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候我還以為是自己的幻影,還以為自己看到他隻是因為自己一個女人太過無力,太想念他了。


    我抱著這段幻影哭,哭訴我的不滿,哭訴我的孤獨,我的無助,哭訴我的眾叛親離,哭訴他的不講良心。


    我不知道自己到底哭了多久,直到哭岔氣了,我直接給暈了過去。


    再醒來的時候,是在醫院的病床上,我睜開迷蒙的睡眼,卻看到坐在我床邊的蔣暮城,他正神色凝重的看著我。


    我楞了一下,轉瞬便想起了昏迷之前的那些事,我和他哭訴的那些,我和爺爺說的那些…


    那,我們真的很緊張,他到底是什麽時候過去的?他聽到了多少?


    蔣暮城一臉凝重,滿麵陰雲,他不開口,我當然也不會開口打破這個沉默。


    兩個人就這樣對望著,沉默著,不知過了多久,我掀開被子就要起身來,他見狀連忙過來拉我,要我躺下去,我急了,我說我要去處理爺爺的後事,他也急了,他用力的抱住了我,他說叫我別慌,他會幫忙,會辦好的。


    離婚之後還來料理我爺爺的後事?以什麽樣的身份?我忽然想起從前爺爺從前生病的時候我去求他,求了好幾次他才答應我,我忽然就笑了出來。“蔣暮城,你現在有什麽立場說這樣的話?要不然你,我家裏至於這樣嗎?如果不是你設局打壓葉清華,他至於拿我爺爺做筏子嗎?如果不是非要在最艱難的時候跟我離婚,不管我的死活,葉清華至於為了一塊地逼死我爺爺嗎?”


    這話說得毫不留情麵,其實我也知道自己有點牽強,也知道葉家才是過錯方,知道葉清華才是最大的兇手,可是如今蔣暮城在我麵前,還說著這樣一些假惺惺的話,讓我不由得不把矛頭對準了他。


    其實我曾經沒那麽恨他的,畢竟我和他之間,除了他不愛我這一點,其他的矛盾點也還有很多,並不是足夠愛就能心無旁鷺的在一起,可是現在,當我爺爺去世了,我卻發現自己滿身的委屈無處發泄,除了恨他,除了將所有的事情都怪到他頭上去,我別無他法。


    我心裏隱隱作痛,我也無比悲哀的明白,從今以後,無論他知道這個孩子存在的時候是什麽心態,我們也都永遠無法和平共處了。


    我的情緒很激動,蔣暮城看起來卻比我冷靜一點,我哭泣著控訴他,他卻不發一言的站在了我的身邊,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強行的捉住了我的手,問我:“葉微音,你告訴我你的孩子到底是怎麽迴事?”


    他的眼裏隱隱含著期待,像是真的期待過我肚子裏有個孩子似的,我從哭泣中如夢初醒,我頓時明白,他聽到了,我剛剛跟爺爺說的那些話他都聽到了。


    可是,我又怎麽可能讓他如願呢?


    我搖了搖頭,嘴角掛上了一抹冷冽的笑意:“蔣暮城,那不過是我騙爺爺求生的借口而已,難道你以為我真的會為你這樣冷情冷血的男人生孩子嗎?”


    他明顯的噎住了,然而他握著我手腕的手卻絲毫沒有放鬆,他深邃的目光緊鎖著我,仿佛是要看透到我的心裏麵去似的,又問:“你確定沒有騙我?”


    “我怎麽可能騙你?”我用力的甩開了眼前男人的手,自嘲苦笑:“當初打掉的那個孩子我親眼給你看了,以你謹慎的性格你想必也去驗過了,既然如此,你還懷疑什麽呢?”


    他的臉煞地變得通紅,像是被我說中了心事似的,我的心又是一冷,原來,他真的是驗過了,他真的不相信我,真的懷疑過這個孩子的血緣。


    我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麽才能表達我此刻苦悶不已的情緒,最終選擇了什麽都沒說,轉頭就走,然而擦肩而過的那一瞬間他卻又拉住了我,追在我身後急切的問道:“還有簽離婚協議的那次,那一次,我們沒有戴.套…”


    “嗬!”我冷笑,猛然迴頭緊盯著眼前這個急切的但在我看來卻虛假無比的男人:“那一次是你強.奸了我,還給了我那麽多嫖.資去買藥,既然如此,你認為我會不去買最好的藥扼殺掉你的基因,還會願意給你這樣惡心的男人生孩子嗎?”


    或許是我從未散發過如此濃烈的恨意,就連離婚的時候都不曾有,蔣暮城嘴巴動了動,剛想開口,我卻眼疾手快的膝蓋往上一頂用力頂住他的小二,吼道:“你死心吧,如果你還是不死心,那我們就去檢查,看看是我騙了你,還是你自己傻.逼別人說什麽都信。”


    我也不知道是自己的語氣太冷冽,還是我的激將法太奏效,在我罵了他的情況下,他眼裏的火焰,瞬間消失了。


    我心裏沒有別的感覺,隻覺得活該,他為了一個不能生的女人放棄了自己的妻子兒女,這就是他應該付出的代價。


    “你要是想生孩子那就找別人去,反正你這麽有錢,排著隊等著你臨幸的女人想必不會少。”我狠狠的嘲笑了他一番,說著,我轉身離開,而這一次,他沒有再來攔我。


    我走出門的時候,似乎聽到了身後他說話的聲音,很小,很輕,他具體說了什麽我沒聽到,但也沒有耐心去聽。


    爺爺的屍體很快便被送往了停屍間,我以為我不會哭,一直都不會哭,可是直到屍體將要火化的時候,我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難過。


