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聽得皇後這麽一說,冷哼一聲:“明裏暗裏都是護著樂妃,哀家也不知道她哪裏好,值得你們這麽護著她。”


    皇後溫婉一笑,“哪裏是護著她?分明是護著皇上和王爺的兄弟情。”


    太後一愣,隨即明白皇後的意思,確實啊,難得如今景王對皇上的決定如此擁護,她著實不該從旁破壞的。她和緩了臉色,正想說話,便聽到李元急急進入,麵容沉凝,跪下道:“太後娘娘,樂妃薨逝了!”


    一句話,如同冬日驚雷,把在場的人都給炸愣了,緊接著,是景王和莫離急速飛奔出去的身影,掠過晨曦微明的冬日。皇後站立起來,她身後站著同樣震驚的正兒,兩人麵容都有瞬間的呆滯。然後,皇後的臉上便有無法掩飾的悲傷,她急急起身,想跟過去看看,太後站起來,冷冷地道:“皇後,你去瞧瞧也好,樂妃畏罪自盡,是她看不開,你是後宮之首,此事你去處理最為妥當。”樂妃死了,最高興的,應該是太後。但是,此刻她並未表現出有多大的高興。因為,青靈的婚事在即,此刻宮中卻出了這樣的事情,而樂妃也算是青靈的嫂子,真要講究起來,婚事勢必要延遲。真是活著沒建樹,死後還要連累別人的好事,真是天生的禍水。


    因為劉漸三番四次地因為毛樂言涉險,如今她對毛樂言已經沒有了一絲當日救命之恩的感激之情了,總覺得她來曆不明,先在慶王府為姬妾,之後又和景王曖昧不清,如今入宮,也沒見她交出什麽武器來,反而讓皇上為了她三番四次失去了理智,以身犯險,如今更是落得躺在床上的下場。


    皇後有些失魂落魄,匆匆施禮後帶著正兒往冷宮趕過去。


    去通知李元的,是冷宮的侍衛。他思前想後,還是必須得去報,所以調整了一下思緒,便急急往永暉殿趕過去報信。


    莫離和景王趕到冷宮的時候,毛樂言已經躺在侍衛拿來的棉被之上,麵容白得跟宣紙一般,眼睛閉上,看上去純淨得讓人生憐,仿若睡著了一般。景王頓時覺得一陣心慌,上前拉開粉兒和小蘭,輕輕地捏著毛樂言的臉頰,“起來,小言,不許裝。”


    粉兒哭著道:“小姐去了,我們都喊了許久,小姐一點反應都沒有了。”


    莫離顫抖著手,輕輕地探向她的手腕,他的手指覆蓋在她的脈搏時,抖得幾乎滑下來,他臉色蒼白地跌坐在毛樂言身邊,雙手掩麵,許久不動。


    景王迴頭衝粉兒吼道:“怎麽會這樣?本王走的時候她還好好的。”


    粉兒哭著道:“不知道,奴婢也不知道怎麽迴事,王爺和將軍走了之後,小姐連話都幾乎說不出來,隻跟我們說了一句話,讓我們去找皇後,好好地跟著皇後,然後就說很累,要睡覺了.....”


    景王失魂落魄地道:“怎麽會這樣?本王走的時候,她還好好的。”


    莫離抬頭,紅著眼睛問菈威,“有沒有人來過?我們走了之後,誰來過?”


    菈威搖搖頭,帶著哭腔道:“沒有,侍衛也是小姐走了之後才進來的。”


    莫離想起他們離開靜王府的時候,靜王府發生大爆炸,他有些慌亂地伸手拉開覆蓋在毛樂言菈威的衣裳,想看她有沒有傷口,但是,她的衣服完整無損,根本不像是受過傷,他問粉兒,“她迴來後有沒有換過衣服?”他記得在靜王府看到她的時候,她也是穿這身衣裳的,但是,他不太確定自己有沒有記錯。


    說到這個,粉兒禁不住又傷心起來,她搖搖頭,哭道,“沒有,她還沒來得及沐浴更衣,就已經被太後娘娘下令打入冷宮了。小姐最怕髒了,如今竟然還要在這個肮髒冷寂的宮殿裏......到底出了什麽事啊?剛才還好好的,怎麽說沒了就沒了?”粉兒說著,就嚎啕大哭起來,她是個苦命人,自小賣予人做丫頭,低賤如泥,隻有毛樂言把她當做妹妹般看待,想到以後再也看不到自己最親近的人了,怎不教她心如刀割?菈威抱著她,兩人嚎啕大哭著,小蘭也跪著走過來,三人抱成一團,為毛樂言,也為自己以後而哭。


    皇後和正兒也趕到,見到毛樂言淒淒地躺在髒亂不堪的冷宮裏,連床都沒有,一時忍不住,便掩嘴痛哭起來,她走過去,伸手觸碰毛樂言的臉,毛樂言的連雖然經粉兒抹過,但是還有些髒,她拿出自己絲絹,一邊哭一邊為她擦幹淨臉上的髒東西。她一句話也不說,隻默默地掉淚。正兒站在她身後,也難過地掉眼淚。


