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翹的嘴唇在輕輕嚅動,甚至還從眼角的兩側流下了清亮的淚水,石尤風俯下身去聽,她的嘴裏依稀是喊著爸爸和媽媽。所有人在受傷的時候,潛意識中最容易想到的便是父母,父母的安慰是任何人都彌補不了的,所以他是補償不了這個缺憾了。


    昨天連翹已經成功地度過了危險期,被轉入了普通病病,但是仍處於昏迷中,石尤風守在病床前眼不敢閉的坐了一夜。石決明昨天也來過了,但兩兄弟隻是默默無言,誰也不說話。一個想的是我害死了連翹的爸爸,這輩子連翹都不會原諒我了;另一個想的是我殺死了連翹的媽媽,她要是知道了一定會恨死我。


    門窗被關得緊緊的,甚至連窗簾都拉了下來,連翹的身體目前極為虛弱,因為不能受涼,否則會導致病情惡化。病房的光線十分暗淡,石尤風握著連翹的手,這才幾天的時間,連翹已經形銷骨瘦,手背的骨頭尖銳得都快要戳破皮膚。


    “連翹。”他唿喚著妻子的名字,將她的手在臉上摩挲,連翹的手並不柔軟,習武的人骨節比較硬,在他的臉頰蹭著會明顯感覺到連翹的骨頭。


    “爸爸,媽媽。”連翹叫得更大聲了一些。


    石尤風低下頭去傾聽,忽然連翹就睜開了眼睛,但是瞬間她就閉上了,不過沒一會兒她又睜開了眼睛,漆黑的眼珠定定地盯著牆頂,似乎意識還不怎麽清醒。


    “連翹。”石尤風溫柔地叫著她的名字。


    這時連翹的眼珠才有些活泛,滴溜溜地轉動,忽而她的眼眸中迸出一絲喜色,她終於看到了石尤風。連翹忽然像記起了什麽,伸手在自己脖子上抓著什麽,可是她的脖頸上空空如也,頓時她的神色就變得急躁起來。


    石尤風從口袋裏摸出那枚天蠍墜子放到她的手心,柔聲安慰道:“在這裏。”


    連翹握著墜子,輕輕吐出了一口氣,蒼白的臉上露出了喜色。這時石尤風才想起來要去找醫生,兩分鍾後給她做手術的胡主任帶著幾名醫生小跑進來,緊張地給她檢查身體,許久臉上才展開了笑容。


    “恭喜,石先生,你太太徹底脫離了危險。”


    連翹僅僅醒過來十多分鍾便又虛弱地睡過去,但是石尤風高興得不行,他簡直覺得這是多年來從未有過的大好事,心中的大石放下後,緊鎖的眉目不覺便悄悄舒展開。


    到了下半夜連翹又醒了過來,這次醒的時間稍久一點,但是支撐不了多久便又昏昏沉沉睡去,直到兩天後連翹才真正的清醒過來。


    病房裏擺滿了公安局裏同事送過來的鮮花和禮品,甚至還有不少的市民自發來探望連翹,連翹並不知道自己在昏迷中,儼然已成為了s市的英雄特警。當然在這些人中,屬王全清最高興,樸硝也來過兩趟,但每次都心不在焉,而且還向石尤風旁敲側擊詢問良子的情況,連翹這才知道良子重迴到了石決明身邊。


    “我做了一個好長的夢,我夢見爸爸和媽媽了。”


    “嗯。那夢見我沒有呢?還有我們的孩子。”石尤風握著她瘦削的手。


    “當然有了。”連翹自從得知自己懷孕後就特別擔心藥物是否會對胎兒有影響,但醫生也隻能給她模棱兩可的答案,說需要等胎兒在腹中四個月時做篩查。連翹有時也想打掉這個孩子,如果孩子因為藥物影響是個畸形,那把他生出來就是害了他一生。


    可是一想到這個孩子和自己一樣,經曆了生死的大劫,最後好不容易堅強地活下來,她就不忍心扼殺掉這個孩子的生命了。


    “一定會是女孩,像你一樣好看。”


    “也許是男孩,長得像你,也和你一樣的溫柔。”連翹窩在他的懷中,經曆了死亡,她才覺得溫暖是那麽的誘人,她的手透過石尤風的衣衫在他的胸膛撫摸,那裏幾乎被她摩挲出火來。忽然連翹咦了一聲,道:“你這裏好像不平,是有個疤嗎?”


    那是連翹刺在他胸上的傷口,此時也早已痊愈得差不多了。“前些日子癢搔破了皮,後來結了疤。”石尤風趕緊掩飾。


    “我還要在醫院住多長時間啊?我都快悶死了。”連翹掰著手指頭算自己的入院時間,這一算還真是嚇了她一大跳,到現在為止她已經入院一個月的時間了。眼見著小腹在漸漸地凸起,一個小生命正在裏麵孕育,連翹不禁感到心急如焚。


    她沒有想到,從死亡國度裏迴來,她就成為了媽媽。連翹甚至感覺自己還是個孩子呢,怎麽就成了孩子的媽媽了。她有些著急,害怕自己照顧不好那個小嬰兒,那麽一個肉團團的小東西,她都不敢用勁抱他。


    “完了,尤風,我不會照顧孩子怎麽辦?”她麵色如臨大敵,看得石尤風直想笑,確實連翹非但不會照顧孩子,她連她的丈夫都照顧不好。


    石尤風安慰著她,道:“不要擔心,我可以照顧孩子,照顧你。”


