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月朝開始不舒服的時候並沒當迴事,隻當是尋常風寒,頭微微發昏也沒怎麽往心裏去,叫人熬了薑茶上來,熱乎乎喝了,睡了個大汗淋漓,想著該好了吧,誰知一早上醒來,非但沒覺得舒坦些,渾身上下倒像是勞累了一天似的,軟綿綿沒力氣,額頭跟火燒一樣,手一探,可不得了,滾滾燙的,可是發燒了。

    下人見她臉色蒼白,也跟著一探,發燒了!這還了得?忙叫人去請大夫。舒月朝這時還能笑話兩句貼身丫頭嬤嬤太大驚小怪,誰知道笑聲還沒落地呢,她兒子那邊就給出了事。

    丫頭急匆匆過來說,她的孩子莫鈺,也發起了燒,身上還出現了一粒粒的包,孩子現在直喊難受不舒服,抓著身上的皮膚喊癢呢。

    舒月朝當時聽著腿都軟了,得虧是躺在床上,一下癱在床上,才沒摔出個什麽好歹來,卻是嚇得臉色發白眼睛發直,掀開被子就要去看孩子,一邊怒喝著:“一群廢物,你們都是幹什麽吃的?鈺兒不舒服,你們怎麽現在才發現?”

    丫頭婆子忙忙拿了衣服首飾過來給她穿戴,舒月朝自己也跟著一起動手,頭發沒怎麽梳,隨便插了跟簪子,就急匆匆去了莫鈺的屋子。

    莫鈺現在年紀還小,就住在舒月朝莫飛景院子正屋後麵的抱廈裏,舒月朝跌跌撞撞衝進去時,他的奶娘雲嬤嬤正坐在床邊看著他抹眼淚,舒月朝上前一把推開了她,瞧了莫鈺紅彤彤的小臉蛋,眼眶一下紅了,手往前輕輕觸碰了孩子不自覺皺起了眉頭,心都快要碎了。

    莫鈺此刻還醒著,看著母親來,嘟著嘴道:“母親,我好癢啊,好難受。”

    舒月朝忙忙問道:“好孩子,沒事啊,一會兒大夫過來,我讓他給你開藥,喝了藥睡一覺,就沒事了。”說話間,手探了他額頭,掌心的溫度叫她止不住心驚肉跳,這可燒得厲害呢。

    年幼的孩子不懂事,根本不知道母親的擔心,聽說要喝藥,皺著眉就不樂意,哼哼哧哧地搖著頭鬧:“不嘛不嘛,我不要喝藥,好苦的呢……”

    舒月朝強壓著擔心道:“怕喝藥?怕喝藥你還生病?你啊,是不是又去貪玩沒穿多衣服,吃太多涼的東西了?現在風寒發燒,不喝藥怎麽行?!”

    莫鈺自小被寵慣了,哪聽得進舒月朝這般說,捏著小拳頭就哭鬧起來:“不嘛不嘛,我就不要喝藥,我不喝苦藥……”小嗓子又尖又厲,高聲叫喊起來,刺得人耳朵都疼了。

    舒月朝來了氣,高高抬起了手,啪的一下,到得莫鈺

    身上減輕了大半力道,還是打出了一聲響,氣道:“你個不聽話的孩子,不喝藥?不喝藥你就等著一直病都不好,然後發燒把你腦子燒壞掉變成個傻子,不喝藥你!”

    孩子再小也知道傻子不是什麽好東西,莫鈺是既不想做傻子,也不想喝藥,被母親這麽一威脅,又難過又委屈,忙使出了自己的殺手鐧,扯著嗓子哇一聲大哭了起來:“嗚……我不喝藥,我不喝藥嘛,我也不要變傻子,不要……”

    舒月朝膝下唯有此一子,那是她安身立命最大的依仗,說是心頭肉也不為過,再怎麽裝著疾言厲色,孩子真一哭,她立馬束手投降,此刻也不例外,見莫鈺鬧得狠了,臉上的冰霜瞬間消融,一邊苦口婆心勸道:“好孩子好孩子,你不喝藥病就不會好啊……這麽樣,到時候我讓廚房給你做你愛吃的點心糖過來給你,你吃完藥,就可以吃糖了,好不好?!”

