一瞧,地上一條黑色鱗紋的離他不過幾寸遠,此刻被匕首牢牢釘在了地上,還沒斷氣,扭曲著身體來迴翻滾,不住往外吞吐著黑紅色的蛇信……

    王恆心下一驚,自己叫俞錦妍的話分去了心神,竟是連這近在咫尺的危險都沒察覺出來。

    俞錦妍也顧不上前麵的話題了,忙扶住王恆先走:“你傷口血氣太濃了,今兒宮裏也不知道放出了多少獵物來,這裏可不能再呆了,這還是毒蛇,萬一引出猛獸來,那可就糟糕了。”

    也不知道是俞錦妍先前一番的作用還是她救了他的緣故,王恆此刻卻是不曾再拒絕她的幫助,隻是從腰間卸下了個鹿皮袋子,又給了那蛇一刀,挑起蛇屍扔進了袋子裏,笑著給俞錦妍道:“行不落空,今兒我出門,這還一個獵物沒到手呢。這個,就當是湊數了。迴頭泡了蛇膽酒,我送給大人。”

    男人古怪的習慣。俞錦妍想著那蛇猙獰恐怖的樣子,就恨不得離得三丈遠才好,這人卻還想著蛇膽酒,實在是敬謝不敏:“大人留著自己慢慢喝吧,我不好這口!”

    王恆笑了笑,沒說話,由俞錦妍攙著上了馬,他在馬上坐著,看著俞錦妍下頭給他牽馬往前,好像半點沒覺得自降身份,眼眸垂下來,有心想要說點什麽,卻覺得說什麽都不合適,末了,也隻能幹巴巴地給人道謝:“勞煩莫大人了。”

    “哪裏哪裏。”俞錦妍這麽客氣著。

    這麽走了一刻多鍾,前頭有人來了,俞錦妍忙要人過來幫忙,正好那人是跟王恆相熟的,太子門下的周浩,見他受了傷,止不住吃驚道:“這是怎麽搞得,王恆,以你的身手,這林子裏還有獵物能傷了你?怎麽會受傷的?”

    說著就要去看他的傷口,王恆把人一攔,漫不經心地笑起來:“沒什麽大不了的,就是不小心給劃了刀口子,看著嚴重而已。”把那裝蛇的袋子往地上一扔,啐道,“娘的,內務府這次給弄獵物,還真下了本錢了,也不知道什麽蛇,那蛇信子都黑了,居然也出現了獵場裏頭,我這不光顧著前頭了,都沒留心腳下,躲得時候太著急,匕首又利,就把自己給弄傷了。”

    周浩扒開了蛇袋口子,把蛇倒出來一瞧,止不住抽了口涼氣:“你這運氣也夠好了,這蛇我見過,南邊那塊兒的眼鏡王蛇,有人叫給咬了一口,不一會兒身

    子就黑了,救都救不迴來。”又罵內務府,“吃了雄心豹子膽了,這種東西也敢往獵場裏放,萬一迴頭誰給咬了,還不出大簍子?!”

    王恆瞬時變了顏色:“你確定嗎?這種東西,內務府的人不該不知道輕重,怎麽會還把它往林子裏放的?!”

    俞錦妍和周浩瞬時也都變了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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