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徐的夜晚,微風蕩漾,春意盎然,孫尚香站在花前月下,仰望高懸夜空的明月,眼神中流露出一絲女人所獨有的憂鬱感。她還是習慣住在柴桑,雖然這裏也是宮殿,但卻缺乏家的感覺。她不知道自己的命運將會如何,本來這一切不用發生的,卻偏偏發生在她身上,仿佛冥冥中早有定數。


    “在想事呢?”一個熟悉的聲音,把她從遐想中拽迴了現實。


    孫尚香迴頭一看,雖然是夜晚,仍能看見一張嬉皮笑臉的麵孔,說:“誌鳴,你就像一個永遠長不大的小孩。”


    誌鳴一愣,說:“我如何長不大了?本人芳齡才二十二,難道你還奢望我能成熟穩重、睿智大方?”


    孫尚香並沒有被對方的見麵式幽默逗樂,反而加重了內心的憂鬱。她出神地望著不遠處的亭子,說:“如果做人能像這些擺設一樣,簡簡單單就好了。”


    “那人類社會就沒有將來了。”誌鳴不覺來了一句。


    “誌鳴,你來找我有何事?”孫尚香已懶得問他是怎麽來的。


    “我知道你的心事,來安慰下你。”誌鳴換了一種語氣說話。


    “誰告訴你的?”孫尚香覺得沒有事瞞得過他。


    “這種事,要傳出去很容易的。”誌鳴沒有明說,“你有何想法?”


    “我還能有什麽想法?我的人生大事全由母親和兄長作主。那個自以為是的周瑜,竟然背著我向我哥提議,讓我嫁給劉備大人!他提前問過我了嗎?”孫尚香一臉的委屈與不甘。


    “劉皇叔難道不好嗎?白手起家,一路打拚,如今已占據近半的荊州領土,很快就會成為蜀川之主了。到時,你就是蜀漢皇後了!”誌鳴猛說好話。


    “得了,別說風涼話。你換位思考一下,覺得我會開心嗎?其實,我之前已有所預感,隻是沒敢告訴你。”孫尚香沒有心情說笑。


    “好吧,說點實際的。事到如今,有什麽可以幫你?”誌鳴也不忍心看著一位花季少女落入“虎口”。


    “你能幫我什麽?…對了,還真有一事,幫我照顧小苗吧,以後我出嫁了,她跟著我不太方便了。”孫尚香內心難舍這位天賜的妹妹。


    “別那麽悲觀,好麽?”誌鳴像親兄長一樣安撫道,“就算你嫁給了皇叔,小苗還是能和你在一起的。其實周瑜大人也是迫不得已了,他自知命不久矣,為了能盡快取得荊州的控製權,隻能出此下策了。至於你那位‘大公無私’的兄長,也隻能聽取其言了。”


    “你如何得知周瑜命不久矣?我記得上次隻告訴過你,他的身體淪陷了,並沒有說他快死了。”孫尚香驚訝他的消息如此靈通。


    “戰場上,這種信息的傳播就如人體內的病毒,是相當之快的。”誌鳴不想告訴她自己曾去刺殺周瑜,說,“你和我,還有周瑜,甚至孫權大人,都隻不過是戰爭中的一顆棋子,到了派上用場的時候,自然會身不由己。”


    “你何時變得如此多愁善感了?”孫尚香被他的話震驚到了,“在我的印象中,你隻是一名好鬥的武夫而已。”


    “你太不了解我了。其實,我肩上的重任比你重多了。”誌鳴深沉的語音正透過夜空,向遙不可及的明月述說自己的心事。


    “怎麽說?”孫尚香想多聽一些。


    “我的直覺告訴我,周瑜想利用甘露寺國太擇婿的機會,除掉劉皇叔。”誌鳴幹脆直說了。


    “什麽?!”孫尚香大驚,周瑜之前對此事隻字不提,“你搞錯了吧?聽他的意思,隻想讓我嫁給劉備大人,絕不可能殺他!”


