樸硝瞪著站在引擎蓋上的黑衣人,這個人的裝扮很奇特,著一件寬大的黑色雨衣,頭部則戴著僅能露出眼睛的黑帽,分不出是男是女。他居高臨下地瞧著車中的兩人,冰冷的眸子裏迸出幾點殺意,忽而他伸出食指指向連翹。


    “你出來。”聲音十分嬌嫩,這個黑衣人居然是名女子。


    連翹莫名其妙地瞅著她,她正要推開車門,坐在駕駛座的樸硝攔住她。“連翹你別下車,我出去看看。”他早看出這黑衣女子武功神秘,而且此刻夜深,這條公路又是在兩座山之間開鑿出來,極其僻靜,擔心連翹會有不測便先下車摸清來路。


    黑衣女子縱身一躍,便跳到公路當中,樸硝走到離她一米遠的地方,竟然比她高出一個頭。“你是誰?”樸硝全神盯著她的手,她的手一直握著拳頭,極有可能有什麽東西藏在手心。


    “你不配知道。”黑衣女子翻著眼睛。“近來阿貓阿狗都想知道我是誰。”


    樸硝麵上一窘,從來還沒有誰如此貶低他,頓時他的自尊心受到嚴重傷害。一股熱血直湧向頭頂,理智再管不住身體做出的反應,樸硝倏地跨出兩步,右手迅疾地去扯黑衣女子罩在臉上的黑帽,嘴裏大喊道:“讓我看看你的樣子。”


    黑衣女子冷笑,旋風般向右閃開,樸硝的手沒有抓到她的帽子,卻意外抓住她身上穿的雨衣,他用力一帶,那雨衣便自那黑衣女子身上脫出,霎時一副晶瑩白皙的軀體毫無遮掩呈現在夜色中。


    樸硝趕緊撇過頭去,不敢看,他怎麽也沒想到這個女人在雨衣下麵什麽都沒穿。


    夜色忽然變得溫柔起來,月光曖昧地撫摸那具美麗的胴體,她的脖子像鳳頸一樣優美,她的胸脯像小山一樣高聳,她的雙腿像蓮藕一樣圓潤。此時凡是一個男人也抵擋不住這具美麗的身體帶來的幻想,樸硝麵紅耳赤,雖然他極力地撇過頭,卻也克製不住不去想這個女人的模樣。有這樣美麗的身體,也一定會有一張美麗的臉。


    “對付男人,女人的身體就是最好的武器。”


    他聽到一個冰冷的聲音在耳畔說,還沒迴過神便又聽到連翹的驚唿聲,“小心啊。”瞬間他便感覺到腹部遭到一記重擊,不禁痛得彎下腰,隨後他手中的雨衣被拽出去。當他忍著痛抬起頭時,那女人如綿羊似的軀體已經藏進黑色的雨衣裏。


    “今天先放過你們。”她冷冷地道,忽然一抬手,一枚雞蛋大小的石子從她手心飛出,如流星在空氣中劃出一道絢麗的火花,隻聽得“碰”的一聲劇響,法拉利的擋風玻璃便被砸出一個洞,並且沿著洞裂開八條深長的紋路。


    她不再看樸硝和連翹,右手一揚,雨衣飄飛,輕盈的身體便如山穀中的一陣黑風掠出去。


    山中有一間簡陋的平房,此刻有個男人坐在月下吹口琴,他吹得那樣認真,黑衣女子站在他的身後竟然不忍心打斷。優美的琴聲仿佛淙淙流淌的溪水,洗淨了塵埃,黑衣女子冰冷的眼睛終於露出燦爛的笑容。


    “良子,你是去找她了嗎?我說過,你不是她的對手。”這個男人的聲音也像流水。


    良子不滿地哼了一聲,扯掉頭上的黑帽子露出一張姣好的臉,道:“我和連翹都沒打過,你怎麽知道我不是她的對手,是她不是我的對手才對。”


    “單憑你這樣沉不住氣,就不是她的對手,她不是你想的那樣簡單。”


    良子怔住,習武之人最忌衝動浮躁,她想起連翹始終氣定神閑的姿態,確實是高手的風範。“但如果是你和連翹相比呢?誰贏誰輸。”


    “她不是我的對手,因為她太年輕了。”男人又吹起口琴,流水淙淙,星星沉在他的眼眸。


    良子挨著他坐下來,將頭枕在他寬厚的肩膀上,喃喃道:“如果我們能一直這樣,其他的什麽都不用管,該有多好。”


    口琴聲倏地停止,男人似乎有一陣失神,低聲道:“把生命交給國家,其實,那個時候我們已經死去。”


    “我不要,我不要。”良子忽然暴躁起來,她大聲嚷道:“我不要死,我要和你一起好好活著。我還要……還要和你,和師父你,生孩子。”


    男人望著星空沒有迴應良子,自言自語:“為什麽要有國家?要有民族?”沒有人能夠迴答他,國家與民族在很早很早很早以前就有了,戰爭和侵略在這個世界已經進行了上萬年。


    悅耳的口琴聲變得憂鬱起來,良子靠在他的身上慢慢地睡著了。


    若有若無的汽車轟鳴聲驚動夜色。


    法拉利駛進繁華的市中心,一路上樸硝不再說話,他心裏實在是憋屈壞了,突如而來的一場意外讓他感覺丟盡臉,短短的十分鍾他已經罵了自己上百次笨蛋孬種。


    連翹一直想著那個奇怪的黑衣女子,分明這女子是衝她而來,但自己對她毫無印象,她對自己到底是有何目的呢,連翹百思不得其解。


    車到沙洲苑連翹下車,她扶住車門,笑道:“上去喝杯水再走。”


