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裏終於沒有人了,這個沒人指的是慕容衝走了,暗中一直監視的人也暫時離開了——因為感官清晰,她知道遠處還是埋伏著不少人。

    慕容衝顯然是把她當做誘餌了——秦國遺民還有不少,慕容衝一路上又殺戮過多,許多秦人都與他有深仇大恨,趙雲在他手裏,秦人投鼠忌器,如果有秦人前來營救他們的天王陛下,慕容衝正好把他們一網打盡。

    慕容衝顯然是想讓苻堅吃盡苦頭,這個破屋子簡直是四麵漏風,偏偏周圍還有重兵把守,這麽惡劣的環境,再加上身受重傷,苻堅的身體能挺這麽久還沒倒下真是叨天之幸。

    趙雲顫顫巍巍抬起手,艱難地從空間戒指裏抓出一個瓷瓶,裏麵是她自己配過的藥,止疼效果很好,如今周圍沒有人,正是它發揮作用的時候。隻是……隻是外傷隻能這個樣子了,慕容衝看的嚴,她不想露出什麽破綻。

    其實她也不是非要活著不可,可是不到最後一刻,也犯不著去找死,不過準備還是要做的,為了不會求死不能,她把自己裝備成了一個毒人——齒縫裏有毒藥,發箍裏有毒藥,指甲縫了也有,內衣裏也有……

    她不嫌丟人,隻怕不夠用。這些手段還是和暗探們學的,古人的智慧從來不可小視,他們是幹這一行的,自然對這些門道清清楚楚,趙雲是皇帝,皇帝想學了,他們恨不得把所有存貨都掏出來給她,被學了手藝,他們隻會覺得這是天大的榮幸。

    打定主意要裝一個昏迷人士,趙雲盡職盡責躺在床上一動不動,每天任由侍女為她服務,包括穿衣、吃飯、擦身……羞恥心,那是神馬?當了這麽多次皇帝,她早就習慣了。

    服務再周到,她也沒打算一直呆在這裏,現在身體不宜挪動,等到有了合適的時機,她一定會離開——沒有時機,也可以自己創造時機。繼續閉著眼睛,她感覺一雙柔軟的手貼著她的額頭,那是每天替她打理的侍女。

    秋菊挽起袖子,用溫水浸濕了帕子,在眼前沉睡的人額頭上輕輕擦拭,一下一下把他額上的汗漬擦拭幹淨,她知道這人就是大名鼎鼎的苻天王,秦國的國君,也是他們陛下最大的仇人。苻天王真是個偉男子,這樣想著,她的臉頰染上了淺淺的紅暈,雖然是單方麵的,但是這也算得上是朝夕相處,她有些小女兒的心事實在是不為過的。隻是,隻是這畢竟是敵人,她不會為了苻天王背叛她的皇帝陛下。

    心思千轉,秋菊把自己的小心思深深壓在心底,她解開苻天王的衣服,想要為他換

    藥,苻天王傷勢頗有些重,這藥雖然不怎麽好,但也是皇帝陛下賜下的,皇帝陛下和苻天王的恩怨,他們這些下人隱隱也知道些,看來皇帝陛下,也不是那麽想苻天王死呐。

    趙雲不知道秋菊是怎麽想的,如果知道的話,她一定會大吼:慕容衝這哪裏是好心,他分明是不想苻堅,不,慕容衝分明是不想讓她趙雲就這麽因傷而逝,就這麽輕輕鬆鬆死了,因為他還沒玩夠呢!

    於是趙雲一把抓住了秋菊的手腕,不顧她驚駭的神情堵住她的嘴巴——開玩笑,這個時候如果讓她叫出來,外麵的侍衛一定會聽到動靜闖進來的。再怎麽虛弱這也是一副高大威武的男人身體,再加上趙雲上輩子因為麵對周瑜太挫敗而練出來的身手,治服一個秋菊實在是小菜一碟。看到她已經平靜下來,趙雲微微鬆手。

    不顧秋菊煞白的臉色,她把一顆綠瑩瑩的藥丸強行塞進了她嘴裏,並向她介紹了這種名為‘三屍腦神丹’的毒藥的藥效,看著秋菊搖搖欲墜的樣子,她心中點頭麵上卻是似笑非笑:

    “你明白的,不是麽?”

