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自打冊妃詔書下來以後,楚顏就沒有再見過太子。

    她每日還和往常一樣去繡房,可是所有看她的眼神都不一樣了,那其中有敬畏,有欣羨,有嫉妒,也有躲躲閃閃的異樣目光。

    一連十來天裏,她隻是恪盡職守地盡著自己的本分,哪怕她選擇無視那些探尋的目光,可是心裏仍有個角落忐忑地懸半空,試圖猜想永安宮的那個如今做些什麽。

    說來可笑,之前什麽都不是的時候,她還敢做些糕點去送給他。如今成了太子妃,有了光明正大的理由去看他,她卻反倒沒那個勇氣了。

    是啊,他對娶她這件事簡直是避之不及,如今噩夢成真,她自己都不知道該以什麽麵目去見他了。

    哪怕反複告訴自己,逼他冊妃的又不是她,心虛個毛啊?

    可是腦子裏總是浮現出他對她大發雷霆的幻想場景,這叫她膽怯,遲遲不敢接近永安宮。

    兩見麵這件事上,還是趙容華起了關鍵作用。

    楚顏又一次早起準備去繡房時,趙容華忽然也起早了,端坐大殿裏,等著她一同用膳。

    楚顏有些吃驚,看了眼外麵還黑著的天,迴頭問她,“姑姑今兒怎的這麽早就起來了?天還沒亮呢,怎麽不多睡會兒?”

    趙容華的身子一直不大好,老咳嗽,夜裏也一樣,因為嗓子不舒服還經常半夜都咳個不停,睡不好。楚顏想著她好不容易入睡了,總該多睡片刻才是。

    豈料桌後的沒好氣地瞪了楚顏一眼,“不起來,怕又早早地就躲進繡房去了!這都當上太子妃多久了?掰著指頭算算,整整十二日了,就是這麽當太子妃的?”

    楚顏無奈地喊了聲,“姑姑!”

    “還知道是姑姑?”趙容華朝身旁的椅子努努嘴,“坐下!”

    楚顏沒法子,慢吞吞地挪過去就座了。

    趙容華劈頭蓋臉就是一頓數落,“說說,好容易當上太子妃了,整整十二日都沒去見過太子一麵,這算哪門子的太子妃?別說了,要是別家姑娘,想方設法都要去眉目傳情、鴻雁托書,到這兒了倒好,麵也不露一個,這是吃準了太子會死心塌地地想著?”

    “姑姑!”楚顏又喊了句,打斷了她滔滔不絕的數落,“隻不過是下了詔書,大婚也還沒舉行,八字還差一撇呢,哪裏就算什麽正式的太子妃了?況且西疆入侵,邊境告急,太子殿下這會兒一定是心急如

    焚的。再加上祖父前些日子去支援卓將軍了,眼下援兵剛到,那邊的情況也還不明朗,他哪裏會有功夫見?”

    “越是這種時候,越應該陪他身邊,這才是他的賢內助啊!”趙容華還是有說辭。

    楚顏苦笑著搖搖頭,聲音壓得低低的,“越是這種時候,恐怕他才越不想見……”

    見她做什麽呢?時時刻刻提醒自己定國公就是拿她來威脅自己的?

    這不是哪壺不開提哪壺麽?

    “說什麽?”趙容華一頭霧水地望著她。

    楚顏歎口氣,拿起筷子夾了隻水晶蟹黃包放進趙容華碗裏,“好了好了,一會兒就去永安宮走一趟,這麽說姑姑可滿意了?”

    趙容華於是展露笑顏,慢條斯理地也拿起了筷子,沒好氣地睨她一眼,“這才像話!”

    像話?像什麽話?

    反正她現的處境也已經尷尬得不成樣子了,楚顏安慰自己,再壞也壞不到哪兒去了。

    祖父拿她去威脅太子的事關乎太子的顏麵,因此永安宮那邊對外一致宣稱是太子鍾情於她,兩青梅竹馬、兩情相悅,再加上前些日子她確實與太子走得近,這樣的說辭聽上去竟然也能以假亂真。而趙容華因為身子骨不好,一向待元熙殿,足不出戶,所以並不清楚內情。

    楚顏怕她擔心,眼看著身子一年不如一年,要是心情也壞了,指不定健康狀況更令擔憂,便瞞了下來,沒有告訴她。就連定國公率兵西征支援卓將軍的事情,也隻是含含糊糊說了句祖父去邊境出使,敷衍了事。