    連翹點點頭,過會又問道:“那我們現在要給孩子準備衣服嗎?還有奶瓶、毛巾、玩具、床什麽的。糟了,還不知道他是男是女呢,你說是準備男孩的衣服還是女孩的衣服。”


    “這些你都不用擔心,由我來準備,你隻要好好養身體,安心做媽媽。”


    “我好像還不滿23歲呢。”連翹嘀咕,到下半年的10月她才滿23周歲。


    “不滿23歲嗎?在我們鄉下,23歲可是好幾個孩子的媽了。桂花姐你還記得嗎?桂花姐23歲時,第二個孩子已經2歲了。”石尤風刮著她的鼻梁。


    “我覺得自己好像沒有母愛,我沒有別人那樣說的一懷孕就母愛泛濫,尤風,我覺得做媽媽好麻煩。”


    “不要這麽焦慮了,等你看到那個孩子後,你就會發現自己也很有母愛。”石尤風不禁笑得搖頭,這次連翹醒來後變得有些傻乎乎的可愛。


    哄著連翹午睡後石尤風便去找胡主任詢問出院事宜,胡主任告訴他,連翹現在的身體狀況其實可以出院,但需要定時來醫院複查。


    石尤風欣喜若狂,立即開車趕到附近的菜場,他每天都要給連翹做新鮮的湯,有時是魚湯,有時是排骨湯,還有時是雞湯。每天喝湯的時候,連翹便就有一種痛不欲生、視死如歸之感。


    迴到家中,石尤風精心熬湯,大約3個小時後他估摸著連翹應該睡醒了,這才將文火煮好的湯盛進保溫盒中,又開車趕往醫院。這近一個月的時間,石尤風樂此不疲,而且還深得其樂在其中。


    經過護士站時,裏麵恰好有兩個實習小護士在議論他,他忍不住偷偷聽了幾句。


    “你見過25床的那個病人老公沒有,人長得不但帥,而且還非常溫柔,他每天都要給25床做好湯送過來,簡直就是二十四孝的好丈夫。”


    “見過,25床都住了一個月,我怎麽沒見過她老公呢。我看哪,這所有明星加起來也不如她老公帥呢,氣質也好。25床|上輩子一定是拯救了地球,不然怎麽會有這麽好的老公呢。”


    石尤風越聽越忍不住偷聽,他心裏如吃了蜜般高興,偏那兩個小護士又不說了,石尤風訕了半天才不舍地離開。


    推開病房的門,連翹還躺在床|上沉睡,當石尤風轉身將盛湯的保溫盒放在茶幾時,連翹悄悄睜開眼睛,忽然石尤風迅速地轉頭,連翹一時裝睡不及便逮了個正著。


    “我可不可以不喝湯。”連翹一臉慘兮兮的樣子,好像喝湯是這天下最難受的事情。


    “當然不行了,今天是魚頭木耳湯,它有益於胎兒的腦部發育,將來咱們的孩子會很聰明,所以你要把湯喝光。”


    連翹滿臉生無可戀,隻得勉強喝了幾口就再也喝不下去,笑道:“你饒了我吧,我每天喝湯,哪裏喝得下去,我再喝就要撐傻了。”


    “慢慢喝。你現在還是孕早期,等你出院後我每天會為你準備六餐,將你養得白白胖胖的。”


    “白白胖胖那是豬。”連翹無力地倒在了床|上,每天吃六餐,那就是平均四個小時吃一次,那等到生孩子的時候還不胖成了一頭豬。


    “六餐還是少的,桂花姐說,她懷孕時每天是十餐,我考慮再酌情給你加餐,像水果之類的一定要吃。”石尤風蹙著眉頭沉思。


    連翹聽得簡直要瘋掉了,每天十餐,那不就一天到晚就是吃吃吃,啥事也幹不了,還讓不讓睡覺的。“桂花姐的說法肯定不對,一點都不科學,我要科學懷孕。”


    “誰說不對了。桂花姐都生了四個孩子,她比你有經驗。”


    一句話把連翹堵得啞口無言,她抓耳撓腮想要反擊,但是她對懷孕生孩子確實一概不了解,哪能反擊得了呢。“你知道嗎?這個醫院的護士很八卦,有一天我聽見她們在議論我們。”


    “她們議論什麽?”石尤風心中一動,不由想起剛才兩個小護士說的話。


    連翹做了一個鬼臉,笑道:“她們說我上輩子拯救了地球,所以才會有你這麽好又細心的老公。尤風,這輩子我還是要拯救地球,這樣來世就還能遇見你。”


    石尤風心中甜絲絲的,但還是故意虎著臉道:“你故意討好我也不成,必須把魚湯喝完。”


    “不能喝了。”連翹趕緊往被子裏鑽去,任憑石尤風怎麽叫也不出來。


    忽然病房裏的聲音靜息下來,連翹悄悄傾聽,石尤風並沒有走,好像還在床邊,是不是因為自己不肯喝湯生氣了。她又偷偷地掀起被子往外看,一下子便對上一張靛黑的眼眸,頓時嚇得心肝撲撲亂跳。石尤風詭笑地拉開了覆蓋在她身上的被子,他微笑著不說話,低下頭便吻上了連翹散發著花瓣清香的唇。


    連翹將牙齒故意咬得緊緊,阻止石尤風的進一步深入,石尤風眼中仍是不停地詭笑,驀地伸手在連翹的胳肢窩一撓,連翹便癢得叫了一聲,牙齒張開,霎時濃稠的魚湯就灌進了她的唇中,沒有辦法她隻得咽進喉嚨裏。


    “還要不要這樣喝。”石尤風眉開眼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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