    “奴,奴婢明白。”點頭如搗蒜。

    吩咐了一番,趙雲終於放她離開,秋菊如蒙大赦,忙不迭告退了。

    看著秋菊的背影,趙雲微微一笑,她觀察了好幾天才確定了這個人選,她懦弱、卑微、好掌控但不蠢笨,做個傳信人什麽的角色也是能合格的。

    就這麽過了幾天,趙雲覺得時間已經差不多了,其實慕容衝也沒什麽耐心了——忍辱負重這麽多年,大仇人終於落在自己手裏,卻病得讓人沒有折磨的興致,這實在不能再難受了,於是他又派了幾個好大夫輪流守著趙雲,擺出兇神惡煞一副治不好就砍了你們頭的模樣,人們暗暗嘀咕皇帝陛下他是不是還惦念著苻天王呢?

    天地良心,趙雲指天發誓,對她,慕容衝絕對沒有一絲一毫的惦念,慕容衝每次來都盯著她瞧,那絕對是在估摸著從哪下刀比較好——她覺得慕容衝簡直是要瘋魔了,那眼神,就好像是地獄裏的惡鬼修羅。

    時間到了,於是在大夫們的高超手段之下,趙雲終於‘轉醒’了。

    一睜眼,她就看到了滿臉煞氣,眼睛發紅的慕容衝。

    裝模作樣眨了眨眼,她做出一副迷茫模樣:“鳳凰兒?”

    果然,慕容衝臉青了,他最討厭苻堅這麽稱唿他。

    趙雲細細打量著慕容衝,這還是她第一次這麽直視著他,在心裏讚歎

    了一句果然藍顏禍水,她繼續裝傻充愣:“鳳凰兒,朕記得你還是十一、二歲的模樣,怎的突然長大了?”

    這是說她已經不記得這十幾年發生的事情了,她已經把所有的愛恨情仇都忘光了,然後,她觀察著慕容衝的反應,不出所料,他的眼睛都要噴火了。

    趙雲想的沒錯,慕容衝的心裏像是燃燒著一把火焰,他死死捏緊拳頭——趙雲的話在他心上狠狠捅了一刀,那麽多深入骨髓的仇恨,那麽重的血海深仇,你還記得清清楚楚、日日夜夜痛苦煎熬,另一個卻已然忘得幹幹淨淨的了,這顯得他這十幾年來的恨意像是一個笑話,一個天大的笑話。

    “鳳凰兒,果然不愧是鳳凰兒!”趙雲有麵帶感歎地說了一句,意味深長的,然而這在慕容衝心裏恐怕就是冒犯了。

    果然,慕容衝周身一下子陰暗下來,趙雲感歎自己五感太過出眾了也不一定全是好事,這不,慕容衝的怒火她就感受得清清楚楚,這可真可怕……隻是事情已經開始了就不能停下,她繼續大無畏地說道:“鳳凰兒,你真是越長越美了。”這已經非常露骨了,不怕死的繼續撩撥。

    慕容衝的臉色忽青忽白,就是沒說話。

    趙雲暗暗點頭,苻堅留給慕容衝的心理陰影有些大了,這竟然是她唯一能想到的辦法——慕容衝心底深處恐怕還殘留著對苻堅的恐懼,這恐懼就算是屠了城滅了國也洗不盡,她這麽膽大包天刺激他,其實就是在模仿當初苻堅的態度。慕容衝這人心狠手毒,如果在他麵前示一點弱,他都會折磨死你,毫不猶豫。

    “鳳凰兒你怎麽了?”關心地道。

    慕容衝周圍已經陰成黑洞了。

    “鳳凰兒——”

    趙雲這次沒說完,就見麵前一片陰影,那是慕容衝。慕容衝躥了過來揪住趙雲的頭狠狠撞上了牆壁,沒有半分手軟,就聽‘砰’的一聲,趙雲就頭破血流了,鮮血順著臉龐滑落到脖頸,看上去格外淒涼悲慘。

    慕容衝還是麵露猙獰,他不屑地甩手,因為趙雲掙紮的時候劃破了他的手背,趙雲的身體實在是太過虛弱,這一擊又太猛烈,所以她又暈過去了。

    慕容衝冷笑一聲,把昏過去的趙雲拖下床狠狠摜在地上。

    “苻堅?”

    躺著的趙雲昏迷著。

    慕容衝不耐拍拍她的臉:“苻天王?”

