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尤風一邊走,一邊逗著懷中的小嬰兒,弄得那小家夥不停地咯咯笑。清淺的月光落下來,他的背後一片濕漉漉的黑色印跡,血滴滴瀝瀝地灑了一地。


    這個時候他想起了自己的妻子,他是多麽地想念她,舍不得她,想親吻她蘋果般香甜的嘴唇,看她羞澀的美麗麵龐,聽她在夢中叫自己名字的囈語。


    夜裏的風輕輕拂動,石尤風忽然感到了刺骨的冷意,從頭到腳如同浸在冰水中,而且身體的力氣好像被抽走似的。忽然一片黑影落在了他頭頂,然後又從頭頂滑落下來到他懷中,那是片寒緋櫻的花瓣。


    寒緋櫻要落了,那麽寒冷的初春就快要完結了,溫暖會來臨,山櫻也該盛開了。


    石尤風抬起來頭來,數不清的櫻花花瓣在風中飛舞,寂靜無聲地掉落在地麵。他抱著孩子下意識地轉動身體,可是當他看向山下的方向時,他忽然瞧到了幾部閃爍著藍色燈光的警車向這裏飛馳而來,瞬間便停在離他不遠的地方。


    車門打開,從裏麵走下來一個熟悉的身影,霎時石尤風就瞪大了眼睛,那個苗條的身影是連翹。


    他緊緊地盯著看,害怕是自己的幻覺,等那個苗條的身影來得近了,影子漸漸離他隻有幾米之遙,他終於敢確認了那真的是他心愛的妻子。不過他的妻子不是一個人來的,在她的身邊還有許許多多的人。


    石尤風高興壞了,老天真的待他不薄,在他臨死的時候還會滿足他的心願。他貪婪地盯著連翹看,連翹又穿上了特警製服,英姿颯爽,威風凜凜,美得就像一個女神。


    半夜裏連翹被手機的鈴聲驚醒過來,是良子打來的電話,原來石尤風在去鴻儒山莊前給石決明打了電話,拜托石決明照顧連翹,石決明和良子都深覺不妥,猜測他要去尋仇。良子害怕石尤風有不測,深思熟慮後給連翹打了電話,但她沒有揭穿石尤風的身份,隻告知弑手盟暗藏在鴻儒山莊。


    盡管醒來沒有看見石尤風,但連翹無暇考慮太多,立即將這個消息通知了王全清,兩人在公安局匯合,然後迅速調集特警趕往鴻儒山莊。在路口他們製服了幾個保安,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撲上山來。


    這時,連翹也看見了石尤風,隻是石尤風戴著鬼臉麵具她並不能認出這個人就是她深愛的丈夫,然後她又看到了在石尤風懷中的小嬰兒。


    瞬間連翹認出了那包裹嬰兒的繈褓,她氣得炸掉肺。“就是你殺死了桂花姐一家,是你搶走了我的兒子。”她原本認為殺死桂花姐一家的另有其人,但是現在看到自己的兒子在鬼臉人手上,便就誤以為殺桂花姐一家和奪走兒子是鬼臉人所為,一時新仇舊恨都湧上了心頭。


    “把孩子還給我。”連翹憤怒地大叫。


    石尤風聽著她的指責沒有說話,此時他也沒有力氣說話,他隻是安靜地看著發怒的妻子想把她的樣子刻在眼中,然後帶著愛她的心離去。


    在他懷中的小嬰兒睡熟了,他玩累了,笑累了。


    連翹端起手中的95式突擊步槍對準了他,其他的特警也端起槍對準他,這是弑手盟中的頭號殺手,武藝高強,不少的特警死於他手,大家都凝神戒備。


    “不要開槍,不要誤傷了孩子。”王全清壓低著嗓音。


    “你快把孩子還給我。”連翹的眼睛睜得血紅。


    石尤風藏在鬼臉麵具後麵的臉在微笑,他的妻子很美,生起氣來更美,還有點孩子氣。笑著,他心滿意足了,喉頭輕微蠕動兩響,嘴角的笑容倏地凝固了,連翹美麗的容顏定格在他失去神彩的眼眸中。


    刀撐在了地上支撐起他身體的重量,而他單手抱著的小嬰兒依然躺在他懷中睡覺,嘴唇邊掛著開心的笑容。


    此時,那個孩子還不知道他的父親已經離去了。


    “把孩子還給我。”連翹喊得嘶聲力竭,手指扣動扳機蠢蠢欲動。


    “不對勁,連翹你看。”王全清畢竟是局長,經驗老到,他看出了石尤風的不妥,伸手指著石尤風的身後。


    連翹睜大眼睛看去,在石尤風的身後的路像是被打濕似的,呈現出斷斷續續的黑色。“是血。”連翹立即想到了。


    “王局,我去看看。”連翹決定上前看個明白,她凝神戒備,也許鬼臉人會有什麽詭計。


    山裏的風突然大了起來,絲絲的涼意滲入空氣,這時石尤風麵上的鬼臉麵具的繩索突然斷裂了,那張麵具從他的臉上掉落下來,清亮的月光下他那張英俊的麵孔避無可避,完完全全地進入了連翹吃驚瞪大的眼中。


    他仍是睜著眼睛,麵上輕輕的微笑,仿佛在溫柔地看著自己的妻子。


    連翹先是愣住了,不可置信地伸手揉著自己的眼睛,可是不管她擦多少次眼睛,那張臉還是她的丈夫石尤風。她的大腦像是被重物重重地一擊,空白一片,等她醒悟過來時就衝了上去,她抱住了石尤風,搖晃著他的身體,大聲嚷道:“尤風,為什麽是你?為什麽是你?”