    歎口氣,想到一會兒要麵對太子,她連最愛的的水晶蟹黃包也難以下咽,草草吃了半隻,又胡亂喝了點粥,就這麽結束了早餐。

    *****

    西北邊境每日都有加急傳書送入皇宮,顧祁每日就這麽坐空空蕩蕩的書房裏,對著那些傳書和厚厚一摞與戰事有關的奏折,足不出戶。

    秦遠山求見了幾次,他都閉門不見,隻讓萬喜告訴秦遠山,他忙著批閱折子、瀏覽戰事報告,於是秦遠山也隻得無功而返。

    事實上西疆雖然驍勇善戰,但畢竟是西北的蠻夷之族,單從數上看就完全沒有任何優勢,而宣朝地大物博,又正值盛世,隻要用得當、戰略不出錯,哪怕是中規中矩地采用保守戰略,勝局也早已定下。

    而卓定安親自寫來的傳書中也說到,去年西疆麵臨了前所未有的幹旱氣候,到了今年春日,已

    然彈盡糧絕,鬧起了j□j。恐怕這也是西疆騷擾邊境的原因,明知此戰必敗,也要奪些糧食維持生計。

    顧祁每日都把自己困屋子裏,看著那堆戰事詳解,不斷地寫下新的指示,例如要如何安撫邊境百姓、如何處置傷亡士兵、如何對待西疆俘虜,以及諸如此類的事情。

    而事實上,他隻是需要時間好好思考,待到戰事結束後,他該以如何的方式告別從前受製於的局麵,建立起屬於自己的朝政。

    父皇臨走前曾經說過,給他幾年的時間作出成績,待到合適的時候,就會傳位於他,讓他成為宣朝真正的皇帝。

    顧祁迴頭看看從前的自己,看似用心治國、心懷天下,可是他連最基本的帝王之術都未曾掌握,對待這些老臣毫無辦法,這算是什麽成績呢?

    他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他終於提筆,打算給遠江南的父皇寫信之時,門外的萬喜敲門傳話了,“殿下,太子妃到了。”

    太子妃,這三個字猶如重錘一般擊中顧祁的心,他的手猛地一頓,眸光也冷了下來。

    她好大的膽子,還敢來見他?

    “進來。”

    楚顏站門外,還以為要等到地老天荒才能等來他的迴答,可那兩個字就這麽緩緩地傳出了屋子,她幾乎可以想象到他麵無表情的臉,和漆黑的眼眸裏濃重的防備與疏離。

    那是她六歲那年第一次進宮時他麵上看到過的眼神,那時候的他視她如同此生最大的敵。

    萬喜把門打開了,楚顏幾乎聽見自己遲鈍的心跳聲胸腔裏一下一下敲擊著,她咽了咽口水,就這麽視死如歸地踏進了書房。

    她來過這裏,但那一次的情況大不相同。

    “參見太子殿下。”

    楚顏就這麽猝不及防地闖進了顧祁的眼裏,依舊一襲淺綠色的衣裳,似乎她所有的衣裙都是這個色彩,哪怕款式不同,色調都是這樣清新美好,宛若春日的一株碧草。

    可是顧祁沒有再被這樣的碧草撼動,他目光沉沉地鎖定了她,緩緩開口道,“來做什麽?”

    果然,好可怕的語氣!

    楚顏對上他複雜陰沉的眸子,想了半天也沒想出要怎麽迴答他,隻好如實答道,“是姑姑讓來的……”

    顧祁簡直覺得自己被扇了個響亮的耳光!

    時隔十二日,她跑來見他,一見麵竟然是這句話!

    怎麽,是想要提醒他他的母親如今是多麽洋洋得意自己的高瞻遠矚終於成真了?是想要提醒他趙家的對今日的一切是多麽喜聞樂見不成?

    他就這麽看著楚顏,簡直像是要把她生吞活剝掉,手中的筆“啪”地一聲,響亮地被扣桌麵上。

    “怎麽,如今想要做個乖巧懂事的趙家千金了?”他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出這句話,猛地站起身來,繞過桌子走向了她,“當初大殿上給遞點子,幫擺脫定國公逼婚的是誰?月夜之下,要封她為女官,說自己不願意嫁給的是誰?而如今,迫不及待以太子妃的身份跑來麵前耀武揚威的,又是誰?”

