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君無忌這話,本來還要互相嗆幾句甚至動手開打的王燕台和姓霍的神秘灰衣人也停了嘴,都看了過來。


    顯然,對於他們來說,這是饒有興致地觀賞小輩爭風吃醋。


    龐脈脈則往後退了幾步,退到了謝橒身後。


    謝橒本已經揚起的劍眉放了下來,甚至眼裏帶了一絲微笑,臉上卻無表情地看著君無忌,冷淡道:“她不會跟你去。”


    君無忌怒道:“她都答應做我徒弟了,為什麽不跟我迴去?!”


    龐脈脈立即反駁:“我沒有答應過!”她本來還想說“我隻有一個師父,就在這裏”!但是想想盧真在這裏基本除了王燕台的侍妾誰都打不過,還是別給師父惹麻煩了,現在不但有個小變態君無忌,還有個以前也曾說過要收自己當徒弟的神秘人,說不定誰就要出手把師父殺了……


    所以,她把嘴邊的話吞了迴去,又認真道:“我隻是答應了跟你學點陣法,但是我強調過不能當你徒弟,是也不是?”


    君無忌臉都漲紅了:“你既然都要學我的陣法了,怎麽能不做我的徒弟?天下哪有這樣的道理?”


    謝橒在一邊冷冷說:“天下也沒有非要強迫別人當徒弟的道理。”說著,還瞥了那姓霍的灰衣神秘人一眼。


    對方摸了摸鼻子。


    龐脈脈說:“你是不是拿了我的生發源珠?是不是說為了補償我的損失,所以才教我陣法?既然這隻是一種補償,又談何拜師?”


    這話一出,引起了眾人注意,王燕台首先“咦”了一聲,道:“無忌,你得到生發源珠了?這次收獲可不小啊!”


    那姓霍的神秘人也懶洋洋道:“既然已是這樣不公平的交易,你還要把人家小姑娘帶走作甚?”


    王燕台笑嘻嘻接道:“那還用說,肯定是看上人家小姑娘了,圖謀不軌……”


    君無忌臉漲得通紅,說不出話來。


    謝橒的眉還是一點點揚了起來。


    君無忌最後頓足道:“不帶就不帶,你們說得也太難聽了!”說著轉身就要走。


    謝橒的劍卻已出鞘,攔住了他的去路,冷冷道:“不準走!”


    君無忌大怒,眉頭豎了起來:“你還待如何?”


    謝橒麵無表情說:“你拿了生發源珠,就不讓你拿出來了,但是你自己覺得教她幾個破陣法,就能抵得上生發源珠了?”


    君無忌再度大怒:“什麽叫破陣法?”說到最後大概也覺得自己有點理虧,聲音軟了下來:“你說還要如何?”


    謝橒冷聲說:“你再答應她三個要求吧。”


    君無忌看看龐脈脈白皙的麵龐和一雙顧盼生姿的眼睛,心裏也覺得自己確實占人家姑娘便宜了,若是再斤斤計較也有失風度,心一橫,硬氣道:“答應就答應!隻要不是太過分的要求,我就答應又有何妨?”


    龐脈脈一聽,立刻從謝橒身後鑽出來,道:“甚好,那我現在就提第一個條件:從今往後,你不得強迫我或我的親友做任何違背我們意願的事情。”


    君無忌臉都黑了。


    王燕台沒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小橒,你的眼光還是不錯的,這小姑娘挺好。”


    君無忌想不答應,又有違自己剛說的承諾,若是答應,同樣覺得沒有麵子,一時又羞又惱,最後哼了一聲,閃身飛撲出去,眨眼消失在眾人視野之中。


    姓霍的神秘灰衣人看完好戲,伸了個懶腰,道:“王衙內,我就不跟你做無謂之爭,徒留小輩們笑話了……若是無事,這便走了。”


    王燕台大怒:“你再叫一聲王衙內?”


    可那灰衣人卻沒理會他,慢慢消失在了空氣中。


    王燕台小聲怒道:“呸,就會裝神弄鬼這一套,下次見麵,我就叫你霍神棍!”


    最後,隻剩下王燕台看著謝橒了,他咳嗽一聲:“真的不把劍借給我?”


    謝橒平靜道:“不能借你。”


    王燕台歎了口氣,語帶幽怨:“小橒,你長大了,一點也不像小時候可愛了。小時候我去看你,每次你都歡歡喜喜,跟在我後頭‘王叔叔,王叔叔’地叫個不停……”


    謝橒臉黑了一層:“我都五十多歲了,又不是剛剛長大。”


    王燕台幽幽地再歎一口氣:“……五十多歲,這無盡時光裏,五十多年不過一瞬而已……”


    他又問:“也不用我送你迴崇真?君無忌含忿而去,他爹雖然閉千年長關,他娘可護短得緊……”


    謝橒微微搖頭:“諒他沒臉迴去告狀。”


    王燕台噗嗤笑了一聲,道:“也是。”


    他提了提韁繩,似慵懶也似幽怨地慢吞吞道:“那……我可真走了?”


