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死之後,會根據生前所作所為,判定是投胎還是下地獄曆劫。而罪孽滿身的人,經過地獄之火焚煉之後,洗清前世罪孽,便能投胎做人。


    劉澤中生前殺人無數,雙手染滿血腥,他死後,便被打下地獄,受盡地獄之火的焚燒,每日等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


    五百年後,他終於罪滿出身,判官告知他,可以前去投胎,但是投胎之前,需要先喝下一碗孟婆湯,孟婆湯,也就是忘情水,忘記前世的點點滴滴,所愛的所恨的,都不會再記得。


    他本來沒有血色的臉被地府的焰火照得更加的蒼白,卻依舊是當年那俊美的少年。若沒有那段前塵過往,他或許,就是在草原上逐鹿追趕的單純少年。但是,人的一生,卻很容易被際遇打敗,他的一生,都毀在了陳如兒手上。


    他對判官搖搖頭:“能否帶我去見見毛天師?”


    判官因受毛樂言的囑托,對他也頗多關照,在地獄他做不了主,所以並幫不了他多少。但是如今他已經從地獄走出來了,並且有了悔改之心,他能幫的,一定會幫。


    判官帶著劉澤中來到毛小方麵前,劉澤中什麽話都還沒說,就先跪下,問道:“天師,我想問,投胎是否一定要喝孟婆湯?”


    毛小方點點頭:“沒錯,投胎之前,一定要洗去今生的記憶,忘卻今生的人和事,否則,你便不能投胎。”


    劉澤中抬起頭,問道:“可有什麽辦法不用喝孟婆湯?今世的事情,我不願記起,但是,唯獨兩個人,我忘記不了。一個我深愛的,一個我痛恨的。”


    毛小方自然知道他說的兩個人是誰,他深愛的,大概是他的孫女了,至於他痛恨的,相信是才陳如兒。


    毛小方道:“隻有一個辦法,那就是跳進忘川河,受盡銅蛇鐵蟲蝕骨之痛千年,那樣,千年之後,你才能帶著記憶投胎。”


    千年,是多麽漫長的歲月!他在地獄已經經受了五百年的地獄之火焚煉,若再經受一千年忘川河的衝擊,他將魂不附體。


    但是,他竟然如此堅定地答應了,他道:“我願意跳進忘川河!”


    毛小方歎息一聲:“劉澤中,你要知道,那是千年的痛苦,你未必能經受得住的。”


    劉澤中蒼白無力的笑了一聲:“我可以!”和他的聲音相對比的,是他的語氣十分堅定。


    毛小方看著他,道:“你該知道,小言已經和劉漸一起了。”


    “我知道,他們現在在距離我們五百年的世界裏,而千年後,他們也未必在一起了,哪怕隻有一絲希望,我都不想放棄。”劉澤中道。


    毛小方又歎氣:“你有權利決定的,但是,我必須告訴你,這千年之路漫漫,你很可能會從忘川河衝入三途河,到時候,你便再也無法投胎了。就算你經受得住千年的折磨,千年後重新投胎,你也未必會遇到他,你可能是白等一千年的。”


    劉澤中沉默良久,道:“我願意!”


    我願意,多麽像結婚的誓詞,但是,語言永遠是蒼白的,隻有行動實際。


    “我想見見陳如兒,可以嗎?”劉澤中最後問道。


    毛小方看著他,道:“她如今在水牢中,接受她應有的懲罰,若非必要,還是不見了吧。”


    劉澤中搖搖頭:“我想見見她,很多話,我想當麵問個清楚。”


    毛小方沉吟了一下,道:“你且等幾日吧!我為你安排一下!”


    水牢,怨氣衝天,是三界中最邪惡的地方。


    劉澤中靜靜地出現在水牢,帶他來的,是一個叫龍展顏的女子。


    他在地獄了受盡了五百年的痛苦,而陳如兒,也在水牢裏煎熬了五百年。


    見到他的時候,她雙眼蓄滿淚水,渾然忘記了如今正受烈火焚身之苦。


    “你來了!”她靜靜地道,她貪婪地注視著他,仿佛看一眼,便能抵受千萬年的思念。


    他坐在水牢邊,輕聲道:“是的,我來了!”


    “你好嗎?”陳如兒想伸出手觸摸他的臉,就如同以前一樣,分開五百年,她無一日不恨毛樂言,無一日不思念劉澤中。


    “不好,我在地獄受了五百年的苦。”他絲毫不掩飾自己的恨,那眸光就如同地獄的火,毒箭一般射向她。


    她一愣,怒道:“那毛樂言竟然沒有幫你?”


    “我自作自受,誰能幫我?我馬上要跳下忘川河,有些話,我想當麵問你,想當麵跟你說清楚。”劉澤中耐住滿心的恨意,平靜地道。


    陳如兒臉色一震,不敢置信地看著他:“你要跳下忘川河?你瘋了嗎你?”