    莫鈺哪裏肯依?廚房裏做的點心和糖,他不喝藥也能吃到,那他為什麽還要去喝那苦苦的藥?不管舒月朝怎麽說,直把腦袋搖成了撥浪鼓去。

    舒月朝被他鬧得都沒了法子,隻能摸著他的腦袋,故作兇狠:“你這破孩子……”

    正鬧得慌呢,大夫來了,是府裏常請來看的肖大夫,舒月朝惦記這孩子,讓先給孩子看看:“可能是著涼了,我摸著發燒燒得挺厲害。”說著,舒月朝惡狠狠看了雲嬤嬤和伺候莫鈺的幾個丫頭,沒用的東西,連個孩子都照顧不好!

    肖大夫開始還笑盈盈的,對著看到他把一張肥嘟嘟的小臉都擠皺巴的莫鈺說笑了幾句,哄得孩子乖乖把手伸了出來,還給誇了兩句:“小少爺真聰明。”下一刻,意識到自己摸出了什麽脈象,肖大夫還掛在臉上的笑意登時全變成了驚駭,一把站了起來,蹬蹬蹬退了好幾步,連坐的凳子也給帶的翻倒了,指著還自懵懂的孩子,哆哆嗦嗦道:“這、這是天花啊……”

    一石激起千層浪,滿屋子的人都給嚇呆了。

    舒月朝第一個反應過來,當即扯著嗓子尖利叫道:“你胡說什麽你這個庸醫,你居然敢說我孩子得了天花?”張牙舞爪的,似乎就要撲過來生撕了肖大夫一樣。

    滿屋子的丫頭婆子這才都迴過神來,忙忙上前攔住了舒月朝。雲嬤嬤顫抖著聲音,哆嗦問道:“大夫,你是不是診錯了?我們哥兒好好的,怎麽可能會得天花呢?”

    肖大夫哪容得人懷疑自己的醫術,雖然驚慌失措,還是板起臉怒道:“老夫行醫數十年,什麽病症沒見過?天花這

    種重疾,老夫還能給診斷錯了?你們要不信,隻管去請別的大夫來看!”一邊指著床上懵懵懂懂全然不知情況嚴重的莫鈺,“孩子如今發燒難受,可就是得了天花後的一個顯昭。你們隻管找人再來給他看,要是老夫診錯了,老夫日後,且再不行醫就是!”

    話說得這麽絕,可見是鐵板釘釘了。

    舒月朝身子一軟,真真恨不能昏過去算了。

    丫頭忙忙扶住她,手碰到她不正常偏高的肌膚才猛然想起件事,驚唿道:“大夫,你來給我們太太看看,她也發燒了呢。”

    肖大夫吃了一驚,上來給數月之後手上墊了塊帕子,一探脈,臉色沉重地對著眾人搖搖頭:“二太太這,也是得了天花了。”

    眾人心中雖隱隱有些猜度,可真從肖大夫口裏聽到肯定的答案,止不住都是倒抽口涼氣,而舒月朝此刻,已是整個人都傻了。

    這般大事,誰都不敢隱瞞,下人很快各自分開去給沈氏俞錦妍等人報信,不多久,除了去衙門辦差的俞錦妍還在路上沒迴來,沈氏莫飛景莫含章全都過了來,一進門,沈氏就大哭起來:“這是做了什麽孽啊,我們府裏,竟會有這般的事發生?我可憐的鈺兒啊,我可憐的媳婦誒!”隻是腳步卻在離舒月朝莫鈺等人一丈遠的地方停了下來,隻肯在遠處打量莫鈺的臉色,卻不肯近走上前去查看。

    防的什麽,舒月朝心知肚明,暗自冷笑連連,虧得她平日裝作多疼愛莫鈺的樣子,這臨到危難,可不是原形畢露了,說到底,還是怕被傳染上呢!