    仍舊沒反應。

    慕容衝走到桌前,抓住茶壺,

    打開茶蓋,慢悠悠把已經冰涼的茶水澆到了趙雲的臉上。

    也許是受到了涼水的刺激,趙雲這一次醒得很快。

    “鳳凰兒?”還是不怕死。

    “不要叫我鳳凰兒!”怒火衝天。

    “……好。”

    這一次,過了好一會兒,慕容衝冷靜下來了,他蹲□,意味不明地盯著趙雲,那雙黑亮的眼睛像是要看透她整個人,甚至語調都溫柔起來:“苻堅,告訴我,玉璽在哪?”

    趙雲一片茫然的樣子,其實心裏已經開始笑了,她就說為什麽慕容衝一直沒對苻堅下殺手,原來除了不想他讓死得容易便宜了他之外,竟然還有這麽一層緣故。隻是玉璽……在苻堅的記憶裏,城破之日,玉璽已經交給他的兒子帶到晉國尋求庇佑了。

    她現在扮演的是失憶了的苻堅,沒有這十幾年記憶的苻堅,所以她敬業地道:“玉璽,不就是在朕的書房裏麽?”

    “書房?”慕容衝的臉又有了變黑的趨勢。

    “對啊,是在朕的書房,哎,鳳凰兒,這到底是怎麽一迴事,朕這是在哪,你為什麽變大了,你為什麽要傷朕,你為什麽要問玉璽?……”

    喋喋不休的樣子。

    慕容衝被問煩了,也不準備迴答,他一把把趙雲推到牆角:“別耍花樣,我問你玉璽在哪!”

    “玉璽,真的在朕的書房裏,其實有的時候,鳳凰兒你想要什麽直說就好了,朕又不小氣,隻是玉璽……這個,朕真的不能給你……”

    戀戀不舍地,趙雲的手還拽著慕容衝的衣角。

    ‘砰’,慕容衝忍無可忍,一腳把趙雲踹到了牆角。

    好疼……

    趙雲暗暗揉揉老腰,撞牆的那一次她早有準備,其實不怎麽疼,可這一迴卻是結結實實挨了一腳,好吧,她在心裏安慰自己,這是替苻堅受過了,這就是用了他身體該付出的代價,可是僅此一次,再有第二次,她就掏出槍,一槍崩了眼前這死小子慕容衝。

    大不了同歸於盡。

    其實她隨時可以用槍,可是之後呢,周圍都是慕容衝的人,苻堅這具倒黴催的身體又跑不遠,到頭來還不知會落到誰的手上,畢竟現在的苻堅,可是一個亡國之君。

    趙雲裝傻充愣,慕容衝看實在是問不出什麽,隻得黑著臉走了,他走了之後,趙雲站起身來,喚過躲在角落裏大氣不敢出一聲的秋菊並在她耳邊嘀咕了幾句…

    …秋菊瞪大了眼睛,趙雲卻無所謂笑了笑,甚至不顧秋菊僵硬的抗拒揉了揉她腦袋,其實她蠻喜歡秋菊的,前提是她不背叛她。

    接著幾天趙雲過得很滋潤,慕容衝被一群刺客纏住了,那些刺客數目不多,可就是像蒼蠅一樣粘人,無論慕容衝用替身還是藏起來,他們總能找到真正的那一個。

    慕容衝剛剛登基,威信也不是很足,這讓他焦頭爛額。

    更讓他肝膽俱裂的是,有一日他終於支持不住暈了過去,醒過來之後,他本以為這是勞累過度的緣故,可是那個滿頭大汗顫顫巍巍的醫官卻用項上人頭作保——他其實是中了毒了。

    可怕的事情還在繼續,他延請了許多名醫,甚至連和尚道士都請了來,可就是沒一個人能看出他得了什麽病,中了什麽毒——每每想到有個用毒高手在暗中窺探著他,他就感到不寒而栗。

    幸好他也不是什麽膽小的人,他一方麵加強戒備一方麵大肆搜查,雖然沒找到下毒人的蹤跡,可他意外發現了一批有暗中打算的人——原來在他不知道的時候,他的手下竟然積聚了這麽大的勢力、生了這麽大的野心!

    這一切都讓他深深震撼。

    趙雲知道後有些哭笑不得,她這又是蝴蝶效應了,其實曆史上的慕容衝明年就會死一一死於手下兵變。..在攻下秦國之後,因為大仇得報,也因為沒有了執念沒有了動力,慕容衝就像一副空殼,還活著可是靈魂已經死了,十幾年心心念念的大仇人符堅被結果,他一下子空虛起來,再加上長安的生活實在安逸,一不小心,他就被屬下算計了。現在卻不同,慕容衝發現了那些人暗地裏的謀劃,他的手段也不差,有了準備鹿死誰手也就說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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