    “我是瘋了,已經瘋了許多年,知道我為何要跳進忘川河嗎?我想記住你,因為我心中恨意未曾消減過半分。我要記得你,來世我再見到你的時候,我會遠遠地躲開,不會和你見一麵。”他冷冷地道。


    陳如兒聽到他的話,臉上滿是淒楚的神色,她搖搖頭:“你就那麽的恨我?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你了。”


    “我有今日,也是因為你。”他笑了一下,那笑聲就如同地獄裏傳來一般陰冷淒寒:“我想問你,當日是否對我下了迷情咒,讓我對你癡戀?”他曾經有一段時間,十分的迷戀她,甚至為了他,不惜做了許多忤逆的事情。


    陳如兒神色遲疑了一下,最後,默默地點頭:“沒錯,那時候你年紀漸長,漸漸地不聽我的話,我無奈之中,對你下了迷情咒,讓你對我言聽計從。開始,我本是做權宜之計,等你完全接受我的觀念之後,便為你解咒。但是,最後,我竟因為你對我的好,而漸漸依戀你,我甚至不記得你是中了我迷情咒才愛上我的,我一直認為,你是真的愛我,並且此生不變。可我沒想到,當毛樂言破了我對你下的情咒時,你竟然一發不可收拾地愛上了她,我苦心經營了那麽多年,怎麽能把自己深愛的人拱手讓人?澤兒,你能不能不要恨我?”


    劉澤中苦笑,他臉上帶著癡罔的神色:“如果你從未出現在我生命中,那該多好啊!”他轉身看著龍展顏,道:“龍姑娘,謝謝你帶我來,我已經見過要見的人了,心中要問的事情,也已經問清楚了,勞煩你帶我走吧!”


    陳如兒急道:“澤兒,在迷情咒解開之後,你對我,就當真沒有半點感情麽?”


    劉澤中沒有再說話,他一句話都不想跟她說了,他不知道如果她沒有出現在他生命裏,他今日會變成一個什麽樣的人,但是,至少會比現在好,至少有資格去追求他所愛的女子。但是,現在說什麽都晚了,他們相遇,是最大的錯誤。


    他迴到地府,毫不猶豫地跳下忘川河。忘川河水呈血黃色,裏麵盡是不得投胎的孤魂野鬼,蟲蛇滿布,腥風撲麵,他們心中都有一個堅定的信念,都有個無法忘記的人,他們用千年的痛苦,換一個希望,而這個希望,很有可能在千年後,變成絕望。


    忘川河上,便是奈何橋,奈何橋上,孟婆親手送走許多投胎的魂魄,而底下的魂魄翹首盼望,他們心中的愛人,步過奈何橋,不敢往底下的忘川河看一眼,底下風波翻滾,腥風撲麵,仿佛瞧一眼便能教人恐懼得心神俱裂。


    一日一日的蝕骨痛苦,他們咬緊牙關緊熬著,許多冤魂抵受不住,被衝入三途河,三途河,就是忘川河的終點,那裏都是腐蝕骨髓的毒水,掉進去,便用無投胎之日,隻能永久成為三途河的水鬼。


    劉澤中不知道自己是否能熬得下去,他甚至絕望地想,不知道什麽時候,自己也會被衝入三途河裏。一千年,是多長的日子?比他在地獄足足多一倍的歲月,在地獄,他會覺得痛苦漸漸麻木,然後抵受著也不會十分痛苦難受。但是在忘川河裏,痛苦是每時每刻都存在的,他絕望的時候,就會想著臨死之前,小言在他耳邊說話,為求那一刻的溫暖,他願意抵受這樣的痛苦。


    他不知道過去了多長時間,每天他要做的事情,就是抬頭去看,看看有沒有他摯愛的女子走過奈何橋。她甚至想過,她一生慈善,大概死後,也會變成仙子飛升吧?她若是不投胎,這一千年,他也不白過,但凡能從忘川河裏出去的靈魂,都已經不是一個尋常的靈魂,他有足夠的能力離開這裏,去尋找她。


    哪怕是見一見,亦是好的!


    如此昏天暗地地,又過去不知道多長時間。有一日,他忽然看到橋上走過一個身影,人死後,投胎,靈魂也就變成了年輕的模樣,她不是他認識的模樣,但是,他卻知道是她。他用盡全力去唿喚,但是,他口不能言,就算用盡全身的力氣,他也發不出任何聲音來。


    他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她喝下孟婆湯,然後跳入輪迴道,他全身的血液都沸騰,然後冷卻,像結了冰似的。


    然後,毛小方來告知他,這樣的情形,還會出現多次,才到他等待的盡頭。


    他一直沒有看到劉漸,後來從毛小方口中得知,劉漸於劉國有功,安邦定天下,已經被納入紫薇帝君的麾下,正式成為一名神仙。他心中慶幸,他做了神仙也好,小言與他,便再也不能相見了吧?他們之間的緣分,完結了,就是完結了,要修許多年,才有一世的夫妻情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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