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後連翹便躲在一棵枝葉繁茂的榕樹上麵,這時烏雲蔽月,周圍的光景借著燈光看得甚是清楚,而別人卻不能發現樹裏的情況。她伏在翠綠的枝葉間,隻露出兩隻幽深的眼眸,對麵有一幢兩層樓的獨體別墅,別墅中光線明亮,有個女人窈窕的身影晃來晃去。


    上次連翹申請逮捕良子的提議被拒絕後,每日下班她便躲在這棵榕樹上麵,如果良子是大和間諜,她肯定會和其他大和間諜接頭,到時便來個人贓並獲。但奇怪的是良子成天呆在石決明的別墅,偶爾會踏出別墅,但最遠不過附近的超市。連翹毫不放棄,她堅信自己的直覺和判斷,隻要等待時機良子是會露出狐狸尾巴。


    六月的s市天氣十分炎熱,即使是晚上溫度依舊很高,連翹躲在樹上汗流浹背,而夏夜偏又蚊蟲多,裸|露的脖頸、手臂和麵部均被咬出密密麻麻的小疙瘩。


    連翹屏住氣息傾聽四周動靜,不知何時耳畔聽到一串細微的腳步聲,這人走路極輕像是刻意不驚動他人。連翹撥開枝葉向那聲音處看去,黑暗中有個人影正在向自己這裏走來,那人身材高大,戴著一頂黑色禮帽,帽沿壓得很低遮住大半張麵孔,一時並不能看清他的廬山真麵目。


    難道這是和良子接頭的大和間諜,連翹隻覺自己血管的血都沸騰起來,這幾夜守在此處的苦心終於沒有白費。連翹凝視戒備,隻見那黑影走到連翹藏身的榕樹下,他站在樹下猶豫幾秒,忽然雙手抓住樹枝向樹上攀上來。


    頓時連翹大吃一驚,直道這人發現自己的蹤跡想先下手為強,說時遲那時快黑影已經爬上榕樹。連翹不再思索,雙腳勾住樹枝,身體向前魚躍縱出,雙手快如閃電攻向黑影的麵部。那黑影似乎有些措手不及,身形還沒站穩便遭到連翹的襲擊,勉強用手臂格擋,不料腳下卻一滑,整個人向樹下墜去。


    但他反應極為敏捷,倏地用手拽住樹枝,身體在空中一個鷂子翻身,人已經穩臥於一根粗樹枝上。不過戴在頭上的禮帽因為迅猛的動作脫落,他轉過頭,而此時連翹已經從茂密的枝葉中鑽出,霎時月亮出來,四目相對,將對方都看得清清楚楚。


    “樸硝。”


    “連翹。”


    兩個人都不禁喊出聲,接著都笑起來,樸硝坐在樹枝上自嘲。連翹怪不好意思,自己沒看清便偷襲樸硝,幸好沒有傷到樸硝。“你怎麽也來了。難道你也懷疑良子是大和間諜,所以來這裏監視。”連翹忽然興奮起來。


    “我……我……是是……”樸硝麵色緋紅,吱吱唔唔,他哪裏是懷疑良子是大和間諜監視她,隻是這幾天沒有見到良子,他心裏著急,下班後曾開著車四處尋找但哪裏有良子的蹤影。他想了許久,才想到良子可能在石決明家中,於是趁著夜色他便趕來。但他又不能冒冒然去石決明家中找良子,隻好爬上這棵榕樹偷窺,哪料剛上樹便遇到連翹的襲擊。


    幽暗的夜色讓連翹沒有看見樸硝異樣的神情,其實這種事連翹想破腦袋也根本想不到,樸硝和良子那是多遙遠的兩個人。


    忽然對麵別墅的燈光熄滅,樹上的兩個人不免都有些驚疑不定,但彼此心中所想卻又是千差萬別。連翹想的是良子是否要趁夜出去和大和間諜接頭,但樸硝卻擔心良子在別墅出了意外。


    幾分鍾後別墅又恢複燈火通明,良子的身影出現在窗前,連翹蹙緊眉頭,樸硝眉間露出舒心的笑容。連翹摸出手機,手機有幾個石尤風打來的未接電話,因為怕弄出聲音驚動人,而特警隊又要求二十四小時待命,所以她便將手機鈴聲調成靜音。


    “很晚了,他在等你吧。”樸硝瞅著她,語氣中不無醋意,當然這隻是一個優秀的男人見到另一個更優秀的男人的自然反應,樸硝極不願意提起石尤風的名字,每每用他代替。“你迴去吧。”


