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央央覺得,從聽到這句話再到伸手接過來他的西裝外套,好像過了一個世紀。


    她遲遲沒有伸手來接,臉上剛才的諂笑早已不見蹤影,一時間,不知說什麽。


    她瞧著顧霆深的眼睛,在剛才一駛而過那輛車的車燈映襯著他深邃幽涼的眸子亮了又暗,像被煙火照亮一瞬的夜空。她的視線沿著他一路向下,到了他骨節分明的手,和那件手中拿著的衣服。


    “要我幫你穿?”


    顧霆深看她的樣子,那樣定定地看著他,也不說話,也沒有伸手來接,不知道愣神在想些什麽,出言道。


    陸央央慌忙從剛才自己遠去的神思中抽離了迴來,一把就順手拿了過來,一邊披在肩上,一邊笑著迴答道:


    “要要要,幹嘛不要,嘻嘻,謝謝啊!”


    往前路看看,再從後麵穿過家屬樓區,就可以到了。


    他西服的內襯也是黑緞麵的,涼涼的絲滑觸感覆蓋著自己露在外麵的肌膚上,表麵雖然是微涼的,皮膚以下卻漸漸暖了起來。


    她用手輕輕攏了攏肩頭的外套,不經意地抬眼看著此刻走在自己身邊的顧霆深。


    不知是不是因為在照顧自己穿著高跟鞋走不了很快,他的步速是放慢的,基本保持著跟她平行的位置。


    他走路永遠是抬著頭的,目視前方,不發一語。依然是那副清冷的樣子,多做一個表情好像都嫌費力似的。


    但陸央央就是挪不開眼睛,好不容易挪開了還是要偶爾看上幾眼,覺得自己今晚有些奇怪,搖了搖頭,心下暗自覺得要好好走路,突然聽到了一陣鈴鐺聲由遠及近。


    她是不是看錯了?


    顧霆深一瞬間跟變了個人一樣,表情都柔和了起來,嘴角帶上了笑意,伸出了手向鈴鐺來源,輕輕屈膝彎下腰:


    “悉尼……你怎麽來了?你主人呢?”


    說罷,伸出手,唿嚕唿嚕了那隻拉布拉多犬的頭,看到拖在了地上的遛狗繩,笑容變得更加寵溺,捧著它的頭,低聲細語道:


    “你啊,不乖,到底是主人遛你還是你遛主人啊?”


    金色的拉布拉多犬看起來應該還未成年,不停哈著氣,吐著舌頭,上下撲弄著,一邊想趴到顧霆深的西裝褲上,一邊又在和他親昵的玩耍一樣,上躥下跳興奮的不得了。


    顧霆深似乎根本不在意它的爪子和不經意粘到身上的狗毛,像是自家狗一樣撫摸著它的背,拉布拉多尾巴搖的極快,嘴巴咧著,像在笑。


    陸央央也不禁被這很可愛的狗給逗笑了,但心下依然還停留在對眼前情景的適應中。


    第一次看見顧霆深這樣,即使麵對的是一隻狗,嘴角也在時刻勾勒著。眉眼間的溫柔和耐心,唇齒間不經意漾出似在溫和逗弄的話語。


    從未覺得他如此……笑得像個孩子。


    遠處狗的主人跑來,是位個子不高、看起來很陽光友善的女人。


    她一邊跑來一邊喘著氣,擺了擺手打招唿道:“維尼老遠不知怎麽的,拽都拽不住,我就說嘛!果然是顧先生你來了。”


    顧霆深幾乎已經是半跪在了地上,狗親昵地一會兒想伸爪子爬到他身上,一會兒想舔他的手,顧霆深都來者不拒,一手逗弄著它,臉上的笑意依然沒有下去,抬眉開口道:


    “好久沒見你遛它,好像是又長大了。”


    狗的主人俯身撿起地上的遛狗繩,牽在手裏,又繞了幾圈,看著撒著歡的拉布拉多犬,微微歎了口氣,開口道:“以後維尼就不能找你玩了,因為我要搬家了,估計是知道,今天才這麽瘋吧。”


    顧霆深神色微微一怔,眉心皺了皺,臉上的笑意收了迴去,似乎是一瞬間,陸央央好像覺得他……很難過。


    像個買了糖轉臉就掉在地上一樣,一種失去的落寞。


    但很快就消失,快到陸央央以為自己看錯了。


    顧霆深伸手握了握狗的爪子,另一隻手放在了它的頭上,狗轉著頭,不停地舔著他的手。


    “以後見不到你了,要乖啊,悉……維尼。”


    他看著那隻狗,嘴角再次扯出一個笑容,像是在跟玩伴說再見一樣,戀戀不舍,可這感情卻很幹淨,一點也不拖泥帶水。


    主人牽走了它,又留顧霆深和陸央央在原地。


    陸央央看著顧霆深伸手撣了撣自己膝蓋上的灰塵和金黃色的狗毛,神色再次恢複了之前的冷然高遠,像是剛才那個場景是她幻想出來的一樣。


    微微偏了偏頭,開口道:


    “你為什麽要管那個狗叫悉尼啊?”


    一次她以為是自己聽錯了,可剛才告別的時候,她明明又聽到了,心下好奇,隨口問道。


    顧霆深低眉正在整理自己的袖口,他從未看起來狼狽過,現在也是一樣。


    “有麽?”


    語調微微揚起,像是在跟她確認一樣,陸央央愣了愣,他這個樣子不像是不承認,反倒她一瞬間還覺得是她聽錯了。


    “怎麽……沒有,兩次啊?”


    顧霆深的眸光顏色暗了暗,眼睫輕輕眨動著,似乎是在迴憶自己剛才到底說了什麽,又或是在……想著什麽別的東西。


    “有也不告訴你。”


    嘿???哈???