    莫飛景身為在場唯一成年男丁,自覺該撐起場麵,忙打斷了沈氏哀戚地哭嚎,對著肖大夫勉強扯了扯嘴角,問道:“大夫,我不是懷疑您的醫術,可您真確定是天花嗎?”焦急地解釋,“我們府裏,像來很注意的,平日也供奉了痘診娘娘,府裏從沒有發生過天花這種事……怎麽我的妻兒,會無端端的,就給染上這病了呢?”

    肖大夫搖了搖頭:“二太太和小少爺的病症,確確實實是天花無疑。至於說為什麽會染上……這真不好說。天花這種東西,傳染力極強,保不準就那麽一點點,有的人體質不好,就給染上了,平日再注意,一時不小心,前頭再大的努力也白費了。我尋思著,怕是府裏啊,不小心給帶上了也不一定。”

    莫飛景莫含章齊齊變了顏色:“大夫您的意思是,二太太和鈺兒,是給傳染上的?”

    沈氏摸著胸口,咬著牙等待肖大夫的迴答。肖大夫臉上顯出躊躇之色,

    似乎有些不敢說。莫飛景上前深深一揖,懇求道:“還請大夫憐憫我妻兒都出事,請告知我實情。若真是被傳染上的……”都說男子有淚不輕彈,這會兒莫飛景滿麵悲色,卻是眼眶都紅了。

    肖大夫看著,就長長歎了口氣。他是外姓人,不過來莫家看病,說實話,那些個肮髒事,他真心不想插手,可如今這天花來的蹊蹺,害得又是女流孩童,對著苦主,肖大夫實在不忍心,便委婉著說道:“天花病症兇險不假,可要真是病症慢慢染上的,發燒身上起包都會比較慢,可二太太和小少爺的病症,卻是來勢洶洶……”

    肖大夫沒把話說完全,可話裏的意思,所有人都明白了。

    莫飛景強壓著悲痛,謝過肖大夫,又道:“還要麻煩大夫一趟,若真是府裏有那天花病疫在傳播,不定還有多少人被染上了,還得麻煩您,給府裏人也探探脈,要再有被染上的,我們心裏也能有個數。”

    肖大夫自答應不提。

    首先當然是給主子們看,沈氏先來,索性沒問題,莫飛景待要謙讓一番莫含章,趙嬤嬤笑著上前:“我們太太幼時出過花了,就不必探了。”

    沈氏一聽,射過來的眼神就跟刀子似的,好像很不滿意似的。莫含章眼角瞟到,很快撇過了臉去。雖然不想說,可沈氏這番態度實在叫人冒火。怎麽著,難道你就那麽希望我被染上啊?!

    麻煩的事很快又出現了,肖大夫給莫飛景這麽一探脈才發現,莫飛景,居然給被傳染上了。

    沈氏這下可就發了瘋,死死抓著肖大夫,近乎癲狂道:“你是不是診錯了?你一定是診錯了,我兒子怎麽可能會得天花?我兒子怎麽可能會得天花?這不可能,這不可能!”

    肖大夫被她抓得都疼了,被她再這麽一鬧,頭都大了,苦笑道:“小老兒也不願意看到這境況,但是二爺,真真是被傳染上了啊!”

    沈氏哪裏肯依,聽到肖大夫還說這樣的話,撲上去就要跟他拚命,長長的指甲直往人臉上招唿,高喊道:“我讓你胡說,我讓你胡說!”

    莫含章忙叫人去攔,沈氏被人抓住了雙手還不依不撓的叫著:“你個庸醫,胡說八道,你信不信我叫人拆了你招牌!”

    莫含章很不好意思地對著人道歉:“大夫見諒,老太太她,也是急壞了。”

    肖大夫很是通情達理:“太太不用多說,小老兒明白的。”家人出了事,誰人心裏不著急?沈氏這樣,不過是正常反應罷了。

    人之常情,怎好責怪?肖大夫很能理解沈氏的心情。

    至於莫飛景莫含章這些做兒子的,就更不會說什麽了。唯獨這做人兒媳婦的心裏,可真真不是滋味。她和莫鈺被診斷出事天花的時候,沈氏可沒有這樣的癲狂。可見啊,這兒子跟孫子,還是有區別的,媳婦就不用說了。畢竟,兒子要還在,多少媳婦孫子沒有不是?

