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王府他們逛了一天,劉尋帶著蘇瑾,看了他們遊泳的池子,告訴她以前他淘氣裝溺水把她嚇著了,整整三天沒和他說話,後來他再三道歉保證以後不這樣了才得了諒解;帶著她看他們練武的校場、石鎖,告訴她以前的訓練內容;帶著她看他們一起種的樹,是一株筆直的銀杏樹,因為據說這樹最長壽,能活到很多很多年以後。

    越走到後頭,蘇瑾越沉默。

    一個宮女和一個少年是如何在深宮中步步求生,是如何相互扶持著走過來的,她已經不需要太多人給她述說,一開始她的確很想知道報告裏沒有寫出來的過去,想了解失去的記憶,而如今越是了解,越是觸摸到那些過去,她就越感覺到了山一樣的壓力,那些沉甸甸的情意,患難中混著血和淚的情誼,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在雍王府用過晚膳,他們就迴宮了,看得出蘇瑾情緒有些低落,劉尋沒有再繼續纏著她,畢竟軍務多,他迴了禦書房批折子去,而蘇瑾洗澡過後,上了床,一個人拿著本書靜靜地發呆。

    夜裏為了不讓如秀他們擔心,她還是上床歇息了,但是到了半夜,她起了來,覺得心裏沉重煩悶,忍不住想出去走走。

    為了不吵醒外頭上夜的人,她胡亂穿好了衣服,悄悄從窗子翻了出去,翻出牆,看了看方向,往看上去最高的一座寶塔那兒行去,覺得登高會讓她心情好一些,也能開闊思路。自從劉尋的情意在她麵前赤裸裸的揭露後,她措手不及,沒辦法應對,卻被劉尋步步緊逼,心機深沉,毫不讓步,搞得她被動狼狽,而心也在這些日子的接觸中,有了淪陷的跡象。

    她需要安靜下來,好好想一想她以後怎麽做。

    登上山峰頂上的寶塔,從最上方的門往下看去,黑魆魆的夜裏,依然能看到遠山依稀的輪廓,而腳下深宮層樓飛簷挑角,蹲著黑沉沉的獸頭,仿佛巨獸伏在黑暗中伺候,隨時擇人而噬。

    高塔之處,風凜然吹來,令人胸懷為之一爽,蘇瑾感覺到自己煩躁的心情寧靜下來,這些天她不斷被人嚐試將奉聖郡主的過去壓在她身上,那幾乎是一個她想不到的人,十年後,她真的會變成這樣的人嗎?她幾乎對自己的認知產生了混淆。

    也不知在黑暗中站了多久,她看著天邊漸漸開始發白,忽然聽到身後有聲音,她轉頭,看到劉尋從黑暗中走來,身上披著的黑狐裘帶著露珠的濕氣,頭發隻用發帶係著,沒有戴冠,他輕輕問:“怎麽了?心情不好?”

    蘇瑾

    有一點點訝異他居然能找到這裏來,又想著宮裏畢竟是他的地盤,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就是……有點心煩。”

    劉尋站到她身邊,解了狐裘下來,披到她身上,慢慢地替她係緊帶子,一邊溫聲問:“是因為我給姐姐困擾了嗎?”

    靜謐的夜裏讓她放鬆,她忽然吐露心聲:“劉尋,我不是那個陪了你十年的姐姐。”

    劉尋輕輕道:“嗯。”

    蘇瑾看他沒有生氣,大著膽子繼續說:“我沒辦法想象我居然會那樣耐心地為一個人做生日禮物,會說出那麽多大道理……會把那麽多的期望放在一個人身上,我一向不善於言語,同學……朋友們都說我是個悶葫蘆。”那些東西付出的精力,已經不是完成任務可以解釋的。

    劉尋又輕輕嗯了聲,一副耐心傾聽的樣子,蘇瑾繼續說:“你說的那些記憶,我都沒有,雖然很對不起你……但是我真的想說,沒有和你相處十年的記憶,我很難這麽短的日子就立刻接受一個陌生人,我不是說你不好,相反,我覺得你很好,是個好皇帝,是個好男人,但是你不屬於我,你屬於那個已經經曆過十年的曆練,成熟睿智,言必行行必果,善良,並且全心全意為你著想,和你有著那麽多年情意的蘇瑾,可是那不是現在的我。”

    “你看到現在的我,還會犯錯誤,不善於和人交談,麵對突發事件還不能很好的解決,甚至有些笨拙,我會為了任務為你而死,卻不會精心地為你準備一份生日禮物,你很快就會失望,因為我和你想象中的蘇瑾,過去的蘇瑾,有著十年的距離,並且因為那些經曆我再也不會經曆,所以……我極大的可能不會再變成那個蘇瑾。”

    “我很難讓自己接受或者迴應你的情意,因為我很清楚的感覺到我不是她,那個人對我現在而言,是個陌生人。”

    劉尋低頭看著和記憶中一模一樣的臉,輕輕地應了聲:“我知道了。”

    蘇瑾直視著他漆黑的眼眸,終於猶豫著說出最重要的那一句話:“那些記憶,她是主動申請清除的。”

    漆黑的眼眸仿佛受驚了一般瞳孔急劇收縮,最後漸漸變成了死灰沉寂。她感覺到心頭劇痛,感覺到了自己的殘忍,她忍著痛道:“在那個蘇瑾主動申請清除記憶的那一刻,她就已經放棄了你。”

    “這是她的迴答,我希望你能夠明白……她的願望一直是希望你娶一個合格的皇後,生下子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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