    可是石尤風再也不能迴應她了,連翹不依不饒,伸手去捶他的胸口,不料卻沾到一手的鮮血,頓時連翹嚇得直往後退。


    “尤風,你怎麽不說話了?”連翹嚇壞了。


    王全清似乎是想到了什麽,走上前去伸手觸及石尤風的鼻端,他的唿吸早就停止了。王全清不禁心裏歎息一聲,從石尤風懷中抱起了那個兀自熟睡的小嬰兒。


    連翹仍是一無所知地衝上去抱住石尤風又搖又晃,氣憤他不理睬自己,忽然她的手就摸到了在石尤風背後的刀柄,她慢慢地抽了出來,那竟是一把長及一尺的武士刀,刀尖的部分已經被折斷。


    “尤風。”連翹終於意識到了一個可怕的問題,忽然她就放聲大哭,眼淚如斷線的珠子嘩嘩地淌下來。


    王全清不住地歎息,他心中也不知是悲傷還是什麽,人生奇妙的緣份實在太不可思議,連翹恐怕也萬萬想不到她深惡痛絕的殺母仇人,就是她的丈夫,她要追蹤的大仇人日夜就在她的枕畔。


    鬼臉人,就這樣死了,但是連翹的悲痛卻隻是一個開始。


    為什麽要讓這樣一個年輕的女子來承受這種任何人都無法想像的打擊,她夠苦了。王全清心中滿滿的遺憾和惆悵,他將手中的小嬰兒交給司機小楊,然後揮著手帶著大隊特警進入鴻儒山莊。


    “尤風,你說話呀,你不要不理我。”連翹旁若無人地搖晃石尤風,這時石尤風的身體再也無法承受連翹的搖晃,砰然一聲向後倒去,瞬時就重重地摔在了冰冷的地麵。


    不知過了多久,山風拂動,連翹才慢慢恢複了神智,她不再大吵大叫,這時她呆呆地坐著,或者去撫摸石尤風早冷卻的麵孔。“尤風,你好好睡吧,我不吵你了。”連翹撫下了他的眼皮。


    “師父。”良子的聲音突然劃破了夜空,她給連翹打完電話後也匆匆趕到鴻儒山莊,但是她比連翹到達得還要晚一步。


    瞬秒之間良子的身影抵達了石尤風的身畔,她看到了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石尤風,瞳孔頓時縮小得如針尖般。良子焦急地去觸石尤風的氣息,那裏冰涼如鐵,良子如被觸電似的不能動彈了。


    她大口地吐氣,但是越吐氣心越痛,大顆的眼淚滑落。“連翹,是不是你殺死了師父,他是你的丈夫啊,你怎麽下得了手。”良子氣憤得揪住了連翹的衣領,連翹充耳不聞,她心內痛得早已說不出話來,忽然良子便氣得接連打了她幾個耳光。


    連翹也不還手,任憑良子打自己,這一刻她恨不得也隨了石尤風而去。愛與恨兩種心情交織著,折磨得她痛不欲生,她恨石尤風殺了自己的母親,恨他是鬼臉人,恨他到死都不給她留下一句話。可是他又是她的丈夫,對她那麽好的丈夫,關心體貼她的丈夫,她對他的愛更多。


    恍惚間連翹的意誌完全瓦解了,她甚至忘記了自己的孩子,如果有可能,她隻想要迴自己的丈夫,她隻要石尤風迴來。


    仇恨再多,可也不是愛的對手。而且,連翹根本就來不及恨石尤風,就沉浸在失去石尤風的痛苦中。


    良子打得累了,她扔下精神恍惚的連翹奔向了小楊,伸手去搶小楊手中的嬰兒。小楊趕緊躲閃,但他哪裏是良子的對手,被良子一個地堂腿掃倒在地,瞬間良子從他懷中搶走了嬰兒。


    “這是師父的骨血,連翹,你不配當他的母親,我要帶走他。”


    良子拋下這句話便飛快地向夜色中逃竄,霎時身影便消失了,小楊追了幾步便失望地收住腳步。連翹仍是未動,好像並沒有看到眼前發生的一切,她坐在地上,抓住石尤風的手搓著,她固執地想要把石尤風的冰冷的手搓暖。


    山風淒清,漫天的櫻花花瓣飄飄揚揚,石尤風的身上沾滿了紅色的花瓣。連翹下意識地向兩旁的寒緋櫻看去,原來還開滿枝頭的寒緋櫻,此刻隻剩下一根根光禿禿的枝條。


    櫻花最美的時候並不是盛開的時候,而是凋謝的時候,一夜之間滿山的櫻花全部凋謝,沒有一朵花會留戀枝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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