    謝橒拱拱手:“王世叔,請。”


    王燕台的天龍馬緩緩升空,兩名紅羅輕紗的姬妾殷切乖順相隨,看著速度不快,瞬間卻已到了天邊。


    一直在旁邊旁觀了全過程卻被當成空氣的盧真和薑胖子看著謝橒,薑胖子也就罷了,盧真卻不免目瞪口呆。


    謝橒隻好用最簡短的話把自己來曆又介紹了一下,並且邀請盧真他們一起去崇真派。


    盧真想想目前也沒有更好的打算,而崇真派作為天下第一大派,素來執天下之牛耳,聲譽頗隆,就答應了。並且問謝橒:“寧銳真君是否也會前往?”


    謝橒略一沉吟,道:“他還有幾件要緊事,事了也會去,他和令師啟虛道君素來友睦,也會去設法帶令師離開合一宗……隻是恐怕還要解決些事端,短期之內難以達成。”


    盧真也未追問到底什麽事和什麽時候,他也知道謝橒不說,必有緣由。


    實際上,剛才那一番奇怪的相會,他們說的話裏頭,有太多讓人不明白的了。


    龐脈脈對於這個世界,心裏一直未嚐沒有自己的推敲和印證,可事情的發展,總是會出現一些與她推測不符合的,現在心裏也是一團亂,有心想問謝橒,卻不知道從何問起。


    何況也沒有合適的時機。


    這時候,端木叔侄二人和大師兄雲騰也找了過來,大家便要啟程趕去崇真派了。


    此地離崇真派說遠不遠,說近不近,若是謝橒駕他的流離劍,大概兩三天就能迴去,若是盧真的葉子車輦飛行,大概要五天左右,而地龍糯糯速度還要略慢一點。


    好在現在大家有傷的也好差不多了,靈力消耗過度的也緩過來了,整體狀態還不錯,包括之前已經脫力的糯糯,在薑胖子喂了一種奇怪的含有充沛靈力的補品之後,也恢複了行動能力。


    謝橒建議這次不用從地下藏頭縮尾地走,而是不分開,他放慢了速度,來就盧真的葉子車輦的飛行速度。


    糯糯被薑胖子從地下召喚出來,變小,收進了荷包形狀的儲物袋裏。


    葉子車輦上人多太擠,龐脈脈就理所當然還是搭乘謝橒的飛劍。


    現在,她早已不需要再抓緊他腰間的衣裳了。


    謝橒也早已不需要每次降落幫她下來了。


    謝橒也沒有和眾人搭乘的葉子車輦亦步亦趨,他選擇來迴迴旋地折飛,偶爾過來看一眼,大部分時候不和眾人在一起,他飛得極快,路線來迴曲折,和逃跑的兔子一樣撲朔迷離。


    龐脈脈知道,他是怕還有別的因為流離劍而來的追蹤者,到時候眾人會受連累,也會成為他的累贅。


    劍速極快,耳邊風聲如龍鳴虎吼,但謝橒的護罩好生生地把九天罡風都隔絕在外,連頭發絲都不會被吹動。


    兩人隻是沉默地趕路,一句話也沒說。


    等到龐脈脈好不容易鼓足勇氣要開口詢問時,謝橒在她身後突然低聲說:“別問。”


    龐脈脈沉默了,過了會兒才說:“……為什麽?”


    謝橒也沉默了好一會兒,開口道:“以前我就說過,你對於這個世界太過微不足道,如今,依然是這樣……知道了,卻什麽也做不了,更加難受。”


    龐脈脈再次沉默,然後開口:“但是,活在假象裏,不是更加可悲?就好像在鍋裏,隻知道溫度漸高,不知道自己將要被煮熟的螃蟹……”


    謝橒低頭看著她頭頂,突然間把保護罩撤掉,猛烈而冰冷的罡風幾乎能把人撕碎,龐脈脈的話音被風堵在了嘴裏,滿頭青絲亂舞,衣衫都要被吹走……


    她一句話都說不出,趕緊用靈力來護體。


    而謝橒突然又恢複了護罩。一切又安穩平靜溫暖如初。


    “你現在明白了嗎?”謝橒聲音冷淡,“你以為是螃蟹鍋,實際上可能是我保護你的靈力罩。不要太悲觀了……”


    龐脈脈這一次沉默了很久都沒有說話。


    她也已經很久沒有這種內心在煎熬的痛楚感了,甚至她自己都不知道,這種煎熬是因為自己相對而言過度低的力量,受了傷的自尊還是不安全的感覺……


    這痛楚裏還混雜了一些酸澀微甜,以至於她無法對謝橒脫口而出“我不需要你的保護,我隻要真相”之類的話。


    實際上他救過她,幫過她太多次,她說不出那樣的話。


    而她實則還是不甘心的。


    謝橒看著她飛舞的青絲慢慢沉寂下來,心裏再一次軟了一軟,終於還是和聲對她說:“……等你成丹,我就告訴你。”


    龐脈脈猛然抬頭。


    她的眼睛在這周圍碧藍的天空和雪白的雲中顯得更加潤澤明亮,堪稱璀璨。


    謝橒強忍著才沒有去觸碰一下她。


    但他眼中,露出了一絲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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