    莫飛景再裝著平靜,聽說自己染上天花這種要命的病症,不由也是臉色發白,好半天說不出半個字來。還是見沈氏鬧得不像樣,才給勸了幾句。

    可他不勸還好,一勸,沈氏反而更想起這小兒子的好,想到他現在染上了天花,更是悲從中來。她這麽孝順懂事的兒子啊,難道就要毀在天花這種病之下了?

    悲傷之外,更有一股氣直衝到腦門,誰也沒有料到,沈氏突然對著坐床沿的舒月朝就衝了過去,撲過去對著人臉上就是啪啪兩巴掌,一邊打一邊還叫喊道:“一定是你,一定是你這喪門星帶的病傳染了我兒子!我打死你,我打死你個喪門星。我的兒子,我的孫子,都要被你害死了……”

    一切來的是那麽突然,所有人都懵了。舒月朝被打得臉都偏了,眼冒金星,本來就昏唿唿的腦子,一時耳邊都嗡嗡作響,臉頰瞬間就紅腫了起來——可見沈氏力道之大。

    沈氏還不解氣,動手還要去抓舒月朝的頭發,被舒月朝一躲,隻來得及拔下她頭上的簪子,還要動手,就被迴過神來的丫頭婆子給架住了。沈氏動手不得,隻能指著舒月朝又罵又叫:“一定是你的錯,不知道打哪兒給沾上的病,迴頭來傳染了我兒子我孫子……我是做了幾輩子孽才娶了你這麽個喪門星的媳婦啊……”

    舒月朝固定發髻的簪子被她拔了下來,頭發瞬間飄落下來,淩亂披在她脖頸間,加上她被打得紅腫的臉,之前哭過的雙眼——真真如個瘋婆子一般。

    被沈氏這般指著鼻子罵,舒月朝看了還傻愣愣站在那裏,一句話也不說的莫飛景,再忍不住,跪倒在地上,嗚嗚哭了起來。

    肖大夫看著不像,給說了句公道話:“老太太先別忙著指責二太太,依小老兒看,這病啊,未必就是二太太給傳出來的,我看著,二爺一家,染病的時間都差不多,不定是一起碰到了什麽,一並給染上的!”

    話音落地,舒月朝哭聲一頓,接著,就更加高昂起來。反是沈氏,臉上劃過一絲尷尬,當著那麽多人的麵,卻也攔不下臉,臉上白了又青青了又白,好半天都沒說一個

    字,哭聲慢慢止了下來,隻不停在那裏用帕子抹了眼淚……

    莫含章心頭一動:“他們同時染病,又是被傳染上的……大夫,您的意思是,他們沾染了不該沾的東西了?”

    此時,俞錦妍也急匆匆趕了過來,頭上還冒著汗呢,一進門就聽得莫含章這一句,當即勃然大怒:“你是說有人在散播天花病疫嗎?”所有人眼神全都往她身上看,俞錦妍陰沉著張臉,怒喝道,“敢做這樣喪心病狂的事,來人啊,給我徹底的查,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什麽東西,害得我二弟一家,全給染上了天花!”

    對著這般盛怒中的俞錦妍,誰都不敢怠慢,下人急急忙忙都開始動起來,屋子上上下下全都搜了個遍,雲嬤嬤眼尖,很快發現莫鈺衣服上隱蔽處的線口,有些像是沒洗幹淨的點點,丫頭翻出了舒月朝莫飛景的衣服,可不是也有這些東西?

    趙嬤嬤看著,突然白了臉:“這些難道不是涮洗房的人偷懶沒洗幹淨留下來的嗎?”對著眾人疑惑的眼神,趙嬤嬤哆哆嗦嗦地道,“前兒我找衣服出來給太太,發現上麵有些地方沒洗幹淨,就給扔迴箱子裏了,難道,難道……”

    拿給肖大夫分辨,肖大夫可也怕呢,粗粗看過一眼,想著也沒那麽多巧合,模棱兩可地支吾了一聲:“大概,就是這東西作祟的吧……”

    落在眾人耳朵裏,那就是肯定了。

    俞錦妍咬著牙根,一字一句喝道:“查,給我徹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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