    沒了親人,這世界上最後一個疼愛我的親人,還沒等我強大起來,還沒等我生下自己的孩子,他卻不在了。


    “爺爺,爺爺...”一句話卡在喉嚨處,我竭盡全力也無法吐出來,胸口處傳來一陣劇痛,就像是有什麽東西突然被抽走似的,讓我有一種血肉剝離的疼痛感。


    宋淩之是什麽時候得知消息趕過來我都不知道,我腦子一片空白,連宋淩之將我抱住了都還沒反應過來,隻像個傻子一樣攤在座位上,自言自語的說:“不會啊,他還說要看著孩子出生,他還想我給他養老呢...”


    宋淩之一邊緊緊的抱住我,一邊拚命的搖頭,起身的時候我沒站穩幾乎要跌倒,他扶住了我,略一思索,又問:“這個時候你一個懷了孕的女孩子怎麽行?需要給你家人打電話嗎?”


    “不要。”我想也沒想就拒絕了。


    宋淩之沉默了一瞬間,又問:“我過來的時候,看到蔣暮城站在樓下發呆,他…”


    “他跟我沒有關係。”我想也沒想就拒絕了,從我決定跟他離婚的那一刻開始,我的事情就與他無關了,他安的什麽心思也與我無關。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停屍間走出來的,我坐在外麵走廊孤獨的長椅上,閉上眼睛,仿佛全世界都陷入了黑暗當中。


    從前,爸爸不愛媽媽,也不愛我,總是給我氣受,就連奶奶也都嫌棄我是個女孩,爺爺是葉家唯一對我好的人。


    可是現在,他說是被葉清華逼死了,又何嚐不是被我逼死的呢,要不是我沒用,連安身立命的本錢都沒有,他也不至於為了給我留一塊地,就這樣活活被逼死啊!


    前段時間我沉湎於離婚的這件事,我一直以為葉清華有了靠山之後會對他好一點,結果一離開不久就出了這樣的事,是我無知,不了解葉清華,還對爺爺漠不關心,我心裏更是難受。


    “節哀順便。”宋淩之寬大的手掌覆在我的肩膀,柔聲的安慰說:“別難過了,你爺爺在天之靈肯定也不希望你過多傷心,你還懷著孕,保重身體要緊。”


    眼淚早已模糊了我的眼睛,我哭得五髒六腑都扭成了一團,我啜泣著開始打電話,打葉清華他們的電話,但他們都跟約好了似的,齊齊消失了。


    看到我這個樣子,宋淩之心裏更是難受:“我也派人去找過了,暫時聯係不上。”


    眼淚漸漸止住了,我的心還是很痛,感覺身體都掏空了似的,自言自語的呢喃說:“他本來就靠不住,要是靠得住,我爺爺何至於死啊,他死了,我就什麽都沒了...”


    “你還有孩子啊!”宋淩之用力的將我摟在懷裏,濃重的歎了一口氣:“還有我,有我在呢,別擔心。”


    我卻不說話,隻是哭。


    宋淩之安慰了我一會,見我始終說任何話都不為所動,他也有些氣餒。他從我包裏拿出手機來,歎息著說:“你難過的時候我能陪著你,但你爸爸的身後事我卻不好幫著處理,不管怎麽樣你才剛離婚,為了你,為了你肚子裏的孩子,我不能壞了你的名聲。你別急,我先給蔣暮城打電話吧,再大的事情這個時候他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應該幫幫你的。”


    宋淩之用我的手機撥通了蔣暮城的手機,但是,他沒接。一連打了幾個電話他都沒接。


    宋淩之還要再打,我也惱了,“夠了”,我將手機搶了過來,抹了抹眼淚,哭泣著說:“我都已經不是他老婆了,他有他的未婚妻未來嶽父要陪伴,站在樓下發呆肯定也隻是可憐我,哪裏又能抽出空來忙我的事呢!”


    這樣想著,我很快就獨自操辦了爺爺的葬禮,其實一個人也沒關係,隻要有錢,哪裏又有做不成的事兒呢,是吧?


    葉清華一家三口始終沒有聯係上,蔣暮城也沒有迴電過來,不過都是不相關的人也沒關係了。


    我拒絕了宋淩之的幫忙,我堅持認為自己一個人可以,我堅強的站直了身體,一個人招唿著前來參加葬禮的來賓。


    葉家早已破產,我和蔣暮城也已經撕破臉皮,這個時候能過來的人更是寥寥無幾。


    除了曾經的幾個鄰居,葉家生意上兩個處得比較久的夥伴,江雪雲的娘家人跟江雪雲一起消失了,我媽的娘家人倒是來了兩個。


    沈爍也來了,他手腕上帶著黑紗,自發的幫我忙前忙後,但我這個時候沒有力氣跟他再吵。


    他們紛紛替我爺爺的死感到惋惜,安慰我,並盡能力給我幫忙,而我卻覺得我好像誰都不需要。


    我以為堅強的撐著,事情就能這樣圓滿的結束,可我卻沒有想到,一聲尖銳的女聲打破了葬禮的平靜。


    我抬起頭,看到了江雪雲因為刻薄而越顯猙獰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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