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氏弄死秦雪很痛快,看著人抱著肚子,痛苦哀嚎,抽搐了老半天,才口吐鮮血咽了氣,沈氏甚至連秦雪的身後事也沒在意,隻揮手讓李嬤嬤的女兒處置,道是“扔去亂葬崗喂狗還是怎麽樣都無所謂”,李嬤嬤一把年紀了,卻因為秦雪而染上了天花,她的女兒可不是恨毒了秦雪,沈氏都發了話,她還有什麽好怕的,拖了人出去,花了幾個錢,讓人給扔去了亂葬崗,索性她還知道點分寸,不甘不願地給秦雪弄了口最簡薄的棺材,也是怕日後莫含章真問起來有個說法。

    反正埋在亂葬崗那種地方,也夠秦雪受的了。李嬤嬤女兒能親手弄死仇人,還做到這份上,已然很滿意了。順手給置辦個棺材,就當是給自己消業障了。總不好真叫人死後還被野狗啃屍吧?她還沒狠到這地步。

    誰知就是這一念之仁,後麵卻是免了她一趟災。

    沈氏弄死秦雪的事,很快就傳到了莫含章和俞錦妍的耳朵裏,莫含章當時就傻了眼,哪怕他在厭惡秦雪做的事,可畢竟是伺候了他十多年的人,就這麽,說沒就沒了?他一點準備都沒有啊。

    至於俞錦妍,更多的,則是驚怒。

    沈氏到底還有沒有把她放在眼裏了!她前腳才宣布了對秦雪的處置,後腳沈氏就帶著人把人弄死了——她的臉,都丟光了有沒有!

    若以後每一次,她作出決定,沈氏不聲不響就給反著來了,那下人會怎麽看自己?自己以後在府裏,還有威信嗎?是不是下人都要認為,但凡沈氏發話,自己就得啞巴吃黃連,全咽下這口氣了?

    要沈氏真是她母親這也就罷了,吃虧就吃虧了。可是、俞錦妍冷笑,經過了那麽多事,沈氏在她心裏,卻是比陌生人還不如的仇人!

    現在仇人打了她的臉,俞錦妍不十倍打迴去,怎麽出得了心裏這口烏氣?

    怒氣勃發地叫了杜魯,命令當即把那兩個跟著沈氏去毒死秦雪的婆子和媳婦給抓起來還嫌不夠,俞錦妍問明了兩個都是家生子,直接讓人給帶了走,全家發賣。

    杜魯當時冷汗涔涔,小心問道:“李嬤嬤是伺候老太太的人,現在又病了,唯獨這麽一個女兒,這麽打發了,怕是老太太那兒……”

    俞錦妍卻直接一個冷眼過去:“杜魯,這府裏,到底是誰當家做主?是我,還是老太太?你既然這麽忌諱老太太,不如我讓你去老太太那邊伺候去?”

    沈氏那邊用的都是嬤嬤丫頭,不過出行需要用些馬夫,杜魯總不能去給沈氏

    趕馬拉車去吧?見俞錦妍說得認真,杜魯忙閉上嘴去辦事了。

    李嬤嬤的女兒沒料到俞錦妍竟會要將她全家趕出去,當時嚇得腿都軟了,有心要去求沈氏,她男人一把拉住她,卻是哀求杜魯去給俞錦妍求情:“我家婆娘也是奉命行事,又是一時激憤婆婆的事才違抗了大爺的意思,隻還請看在我婆娘最後並沒有對姨娘屍身不敬的份上,準我們自贖其身。求杜管家幫我們跟大爺求求情。”還給塞了個老大紅包。

    到底是男人見識跟女人多些,府裏最終還是要男人當家做主的,李嬤嬤的女婿看得就很清楚,單隻看俞錦妍現在震怒的樣子,顯然是不滿沈氏做的事,這檔口再去找沈氏來壓大爺一頭,那不是找死嗎?人家是親母子,大爺不能那老太太怎麽樣,還不能為難自己這些下人?李嬤嬤女婿現在就指望能夠自贖其身,到時候靠著積蓄做點小本買賣,也好過日子。

    杜魯迴來匯報這件事的時候,正好莫含章也在,他是聽說了俞錦妍震怒敲山震虎的事來看看的,正好趕上了,聽著杜魯支支吾吾地說了李嬤嬤女婿的請求,莫含章想到秦雪雖然死了,到底不算暴屍荒野,當即就準了他們的要求。“虧得她還有幾分良善,李嬤嬤染病,她身為人女,痛恨元兇無可厚非,難得還有一念之仁,便準了他們自贖出去又何妨?”