    景王忽然抱起毛樂言,大步往外麵走去,一邊走一邊對門外的侍衛吼道:“馬上去把所有的禦醫叫到昭陽殿。”


    大家也急忙跟過去。


    迴到昭陽殿,小蘭和粉兒去取來溫水,為毛樂言擦拭手和臉,一邊擦一邊掉淚。


    景王急躁不安,怒道:“禦醫怎麽還不來?怎麽還不來啊?本王要砍了他們。”


    禦醫急急趕到,而原先替毛樂言診治的禦醫臉色蒼白,其實深夜的時候他為毛樂言診脈,已經知道毛樂言的脈搏不好,但是他固執地認為毛樂言是個能人,懂內功,所以能自己調養氣息,如今聽聞毛樂言薨了,頓時麵如死灰,知道自己在劫難逃了。


    景王對禦醫厲聲道:“你們立刻治好樂妃,治好了,本王重重有賞,治不好,本王要你們的腦袋。”


    禦醫們一同上前診治,但是觸及毛樂言的脈搏,大家都垂下手,齊齊跪在地上,道:“王爺,請恕微臣無能,樂妃娘娘,已經薨了。”


    “你,你不是說樂妃好好的嗎?你還樂妃的命來。”景王麵容哀痛,一雙眼瞪得嚇人,棱角分明的微微扭曲,無論他如何控製壓抑,也不能壓下這滿心的悲傷和憤怒自責。他太大意了,他怎麽能相信她好好的?分明深夜去看她的時候,她已經油盡燈枯了,他卻隻顧著給皇帝送藥,若是留在她身邊,當能及時營救,是他,害得她孤零零地死在冷宮裏。


    禦醫瑟瑟發抖,跪在地上匍匐著身子,一聲不敢出。


    皇後蹙眉,抬頭看著景王,輕聲道:“什麽事都不要再說了,讓小言靜靜地走吧,不要吵著她。”


    皇後一句話,便陡然平息了景王所有的怒氣,怒氣散去,隻剩下一臉的悲傷,寂寥地走向殿外,坐在冰涼的石階上。唿嘯而過的北風撩起他的頭發和披風,一輪明豔的太陽跳躍出來,金光燦燦,映照得四周的雲彩如同織錦般華貴美麗。


    一切都不一樣了,太陽可以每日升起,而記憶中那個俏皮的女子,卻是永久地離開了。他麵對過很多生死,父皇死的時候,他心疼得跟快要碎掉一般。但是父皇年邁,他心中早有準備。毛樂言不一樣,他前一刻見她還好好的,這個改變他一生的女人,紅顏知己,就這樣,無聲無息的,一句話都沒有留下,就這樣走了。


    心,不是碎了,而是空了,他覺得他的心事,不會再有人懂得。


    皇後坐在他身邊,鼻音重重地道:“她,可有什麽話留下來?”


    景王掩麵,她安排好了粉兒她們,卻沒有給他和皇帝留下一句話,“她讓你收留她身邊的人。”景王仰頭,看著天邊那越發濃烈的金光,已經無法逼視了,一夜沒合眼了,不覺得困,隻覺得全身疲憊,軟得跟失去力氣一般。


    皇後微微點頭,眼淚又從眼角滑下,哽咽道:“本宮知道,她待身邊的人,哪怕是下人,都是一樣的好。”


    “席淩,本王從沒跟你說過,其實,本王是為了她,才放棄了跟劉漸爭奪皇位。”席淩是皇後的閨名,被她遺忘了許久的名字。如今突兀聽聞,她隻覺得塵世滾滾,歲月如流,如今,她再不是他口中念著的那個有小女兒情懷的席淩了。她是大劉的皇後,肩負圖漢族的興旺衰落。


    “你喜歡她?”這個問題,是她一直不敢問的,但是此刻,她人已經不在了,即便他真的愛上了毛樂言,她也不覺得難受,反而能坦然麵對,畢竟毛樂言是她少數佩服的女子。


    景王點點頭,“喜歡。”


    皇後微微頜首,心中不自覺地漫出一股酸澀,當聽到他親口說,她還是會覺得難受。以為自己可以不在意,始終忽略愛情是自私的。


    景王眸光深遠,繼續道:“這種喜歡,非關愛情,在我心底,深愛的女子始終隻有席淩一個。而小言,卻是我畢生最好的好友,她改變了我的一生,讓我明白,塵世上,除了自己的個人榮譽得失之外,還有很多事情都比這個重要。她陪著我一步步成長。席淩,我都已近這個年紀了,我還用成長這兩個字形容自己,你是不是覺得很可笑。”


    皇後肅然起敬,她不知道毛樂言用什麽方式讓他改變,但是,無論如何,她是做到了,並且在那麽短的時間之內,就讓他放棄籌謀十年的大計。想起如今她靜靜地躺在裏麵,心中不免又是一陣難過,“我們都在成長,吉,我感激她,她改變了你,讓你變得跟從前一樣可愛。”


    景王伸手握住皇後的手,兩人雙手碰觸的那一瞬間,仿佛從前的年歲又迴來了。他們並沒有想過怎麽樣,隻是在此刻,大家都需要雙方給的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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