    他每說一句話,就逼近楚顏一步,清雋好看的麵龐上滿是肅殺之氣,幾乎給楚顏一種錯覺——太子殿下是不是和祖父一樣上戰場了!為毛看起來像是殺鬼子?!

    她心驚膽戰地後退了幾步,豈料一下子撞了書櫃之上,無路可退。

    不帶這麽遷怒的!大哥清醒點客觀點行嗎?

    他哪隻眼睛看出她是來耀武揚威的了?說瞎話的時候還能把眼睛再睜大點麽?

    楚顏咬咬牙,倏地抬頭望著他,還嘴道,“太子殿下這麽說,未免對太不公平!是!遞點子幫逃避逼婚一事的是,對說要當女官不當太子妃的也是,如今當了太子妃還來麵前礙眼的也是,但以為這一切都是能左右的?”

    她簡直是佩服這個男到了一種境界,明知一切都不是她的錯,還把自己的失敗怪到她的腦袋上。

    怎麽,當了太子就能亂扣屎盆子了不成?她的時代,就算是主席總統也得給出個合理的理由才能處決罪犯,想這麽輕易地判她死罪,最好能給出個好點的解釋!

    他不過就是個乳臭未幹、初次麵臨生裏巨大挫折的青年罷了,想當年她職業上受挫的同時還失去了身邊最重要的,都能看清楚想明白,憑什麽他就不能正視自己的失敗?

    楚顏心念百轉,終於抬頭定定地望著他,“太子殿下,自問問心無愧,不該有的念頭不曾有過,該為做的也都做了——違背祖父的意願,不顧趙家的利益,若是的所作所為讓姑姑和祖父知道了,也許會麵臨眾叛親離的場麵,可還是這樣做了,不是麽?”她無所畏懼地望進那雙漆黑的眸子裏,模樣任性又不顧一切,一如當初那個失去老師以後抱著話筒ktv裏肆意宣泄的衛萌。

    “如今事情到了這種地步,要如何做?西疆犯亂,邊境紛爭,這是的錯嗎?群臣逼婚,世家爭權,這是

    的錯嗎?是,的祖父是朝中重臣,借西疆之亂要把退上太子妃之位,可這與的個意願有半點關係嗎?是告訴祖父要做太子妃了還是逼著答應他娶了?”楚顏一口氣問了顧祁好多問題,秀氣雅致的麵龐上充斥著不沾半點脂粉味的英氣。

    顧祁情緒一直處於緊繃狀態,壓根沒料到這個看似嬌怯柔弱的女子竟然能夠他麵前還嘴,還越說越激動,態度強硬無比。

    偏偏她說的字字理,不容他反駁。

    事實上,顧祁何嚐不知道理虧的是自己?他無非是想要找個宣泄口罷了,而偏偏楚顏跑來撞搶眼。

    眼看著那兩瓣桃花似的紅唇還一開一合地說著氣的話,顧祁腦子裏那根一直緊繃的弦終於啪嗒一聲斷了。

    他倏地欺身上前,狠狠地將楚顏壓了書櫃之上,力道大得驚,楚顏幾乎能感覺到背部與那些書脊相撞時的痛楚。

    “啊。”她驚唿出聲,猝不及防地被他壓製住,身體與他緊緊相貼,而背後是書櫃,這種腹背受敵的狀況叫她又慌又窘。

    她欲開口問他是不是瘋了,可顧祁陰冷兇狠的目光定定地鎖視著她的唇,下一秒,理智全無的他就這樣貼近了她的臉,封住了她喋喋不休的嘴。

    他的腦子裏沒有任何理智,隻有一個念頭叫囂著:讓她停下來,他半個字都不想再聽她說了!

    這些日子以來,他看似平靜的表象之下隱藏的依舊是那顆受傷的心,他本是天之驕子,本是眾仰望的太陽,可是他連腳下臣服的那些都搞不定,處處受製於,這樣的恥辱令年輕的太子悲憤又絕望。