    可杜魯才被俞錦妍發作過一通呢,這時候哪敢隨便應莫含章的話?聽了他的命令,隻苦笑著不說話,站在那裏,巴巴看著俞錦妍——莫含章見到,臉都黑了。

    俞錦妍這才稍稍平緩了怒氣,喝道:“還傻站著幹什麽?沒聽到太太說的話嗎?還不快去!”杜魯一個字不敢多說,急巴巴跑了。

    “你還真大的氣性!”莫含章很不是滋味地嘲諷道,“看來你把杜管家調、教的很好啊,看這戰戰兢兢的模樣!”

    俞錦妍最不耐煩他這冷嘲熱諷的模樣:“我現在頂著這麽個身份,頂門立戶,在外辦差做事,難道迴家來,我還不能稱心順手的使喚下人了?就得由著他們幾個主子並大,對我的命令陽奉陰違?莫含章,你到底來幹什麽的,就是來這裏指責我不該管束下人?對他們太嚴苛了?”

    莫含章被這一問,原本憤怒的臉色卻是漸漸緩和了,頓了頓,好半天了,卻是叫俞錦妍大跌眼睛地道歉道:“你說得對,你現在在外做事辦差已經很不容易了,要是府裏在麻煩不斷,叫你操心煩神,確實不該……你想要在下人裏頭李偉,也是該的,是我說多了……”

    這話出口,

    不說俞錦妍好半天沒迴過神來,隻以為自己耳朵出問題了,就是莫含章自己,也是滿麵燒紅,渾身不自在,眼神四處遊移著,不敢看俞錦妍。

    看著這樣的他,俞錦妍這才確信,自己剛才,那還真沒聽錯,莫含章這是委婉道歉自己說錯話了!“真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這一句,俞錦妍真沒譏諷莫含章的意思,隻是實在太驚訝了,甚至自己沒發現,就把心底的話脫口說了出來。

    莫含章聽得好一陣氣悶,險些又給拉下了臉,但想到最近發生的一串事情,怒氣很快就如一盆冷水澆下來,瞬間熄滅了。難怪俞錦妍不肯相信自己給歉意,這麽多年了,自己曾相信過秦雪多少挑撥離間的話無緣無故發作她?莫含章自己都數不清了,記憶裏,自己似乎一直都在為俞錦妍“虧待”秦雪而不滿,冷嘲熱諷她“嫉妒”——現在想想,莫含章自己都沒臉。

    早先秦雪下j□j的時候,他還說俞錦妍那樣震怒是大驚小怪,不過男女情趣小事,何必小題大做?結果後麵呢?秦雪就敢在府裏傳播天花了。他當時還說秦雪雖然有時候沒規矩,但心性純善——活脫脫一巴掌,狠狠甩在了自己臉上。

    莫含章為自己的識人不明羞慚。他並不是那種死不認錯的,意識到了秦雪那樣狠辣的心性,對俞錦妍的歉意,止不住就湧上了心頭。

    在秦雪的事上,他,真的是欠了俞錦妍良多,那麽多年,叫她受了不少委屈吧?莫含章猛然想起秦雪的孩子莫鎧,還有俞錦妍生下的莫鉉,俞錦妍說的沒錯,他確實是疼莫鎧更甚於莫鉉,究其原因,很大一部分,就是因為他喜歡秦雪更甚於俞錦妍,所以對她們生下的孩子,也更多了幾分偏向。

    俞錦妍曾經那樣激烈的抗議他待孩子的不公,現在看看,他可不是瞎了眼?就因為秦雪這樣偽善陰毒的女人,他不但虧待了自己的原配妻子,還錯待了自己的兒子……

    麵對著俞錦妍眼底裏不加掩飾的懷疑,莫含章隻能更加誠懇地表達著自己的歉意:“我是誠心給你賠不是的,早先我太過信任秦雪,很多地方,都誤解了你。其實隻要仔細想想就能發現很多事,隻是我以前,都沒有冷靜去想,這才……”莫含章看著俞錦妍,她眼底裏,猶自是滿滿的冰冷和懷疑,多年寒冰,怕是自己此刻說再多,她也隻當自己是別有居心吧?莫含章很多話含在嘴裏,卻是再說不出來了,又能怪得了誰呢?還不是早前自己識人不清,叫她吃過太多虧了?