    “噓!小心點!”誌鳴環顧四周,把她拉到暗處,低聲說,“這隻是我的個人判斷,先別聲張。放心,我會保護皇叔,但也需要你的配合。為了防止當天出現險情,你必須提前找國太,表明自己的立場,就說自己十分願意出嫁。”


    “…沒想到,連你也和他們一樣了啊!”孫尚香百般不情願。


    “不,我和他們不一樣。請相信我,尚香,此事攸關大局,你一定得照我說的去做!”誌鳴忽然變得嚴肅起來。


    孫尚香被他嚇了一跳,這表情切換也太突兀了,隻好說:“行吧。你說,需要我怎麽配合?”


    “就是我剛才說的那番話。隻要皇叔躲過這一劫,我會再聯係你的。拜托了,姐姐!”誌鳴像個小孩似地求她。


    “你要答應我,繼續教我武功。”孫尚香提出要求。


    “沒問題!不過,近期可能不行,我手頭上有很多事要處理。”


    “你有哪一天不忙的?行吧,還有其他事嗎?”孫尚香要迴府休息了。


    “…對了,周瑜大人這幾天身體如何?”誌鳴故作關心地問。


    “哦,說到這個,我差點忘記跟你說一件事了。你可知道,小喬夫人又失蹤了?”孫尚香把小喬的事告訴他。


    “什麽?又失蹤了?誰幹的?”誌鳴驚詫不已。


    “看來你也有不知道的事啊!根據現場的痕跡來看,擄走她的是一名武林高手,而且不是一般的高手。”孫尚香是從婢女的口中得知的。


    “又是越人幹的?”


    “吳越已經和好,按理不會。”


    “看來又是一個謎。最近真的太多事了,我有時都分不清主次了。”誌鳴感到頭大。


    “這又不是你的事情,何必苦惱?”孫尚香不解。


    誌鳴歎了口氣,說:“一言難盡…對了,諸葛瑾大人也來南徐了嗎?”


    “對,怎麽了?你要找他?”孫尚香告訴他諸葛瑾的府邸位置。


    “沒錯,找他有事。先走了,再聯係。”


    孫尚香還沒來得及多說一句,誌鳴的背影已融入夜色,仿佛從未出現過。


    她再度陷入沉思:如果周瑜真的打算暗殺劉備的話,她必須出麵製止他;她知道母親大人也不喜歡血腥。


    孫尚香想了好久,終於想通了:誌鳴說得沒錯,他們隻不過是亂世中的棋子,無法主宰自己的人生;既然做不了主,幹脆化身為一艘迎風破浪的大船,讓狂風巨浪盡情地蹂躪自己吧!她堅信,風雨之後,前方將會是一望無際的碧海藍天。她決定先不休息了,連夜跑去向母親表達自己的“意願”。


    …………


    誌鳴迅步往諸葛瑾的府邸而去。他看得出,孫尚香的內心波瀾起伏,既有大無畏的家國情懷,又有小女人的心思,盡管兩頭都想兼顧,但在聯姻這件事上,她的確沒辦法選擇自己的立場。


    後天就是國太擇婿的日子了,誌鳴不允許有任何閃失,他必須盡己之力保護劉備。同時,他也在想:“關於周瑜欲暗殺主公之事,孔明肯定也預料到了,他打算如何保護主公?會否派關羽護送主公過來?若關羽來了,誰守長沙?他會不會問我在哪裏?還有,小喬是被誰擄走的?”


    關於小喬的事,誌鳴忽然聯想到了鄴城,想:“難道…司馬懿派人擄走了小喬,然後帶到鄴城,並把皇上騙去鄴城見她,借機弑君?…不對啊,幹嘛非得去鄴城?直接帶到皇宮裏的某一處,再把皇上騙出來,一樣可以啊!”


    誌鳴實在想不通,隻好先放下了。他根據孫尚香的指引來到了諸葛府。


    諸葛瑾見到誌鳴時相當意外,說:“雷將軍,什麽風把你吹來了?我剛搬來不久,你就找上門來了。”


    “春風。”誌鳴活動了一下筋骨,說,“諸葛大人,可否借宿一晚?”


    “將軍請自便,廂房管夠。”諸葛瑾想起一事,又說,“將軍應該不止一次‘擅自’進入吳宮了吧?這次來南徐,所為何事?”


    “大人見笑了,還不是為了國太擇婿一事。大人應該也知道吧?”