    時間確實很晚,況且身上癢得厲害,連翹感覺皮膚已經抓出血痕。“那我先迴去,這裏拜托你。”


    她靈活地跳下樹,樸硝凝視她的背影遠去,曾經這個女人是他心中一份最純淨的美好,但此刻縈繞在他內心的卻是另外一個女人。


    漸漸月影西斜,周圍別墅的燈光黯然消失,隻有幾盞隔得遙遠的路燈眨巴著。樸硝躲在樹上幾乎要心灰意冷,他正要跳下樹便聽到一聲吱呀的聲音,前麵別墅的大鐵門錯開一道狹窄的縫,良子的身影如精靈般出現,月光打在她平靜的麵孔依然美麗動人。


    頓時樸硝隻覺整顆心都動了,良子慢慢地走過來,樸硝再也忍不住徑直從樹上跳下,伸開雙手攔住她的去路。良子看見他似乎一呆,瞬間她就落進一個寬厚的胸膛。


    “跟我走。”他抱著那溫暖的身子道。


    這三個字仿佛響雷硬生生劈在良子的腦中,身體激烈地一陣顫抖,她忘記反抗,等清醒時她想要推開那雙堅固的臂膀。可那雙手環成的圈卻比鋼鐵還要結實,而她的力氣卻是那麽微不足道,她掙紮著,咬著牙,最後卻軟軟地倒入那厚實的懷抱。


    良子安靜下來。


    “跟我走。”樸硝固執地重複。


    良子把臉埋在他的胸口,內心激動澎湃,四周一片黑暗,但她卻仿佛看到一線黎明的光景。這種感覺不曾有過,甚至是石尤風也不能給她。忽然她就明白這種感覺,那是被愛的感覺,被人深切愛著的感覺原來是這麽美好,這麽幸福。


    “我……”她激動地說著,可是僅說出一個我字,她便感覺到那高大的身軀像篩糠一樣猛烈地震動一下,環在她腰際的雙手便鬆開,麵前如山的身軀倒下去,然後一個穿著黑色雨衣的男人逼仄仄地迫進她瞪大的眼眸。


    “有其師必有其徒,你也被華夏人迷惑了。”陰森的聲音如同從地獄裏發出,令人膽寒心顫。


    “水戶。”良子牙齒咬得咯吱作響。


    “你們兩師徒都是叛徒,現在我要清理門戶。”水戶從雨衣中抽出一把兩尺來長的鋼刀,雙腳幾乎不點地,衝到良子麵前便是一刀狠狠地劈出。


    良子的身形頓時閃出幾米遠,她素知水戶和石尤風不和,幾次處心積慮要對付石尤風,這次水戶隻不過是將對石尤風的怒火撒在自己身上而已。她十年和石尤風相處,武功雖不如石尤風,倒和水戶半斤八兩不相上下。


    “想殺我你還沒那個本事。”良子氣紅了眼,心裏關切樸硝的傷勢,下手毫不留情,腳腳踢向水戶的要害。但手裏苦無兵器,略處於下風。


    兩人爭鬥幾十個迴合,良子的劣勢便顯現出來,一則擔心樸硝,二則無利刃在手,再鬥十來個迴合她已經險象環生。水戶氣力勝她幾倍,一占上風揮刀更快,逼得良子向後連退數步。不料她腳底踩到一枚小石頭,身子向後一沉,水戶見準時機,一招大鵬展翅,手中鋼刀橫空削向良子的腦袋。


    良子剛躍起身子,刺眼的刀光已迫至麵門,她驚恐地伸手遮住眼睛。就在這瞬間耳畔聽到“啵”的一聲輕響,然後一個東西墜落地麵發出咣當的響聲。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輕輕的聲音如夜裏花朵綻開的微聲,但卻令人感到心頭一驚。


    良子這才發現石決明笑盈盈地站在榕樹下,他把玩著手裏的一枝槍,而水戶的鋼刀被置在幾米遠的草地,刀身上有一個大約直徑三四公分的洞。“你怎麽才來。”良子有些惱怒,完全不想剛才要不是石決明出手自己早命喪水戶刀下,她生氣地瞪了石決明一眼,迅速跑到樸硝身邊。


    “看看戲嘛,剛加班迴來,讓我放鬆一下。”石決明毫不介意,談笑風生,似乎並不在乎還有水戶一個強敵在前。


    “石決明,我們又見麵了。”水戶昂起頭。


    “這世界真小,我們又見麵了。水戶先生,我提醒您趕緊離開,這裏的保安幾分鍾內就要過來巡邏,您的著裝實在很引人懷疑。”石決明依舊玩弄著手裏的那枝槍,他的槍法極純熟,可以說是百發百中。因為身材矮小他不可能學習高超的武功,隻能練習槍法防身。