    莫含章想及此,真誠的,他說道:“為官在朝廷裏很

    不容易,需要麵對各方的事務,你以前不曾接觸這些,要是哪裏不清楚,可以來問我,我知道的,一定告訴你。”到底多年矛盾,一時先俯就了來示軟,還是很不自在的,莫含章又幹巴巴地加了一句:“畢竟你現在是在給莫家爭光添彩,我可不是為了你,是為了莫家的顏麵,免得你在朝廷裏出什麽錯,莫家的名聲也跟著敗了。”

    話一出口就道不好,自己怎麽一不留神,說話又這麽難聽了?別叫俞錦妍聽了生氣才好。

    偷眼瞧了俞錦妍,奇異地她卻沒發火,隻挑高了眉頭意味深長地看著他,敲得莫含章渾身都不自在了,她突然沉聲道:“莫含章,你現在來跟我說這些,我可以理解為,你現在是想跟我和平相處,打算冰釋前嫌了?”

    哪怕莫含章是真有這意思,叫俞錦妍這麽麵無表情的直白指出來,他止不住還是叫嗆了一口,巴巴地跟傻了一樣,道:“什、什麽,我可沒這意思!”說完了,才又後悔,暗自直想給自己一嘴巴,好容易冷靜下來了,才恢複了平常,說道,“明人不說暗話,俞錦妍,秦雪的事,是我的錯,往日,我定也有諸多誤會你的地方。我做錯的事,我從來不推卸責任。我沒別的意思,隻是想彌補你一些。”這是真心的。

    俞錦妍卻是冷笑著挑眉:“那我曾經毒死你的事呢?你不介意了?”

    怎麽會不介意?莫含章多少次戰場來迴,浴血殺敵,好容易從戰場撿迴條命,臨了臨了,居然死在了原配妻子手裏,還給害了一家人,要說完全釋然,那絕對是騙人的。隻是……莫含章淡淡道:“到底是我對不住你……我為了秦雪委屈你不少,你也謀殺親夫毒死過我,俞錦妍,你我就算是兩清了,可好?現在你在外為莫家撐起門戶,我也向你保證,一定好好養胎,照顧好孩子,你要有事找我幫忙,我能幫的,也一定幫,日後和平共處,如何?”

    如何?自然是不如何!俞錦妍冷冷看了他一眼,他倒是打得好盤算,這樣大家就算扯平了?

    “那你母親呢。”俞錦妍問他,“我跟你母親可不是相處得很好,你就不怕,我日後叫你母親受委屈?”

    說起沈氏,莫含章心裏多少也有氣,變成“俞錦妍”那麽久,沈氏在他心目中的形象是越變越差,秦雪雖然不好,可到底兩人多年情分,人活著還罷,現在就這麽死了,尤其知道沈氏開始還打算把屍體扔去亂葬崗,莫含章心底,反而削減了對秦雪的怒氣,反而對沈氏的冷漠有了反感。俞錦妍如今這般問起,莫含章也不如早時一提起這

    話題就暴跳如雷說俞錦妍不孝,隻道:“我相信,你也不希望叫外人非議你不孝是不是?”

    自然是不希望的。

    俞錦妍定定看了他一眼,想到時至如今,北狄和親之事已刻不容緩,宮裏皇子之爭迫在眉睫,對此自己很多事並不清楚,少不得還得仰仗莫含章,既然如此,倒不如暫且先跟莫含章講和,等到一切過去,孩子生下來,日後的事、且等日後再說吧。

    “好,那就如你所說,我們暫且,就先和平相處著吧。”許久,就在莫含章以為俞錦妍再不會同意的時候,她終於開口說道。

    莫含章大喜:“好,那就這樣一言為定!”

    曾經勢如水火的夫妻兩,這一刻,才算暫時達成了共識。

    莫含章留在書房,幫著俞錦妍一起處理詹士府裏的政務,他雖是武職,可後麵獲封將軍後,很多文書工作也是要做的,如今上手起來也快,又知道許多後來的事,還真幫了俞錦妍不少。送上門的助手,俞錦妍自然不會蠢的推開他,倒是難得好聲氣跟著說了不少話。

    不知兩人過往嫌隙的,咋一看這樣親密共同處理政事的兩人,還當兩人如何夫妻情深恩愛呢。

    反正沈氏過來時看到這一幕時,就是這樣想的,當場就給發作了起來:“老大媳婦,你這是在幹什麽?還有沒有規矩了,你一個後宅婦人,居然還敢插手男人官場的事了?侯府就是這樣教你的?你的女則女戒,都讀到狗肚子裏去了不成!”