    語氣雖然沒什麽起伏,說話方式也是他喜歡的方式。


    怎麽這內容聽著那麽賤兮兮的呢?!


    還未開口,顧霆深低眉看了眼手腕上的表,開口道:


    “快走吧,挺晚了。”


    陸央央:……


    “還不走?”


    顧霆深已經向前走了兩步,剛才還抱著肩一臉吃了癟的表情的陸央央,此刻卻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眉眼耷拉了下來,抿著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我倒也想走啊……”


    陸央央站在原地,頓時欲哭無淚。右腿再次使了使力,還是無果後,尷尬地笑了笑,向下指了指,無奈地說道:


    “高跟鞋不小心……卡在磚縫裏了……”


    顧霆深:……


    ……


    “你腳往上抬了沒有啊?”


    “我抬了!抬了啊!再抬就踢你臉上了!”


    晚風瑟瑟中,來往的行人就看著……


    他們穿得一本正經的在……拔鞋跟。


    陸央央就說自己怎麽剛才好像在慢慢下沉呢,再一動就跟原地撲騰被拴住一隻腳的鳥一樣,這個磚縫卡的實在太緊了。


    顧霆深彎著腰幫她挪動著鞋跟,她一手扶著他保持平衡,一邊還得捂著裙子下擺防止走光,真是心好累啊。


    今天這磚縫就跟較勁一樣,真的是弄不出來。要麽就用巨大勁兒,她連人帶鞋今天折在這裏,順便還走個光,要麽就……


    陸央央實在是看路邊行人走過時眼中含笑的目光看夠了,爽快地拍了下手,將腳從那隻鞋裏伸了出來,踩在地上,頓時整個人矮了一截。


    一邊高一邊矮看著也是滑稽,順手就脫下了另一隻鞋,拿在手裏,故作輕鬆甩了甩手道:“唉算了算了!不要了不要了!走吧走吧!”


    內心簡直在滴血啊!她為數不多的高跟鞋裏,這是她當年為了畢業舞會專門攢錢買的啊……


    但在這麽耗下去也是沒用,鞋跟都快斷了,隻好作罷。


    顧霆深緩緩起身,看了眼她此刻直接踩在地上的雙腳,放下了剛才卷起的袖子,將袖扣記好,直接向警隊大樓那邊轉過了身。


    陸央央正想跟著他,以為他要向那邊走去。


    默默迴身瞧了那隻鞋一眼,歎了口氣,剛想跟著走,一迴頭就撞在了他的後背上。


    “上來。”


    “啊???”陸央央完全愣在了原地,怪不得突然覺得顧霆深的高度矮了一截,但還顧不得反應,隻聽他繼續說道:“前麵有施工工地,光腳走不安全。”


    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裙擺,長度應該還夠,伸手將外套係在了腰間,遮擋住下擺,一個起跳就掛在了他的身上。


    臉上露出一個無比狡黠的笑容,此刻她抱住了他的脖子,湊在耳邊,有種迴到小時候的感覺,顧霆深一起身,感覺自己第一次體會到了高海拔的空氣和視野,興奮道:


    “哈哈!原來你平時的視野是這樣的啊哈哈!”


    “再扭就下來自己走。”


    “……誒嘿嘿,不扭,我不扭,您老人家慢慢走哈,辛苦了。”


    重案a組。


    慕陽和戚語馨他們,還沒有迴去,剛才陸央央說有點信息需要核查,他們就都沒有走。


    已經比顧霆深剛才說迴到這邊的時間晚了不少,慕陽有點擔心,因為他幾乎從來沒有差過時間。


    顧霆深對時間的準確性幾乎已經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他當然是知道為什麽,所以這次他晚了一點,才會擔心出什麽別的事。


    正扭過身想打電話,隻感覺有人點了點他的肩。


    “慕隊,慕隊,別打了。”


    “誒不行,得打一個,到哪兒了也沒個話。”


    “慕隊,慕隊,真的,別打了。”


    小胡扯了扯慕陽的衣袖,不小心碰到他之前被燙到的地方,雖然不嚴重,也倒吸了口冷氣,一邊迴過身來,一邊說道:“哎呦呦!你扯我幹什……”


    陸央央是驚覺已經到了樓層,才開始慌忙掙紮著要從他身上下來。


    被人背著上下樓真的別提多輕鬆了,加上今天在那邊端著神態,累的要命……


    她靠在他肩上,閉目養神,幾乎是忽略了一路所有人的目光,直到剛才停下來。


    周圍的氛圍從濃濃的驚訝下巴到淡淡的曖昧眼神。


    “央央啊,我們霆深背上這麽舒服呢?鞋都舒服掉了一隻?”


    慕陽挑了挑眉,壞笑著說道。


    話音剛落,一陣不明意味的哄笑聲傳來。


    她慌忙從顧霆深身上掙脫下來,伸手極不自然地碰了碰頭發,雙頰緋紅的把手上的高跟鞋往身後一藏,幹咳了一聲,解開腰間他的西裝外套,倉皇往他懷裏一塞,趁自己臉更紅之前,連忙低下頭去,躲避慕陽和其他人的目光。


    反觀顧霆深,臉色依然沒有什麽變化,連大口喘氣都沒有,將自己的外套搭在手臂上,拍了下慕陽的肩,開口道:“別逗她了,有點事情幫她確認一下。”


    慕陽一聽是與案件有關,正了正神色,低眉看著陸央央。


    “啊對!你有沒有聽過一本書……”陸央央心下舒了口氣,顧霆深主動把話題轉移,避免了她的尷尬,定了定神,抬起頭,神色前所未有的認真起來:


    “叫深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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