    水戶從鼻孔哼出一聲,一言不發拾起草地上的鋼刀,身形一閃便隱沒在漆黑的夜色中。


    “你把他帶進來。”石決明向前走出幾步,迴頭瞧見良子仍在原地盯著他,便笑道:“你可別指望我背他,我沒這力氣。”


    良子狠狠地剜了石決明一眼,到底關心樸硝,她扶著樸硝的身軀半拖半抱地移進別墅。“他不會死了吧。”良子急得眼淚都快流出來。


    石決明伸手在樸硝的鼻端一觸,道:“死不了,他隻是被打暈,以你的武功不會看不出他是暈過去吧。”


    良子當然看出樸硝隻是暈倒,不過她太過關心以至六神無主,石決明忽然目不轉睛盯著她看,把良子看得毛焦火辣。“看什麽看。”


    石決明笑得不懷好意,直把良子笑得舉起拳頭要揍他,才忍住笑道:“我想到前些時你問我是華夏男人好還是大和男人好,看樣子現在你有答案了吧。”


    一席話說得良子麵孔暈紅,她瞅著樸硝低聲道:“不要把這件事告訴我師父。”


    “他知道應該會很高興,他一直希望你能得到幸福。”


    “不。我和樸硝如果在一起,伊賀智藏那些人絕對不會放過我們,你看他們逼著師父殺連翹,我不想樸硝出事。”良子的聲音有些悲哀。


    石決明瞧著仍是昏迷的樸硝,道:“但他不會放棄的。”


    良子沉默了,她感覺到這個男人火熱的靈魂,會讓她一起燃燒。“你先把他弄醒,我自會讓他放棄。”


    石決明起身去衛生間用盆子接來一盆冷水,二話不說朝著樸硝當頭潑下,隻見樸硝打了個冷顫眼睛便睜開,他一眼瞧見良子,整個人就直直地跳起來,將良子抱進他的懷中。


    “良子,跟我走,我要你。”他旁若無人地大聲嚷道。


    “放開我。”良子心裏滿是感動,但此時她隻能裝出一副冷淡討厭的樣子。


    “你不願意跟我走嗎?”


    “鬼才願意跟你走,你長得這麽難看,我會喜歡你嗎?那天晚上我隻不過是太寂寞,想找個男人玩玩,你別自作多情以為我喜歡你。”良子冷言冷語地諷刺。


    樸硝驚呆了,一腔熱情頓時如遭冰雹狂打,他鬆開抱住良子的手跌跌撞撞地向後退去。“不是的,不是的,良子你不是這種人。”他拚命地搖頭,良子的眼眸中隻有冷漠和無情。


    “我喜歡的是石決明。”


    那最後的一句話擊碎了樸硝心中所有編織的夢想,那麽溫馨美好的一夜原來是鏡花水月一場空,他發出撕心裂肺的吼聲衝出門口。


    良子怔著,美麗的眼睛裏淌出淚花,石決明默默地看著她。“其實,你可以像你師父一樣,愛就愛了,何懼後麵,別讓你和樸硝都留有遺憾。如果有一個姑娘這樣愛著我,即使下一分鍾是死,我也會無怨無悔和她在一起。”


    “我可以像師父那樣嗎?”良子黯淡的眼睛突然閃出一絲火花。


    “當然可以。你師父決定和連翹結婚也一定想過以後所麵臨的危險,但他並沒有畏懼,你是他的徒弟可不要輸了氣魄。”


    這句話讓這個身世不幸的姑娘燃起一絲希望,良子終於大聲喊著樸硝的名字奔出去,這時候樸硝並沒有走太遠,他站在一條溪水前沉思。良子對他說的那些話他始終半信半疑,他不禁又想起那個旖旎的夜晚。


    “她是騙我,我必須迴去再問個清楚。”


    樸硝剛轉過身,就聽見有個柔媚的聲音在唿喚他的名字,然後他看見良子美麗的身影在向他飛奔來。頓時他激動地衝過去,用雙手抱住那溫柔的女人再也不放開。


    石決明站在二樓的陽台遠遠地注視這對相擁的人兒,這世上最美好的事情莫過於兩情相悅,他搖頭歎息,轉頭走進屋裏,卻見沙發上坐著一個戴著半張鬼臉麵具的白須老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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