    樸硝黯淡的眼神忽地明亮起來,他心裏其實也想去連翹的家看看,但奈何不好意思說出口,連翹這邀請無疑是向他表達了好感,頓時他心中的陰翳立即被拂散了。


    沙洲苑是s市比較早興建的小區,全部是6層樓的住宅小區,出小區往西是連綿的青山,山下是一個水庫,全市四分之三的人要靠這個水庫生存。夜裏的風挾裹著山中泥土濕潤和木草芳香的氣息,樸硝走上陽台便深深唿吸一口新鮮空氣。


    “住在這裏真舒服。”樸硝打量著屋中的陳設,這間屋子幾乎沒什麽擺設,臥室有張單人床,床|上鋪著藍色的床單,被子也是藍色,顯得十分素雅。另外還有一個大衣櫃,和一口皮箱子。客廳僅有一張桌子和兩張塑料凳子,但是大理石的地麵鋥亮得能清晰映出人影,他摸著門窗竟是一塵不染,可見主人十分愛幹淨。


    陽台的門上吊著一串紫色的風鈴,他用手撥弄著玩,連翹從廚房端著一杯水出來。


    “我這裏很簡陋,隻能請你喝一杯清水。”她笑著。


    “所以你可以請我喝兩杯清水,三杯我也不反對。”樸硝也笑道,他端著杯子走到陽台,夜色仍很沉,繁星閃爍。“明天,明天我們能見嗎?”他迴過頭。


    “當然可以。”連翹重重地點頭。


    樸硝舉起杯子一飲而盡,道:“那現在我該走了,不打擾你休息,明天我們見。”不待連翹答應他就急急地衝到門前。


    “樸硝。”連翹忽然叫住他,認真道:“今晚的事你不要在意,勝敗常事,如論真打實鬥,那女人未必是你的對手。你是個君子,才會被她偷襲。”


    “謝謝。”樸硝感激得差點要跪下來,他不再說什麽擰開門把柄走出去。其實,他並不是個君子,那刻他的心裏也有過綺麗的幻想。


    世上隻有男人,而沒有君子。


    很快s市步入初夏,此時連翹已經進入市公安局特警隊,嚴子鷹也開始在恆河地產公司實習,唯有樸硝在等待下個月的特警麵試。據樸硝講進入麵試階段的隻有21個人,隻達到特警招錄名額的一半,所以這次麵試他是十拿九穩。


    嚴子鷹十分好學,常纏著連翹教授拳法,連翹也盡量將自己所擅長的拳法教給她,這就可憐了樸硝,時常被嚴子鷹當作陪練的靶子,兩人論起拳腳嚴子鷹略遜一籌,但身法樸硝卻不及嚴子鷹輕盈。於是嚴子鷹益發刻苦,每晚練功到淩晨,期待能早日打倒樸硝。


    連翹從包中摸出一張光碟插入電視機的dvd盒中,屏幕停頓幾秒便出現一行字,“慶賀連翹榮獲全國自由搏擊比賽女子組冠軍”。三年前連翹在北京參加自由搏擊比賽得到冠軍,並不富裕的父親特意為她舉辦接風洗塵宴,還請攝影師拍下整個洗塵宴的情形。


    她緊握住韓香雲的手在臉上摩擦,電視機屏幕中父親和母親親切的身影不時劃過。這兩天黃德懷醫生告訴她一個好消息,護士在對韓香雲進行護理時,發現韓香雲的手有無意識的活動,這說明韓香雲有開始蘇醒的跡象。黃德懷告訴她用唿喚的方法能刺激病人蘇醒,比如講病人以前的事情。


    窗外月明星稀,清風習習,連翹走到窗前,伸手在窗上畫出一張笑臉。“媽媽,你一定要醒來,看看我身上穿的特警製服,好威武。”


    她迴頭看著床|上一動不動的韓香雲,生活雖然充滿苦難,但還是有希望存在。“媽媽,我愛你。”她梳理著母親稍淩亂的發絲,深情地親吻母親的額頭,將母親裸|露在外的手放迴被子裏麵。“媽媽,明天我再來看你。”


    連翹輕輕地關上門,當她走後韓香雲的右手無意中地又滑出被子。


    公交站候車的行人挺多,大家看到連翹身上穿的特警製服,無不打量她幾眼。連翹視而不見,將懷中的一把黑傘抱得緊緊,這把傘在吸取她身體的溫度後變得很暖。公交車來了幾趟,連翹總是認為車上人多,要等下一趟車。


    其實,公交車上人並不多,有一趟才寥寥三四個人。


    她一直站在公交站的站台上,漸漸等車的人變得稀少,到最後隻剩下她一個人。公交車來了又走,走了又來,她始終不上車。


    幾個小混混躲在暗處對她指指點點,但看到她身上的特警製服便放棄地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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