    偏偏這個女不知死活地前來挑釁他,自以為是地說著那些大道理,又一次把他尚未愈合的傷口暴露前。

    顧祁像頭狠絕的野獸,幾乎是用盡全力地於她相搏。

    他把全身的力量都壓她身上,把她的掙紮與反抗都變成了無用功,而他的雙手緊緊箍住她的身體,環繞過她的雙臂,就這樣將她狠狠地困一個絲毫不溫柔的懷抱裏。

    他的嘴唇觸到了兩瓣柔軟的桃花,溫熱而細膩,宛若上好的絲綢,而他下意識地入侵了她的紅唇,毫不留情地碾磨著她的唇瓣,然後以狂風驟雨般的攻勢探索著她的每一寸柔軟之地。

    楚顏又驚又怕,先前的滿腔自信都被窘迫與驚慌所取代,她試圖掙紮,卻被他困兇狠霸道的懷抱裏,動彈不得。

    唇上傳來了又麻又痛的感覺,他根本不是親吻她,而是折磨她、撕咬

    她,仿佛發怒的野獸,要將她吞咽下肚。

    她掙脫不了這樣的困境,隻能試著轉過頭去避開他殘酷的親吻,可是他毫不留情地挪出隻手來,以冰冷的指尖捏住了她的下巴,然後又一次覆了上來。

    楚顏何曾麵對過這樣的局麵?不管是現代還是宣朝,不管是過去的男友還是這個時代的男子,無一不是彬彬有禮地對待她。

    她不是沒有接過吻,可是從前的吻是溫柔繾綣的,哪裏像今日這般兇殘?

    她覺得自己像條砧板上的魚,不知前途,隻能任宰割。

    委屈與驚懼如同潮水般襲上心頭,她定定地望著近咫尺的那張麵容,望進了那雙深不可測的眸子裏,眼裏蒙上了一層霧水。

    顧祁心裏仍舊充斥著那些紛繁蕪雜的怒火,一心想侵略她、折磨她,仿佛要把這些時日遭受的磨難與痛苦通通宣泄她身上,可是忽然接觸到楚顏淚光閃爍的清澈眼眸時,他如遭雷亟地僵了原地。

    那雙眼睛對他而言再熟悉不過。

    進宮麵聖時,她被趙容華拉著手,站華嚴殿中怯生生地抬起頭來,脆生生地喊了聲皇上,而他冷眼看著那個奶娃娃一般的小不點,心想原來她就是母親替他準備的太子妃。

    六歲那年,她明揚齋裏替他擋了一劫,淚光盈盈地抬頭望著他,捂著被毛筆擊中的額頭喚他太子哥哥,他被她的眼淚給弄得煩躁不已,是誰讓她擅自來當擋箭牌的?

    群臣逼婚那日,她安安靜靜地坐群之中,替他出主意避過逼婚,眼眸裏充滿睿智與狡黠,宛若夜空裏最閃亮的星。

    月夜之下,她含笑望著他,恭祝他夙願成真、一展宏圖。

    他看見過那雙眼睛裏流露出的各式各樣的情緒,可是今日卻是他第一次裏麵看見委屈與絕望、陌生與害怕。

    他們一直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可他卻覺得早已相知多年,而如今,他把她弄哭了。

    顧祁僵原地,微微離開她的唇,而眨眼間,那雙眼眸裏的淚水就這樣緩緩滑落,沿著她弧線優美的麵頰一路向下,攫住了他的視線。

    她的唇瓣被他淩虐成了朱砂般的鮮紅色澤,麵上又因為窘迫和驚慌泛起了淡淡的紅暈,顧祁從前並不知道原來女子柔弱又楚楚可憐的一麵對男而言也是一種致命的誘惑,而今算是體會到了。

    大概是楚顏的淚水澆熄了顧祁胸中的怒火,叫他終於找迴了些許理智。

    他問自己

    ,他都對她做了些什麽?

    遷怒於她,宣泄於她,然後……然後輕薄了她,還嚇到了她。

    他的視線停留那顆緩緩向下的淚珠之上,隻覺此刻的她柔弱又無助,仿佛找不到歸途的羊羔。

    胸口忽的湧起一陣不知由來的情潮,好似有拉扯他的心緒,心口都發疼。

    他聽見自己從胸腔裏發出一聲冗長而無奈的歎息,然後又一次貼近了她,吻上了那滴晶瑩剔透的淚珠。

    楚顏因為他的觸碰又一次渾身緊繃,還以為他又要折磨自己了,可是這一次,他僅僅是溫柔地替她吻去了那顆淚珠,柔軟溫熱的唇瓣像是羽毛般她麵頰上掠過,帶來一陣難言的顫栗。

    顧祁含住了她的眼淚,然後貼她耳邊輕輕說了句,“……果真是鹹的。”

    正為他的轉變而迷茫困惑的楚顏忘記了為自己擔憂,轟的一聲,麵頰著火了。

    他他他,他調戲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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