    “略有所聞。將軍不和皇叔一道前來,反倒提前過來‘踩點’了?”諸葛瑾好奇地問。


    “不瞞大人,在下非常關心這事,等不及大部隊,就先行出發了。孫劉聯姻是好事一樁,不僅對貴邦,對我軍也是,最起碼可以在氣勢上壓倒曹軍,讓他們不敢再犯境。”誌鳴故意說。


    “難道…將軍可以擅離軍隊,獨自行動?”諸葛瑾側著眼問。


    “不怕大人笑話,是的,在下享有自由行動權。”誌鳴也懶得謙虛了。


    諸葛瑾想了想,說:“好的。舍弟近日可好?”


    “孔明軍師一接到聯姻的邀請函,興奮得不得了,巴不得第一時間趕來與孫將軍會麵。可惜,他分身無術,應該還留在南郡。”


    “難道…他對聯姻之事毫無意見?”諸葛瑾表示懷疑。


    “絕對沒意見,大人放心!這事應該讓全城百姓知道,畢竟是大喜事啊!”誌鳴一臉的陽光燦爛。


    “那…當然了。”諸葛瑾顯得有些不知所措,說,“這也是舍弟的意思嗎?”


    “…對呀!”誌鳴從對方的眼神看出,他應該是有某些把柄被孔明抓著,否則不會如此忌諱孔明,便說,“你們兄弟心靈相通啊!正是軍師讓我提前過來找大人商量這事的!”


    “沒問題,包在我身上!”諸葛瑾拍拍胸脯,說,“這是大喜事,應該讓所有人知道!將軍請迴房歇息,我讓下人收拾一下。”


    誌鳴想,為了確保劉備安全,必須先把這事烘熱了,讓更多人感受到溫度,令孫權、周瑜下不了台,也就沒法對劉備下手了。他認為,換作是孔明,也會這樣做的。他該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就看孫尚香如何說服吳國太了。


    …………


    孫尚香連夜去找吳國太,一見麵就哭訴:“母親大人好不講理!我的婚姻大事,怎可讓哥哥做主!”


    “尚香,你年紀尚幼,有些事情不懂。我和你哥哥商量了一番,還是決定先見劉備一麵再說。”吳國太早已預感女兒會過來,一直在等候。


    “見歸見,可這是我的人生大事,幹嘛不提前征求我的意見?等你們決定了,再來知會我,這…這太不公平了!”孫尚香的公主脾氣又犯了。


    “我懂,我懂。”吳國太語重心長地說,“尚香,你也快二十了,不是小孩子了,有些事也該有個大局觀。如今劉備軍強奪了荊襄五郡,你大哥為了奪迴失地,構建東吳美好的未來,也是沒轍啊!自古兒女婚事皆由父母長輩定,我們幫你決定這門親事,於情於理也沒錯啊!不過話說迴來,為娘還沒見過劉皇叔,倘若看不上,那這門親事也不會成了。”


    孫尚香見時機成熟了,轉悲為喜道:“母親大人,孩兒並非無理取鬧,您別往心裏去。其實,孩兒也想找個好人家嫁了。皇叔為人儀表堂堂、知書達禮,雖年紀偏大,尚可接受。孩兒隻是覺得自己沒有選擇權,內心不甘而已。”


    吳國太雙目發光,仿佛一下子看到了成熟的女兒,喜道:“尚香,你這話太令人驚喜了!完全不像你平時的風格。”


    孫尚香為了大局著想,隻好違心地說:“母親大人,我早就想通了,隻是來找你發下牢騷而已。如果劉皇叔不嫌棄我的話,我也沒意見。隻要兩家聯姻了,荊州不就順理成章迴到東吳之手了嗎?”


    “對啊,是這個道理!”吳國太興奮地用手杖敲了三下地板,說,“你今天的表現,令為娘耳目一新啊!真替你哥哥感到開心!”


    “你替他開心幹嘛?”孫尚香一愣。


    “哈哈,是替你們開心。仲謀能有你這麽個妹妹,真是上輩子修來的福分啊!”吳國太似乎有一種“撥開黑霧見藍天”的感覺。


    “什麽意思?聽這口氣,我不是她親生的?”孫尚香奇怪地想,但沒說出口,隻說,“夜深了,母親大人請安歇,孩兒告退了。”


    由於孫尚香的先入為主,吳國太終於心裏有底了。然而,不知情的孫權和周瑜卻在密謀著,甘露寺會麵那天如何除掉劉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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