    方才下人來報說陪著她去處置秦雪的婆子和媳婦被俞錦妍全家發賣了的時候,沈氏就知道,大兒子對於自己弄死秦雪,很不高興了,她也知道,做過火了,少不得會傷害母子感情,就有心過來跟俞錦妍說說話,好好彌補一下。

    可一見到莫含章,她就止不住想起秦雪死之前的話,秦雪下天花,可都是衝著她來的,要不是她,秦雪根本不會動這心思,自己兒子也不會受這無妄之災。沈氏隻要一想到莫飛景此刻正在受苦,再看莫含章居然還在書桌邊上搬了張小凳子,陪著自己兒子一起看奏折,夫妻恩愛逍遙,那火氣,是迎風見漲,一下就把她的神智給燒沒了,明明是來跟俞錦妍說和的,話一出口,就變成了指責:“老大,你還真叫這女人拴在褲腰帶上了是不是?什麽都由著她,今天你把公文拿給她看,明天,你是不是還打算讓你媳婦替你去當官啊?!你還有沒有點神智了,什麽事該做什麽事不該做,你都糊塗了是不是?!”

    話說的實在難聽,

    莫含章都止不住氣紅了臉,更別說俞錦妍了,老大不客氣地冷笑著就道:“老太太你且安心做你的老封君,這外頭的事,兒子有數著,很不勞您操心!太太家教森嚴,侯爺裏頭,什麽場麵沒見過?不過是幫我看點公文出出主意,如何不行了?!”

    沈氏氣得隻差沒跳腳:“你說什麽?你的意思是,我說多了?!老大,你就是這樣對你母親說話的?!”俞錦妍冷著臉,根本不給她麵子,沈氏又不好很得罪這兒子,一股氣隻好衝著莫含章發,“你的女戒就是這樣學的?插手管男人的事,攛掇著她來對付自己的母親?‘俞錦妍’,你好啊!”

    莫含章真真是無妄之災,攤著手都不知道說什麽好。是,一般來說,女子是不該隨意插手男人外麵的事,可夫妻感情好,做事有商有量的也不是沒有,朝中很多官員,有時候有事,也會找夫人說上一二,不算什麽大事,沈發這麽大脾氣,說到底,還是不喜歡“俞錦妍”這個媳婦的緣故。

    以前,沈氏對“俞錦妍”這樣意見多多,莫含章會想著,是不是俞錦妍做錯了什麽,可互換了身份那麽久,又經過了秦雪的事的打擊,莫含章止不住想著,難道,一切就真的都是俞錦妍的錯嗎?就好比這一次,不過是無傷大雅的小事,沈氏就能氣成這樣,一點麵子也不給他留,那以前,她又是怎樣對待俞錦妍的?

    身邊俞錦妍怒氣滔天,沈氏更是臉紅脖子粗,莫含章站在那裏,突然就沒了說話的興趣。

    俞錦妍已經是出離的憤怒了,大喝著說道:“老太太你說完沒有!”止不住大發脾氣,狠狠一拍桌子,發出了好大的一聲巨響,沈氏都給嚇悶了,俞錦妍自己也被嚇了一跳,沒想到自己居然會做出這樣的事來。可做都做了,總不好再示弱,反而叫沈氏抓住軟處,便接著說道:“老太太,你隻說太太不該陪我看公文,不該插手男人的事。那我前頭都說了,先放著秦雪,你後腳就把人處置了,那怎麽算?難道那不是我的命令嗎?你這樣,不是幹涉我的事嗎?!”

    沈氏早已經沒了說話的心思,看著她,突然流下淚,搖著頭,喃喃道:“你居然對我拍桌子?”

    “……”俞錦妍撇開頭,不看她。

    沈氏慘然一笑,瞥了眼俞錦妍,淒惶地大笑起來:“好好好,好啊,都說有了媳婦忘了娘,果然沒錯,你的小妾,你的妻子,都是金貴的很的,你的小妾比你弟弟重要,你的妻子,比我這個當娘的更重要。我弄死了你的小妾,我吼了你的妻子,是我對不住你,是我錯了,好

    不好?我這當娘的,在這裏,給你賠不是了!”說著,竟是真的要給俞錦妍作揖賠不是。

    莫含章這下忍不住了,上前來忙要拉住沈氏,急道:“老太太,您也千萬別這樣,這不是折煞我們了嗎?”

    俞錦妍卻隻板著臉不說話。

    沈氏被莫含章死死拉住,再看“大兒子”這幅樣子,終於忍不住,流著淚走了。對著莫含章不滿的眼神,俞錦妍撇撇嘴:“我早說了,我跟你母親處不好的!”

    當天下午,沈氏就給收拾了東西,去莫飛景隔離的莊子上去了,說是去照顧莫飛景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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