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重症監護病房。

    剛到病房門口,就看到幾個護士跟醫生推著一張病床疾步走去走廊盡頭的手術室。

    “外婆!”白筱追過去,卻被護士隔開:“請在外麵等著!”

    老人家戴著氧氣罩,臉色蒼白暗淡,眉間染了一股青色,情況不妙。

    白筱抓住梁醫生的手,“梁醫生,求你,一定要救救我的外婆……一定要救救她!”

    梁醫生看著滿眼驚恐的白筱,迅速地掃了眼走廊,“怎麽就你一個人?出了這麽大的事,其他家人呢?”

    “我舅舅一家在豐城,可能不知道外婆出事了。”

    “那你丈夫呢?我聽你外婆說你已經結婚了,這種事沒個男人撐著怎麽行?”

    “他……”白筱不知該怎麽說,杵在那裏有些手足無措。

    梁醫生一邊戴口罩一邊進手術室:“我先做手術。”

    手術室的門重重地在白筱跟前關閉。

    手術進行了十幾個小時,白筱一直在手術室外守著,不吃不喝也不睡。

    等梁醫生出來告知老人家暫時脫離了危險,白筱大腦裏緊繃的那根弦瞬間鬆懈,像被抽幹了最後一絲力氣,身體無力地跌坐在地上,很久都站不起來。

    “以病人目前的情況,我勸你們最好馬上轉院到大城市的醫院,那裏的醫療水平比咱們小城市先進,許多心髒外科的權威專家也經常去大醫院坐診,運氣好或許還能碰上。”

    梁醫生說著麵露為難之色:“不過那費用也是一般人沒法承受的。”

    “這個不是問題,隻要他們能把外婆治好,花多少錢都可以!”葉和歡道。

    “那就好。”梁醫生看向白筱:“我馬上幫你們辦相關手續。”

    ……

    轉院手續辦得很迅速,加上葉和歡動用的關係,老人家連夜被送往豐城最大的醫院。

    站在病房外,望著裏麵進進出出幫外婆看診的醫生,白筱一顆心總算安穩下來。

    “過來,吃點東西吧!”葉和歡把盒飯塞到白筱手裏,“不然哪有力氣照顧外婆?”

    白筱捧著還熱乎乎的飯菜,心中動容,“和歡,謝謝你。”

    “又說傻話了!”葉和歡故意摸亂白筱的頭發,“咱們誰跟誰?”

    對於葉和歡迴避說起的身世家境,白筱從沒主動問過,誰都有秘密不是嗎

    ?

    而她現在能做的就是把葉和歡的這份恩情記在心底。

    “沒想到老家夥居然來豐城了,這也好,省得我下次還要浪費車費去找她!”

    吳秀梅咋咋唿唿的聲音響徹了整個走廊,刺得人耳膜陣陣難受。

    白筱剛辦好住院手續就給白秋華打了電/話,白秋華平淡的口吻顯然早就知道外婆病發,但他們卻沒第一時間趕去黎陽,現在倒是來的夠快。

    不同於上迴見時的窮酸樣,吳秀梅穿著一件紫紅色的貂毛,但她硬是把那份貴氣穿出了土大款的味道,脖子上的粗金項鏈晃得人睜不開眼,臉上還能看到沒抹勻的粉底液。

    白秋華也好不到哪兒去,一套高檔西裝被他撐得實實地,可能因為出來得太急,領帶打歪了,有些禿頂的腦門上滲了一層細汗,看得白筱皺緊了眉頭。

    “我看老太婆她就是怕死才整天往醫院跑,”吳秀梅瞟了眼圍了一病床的醫生護士,撇了撇嘴角,“不過活了個八十歲,我看也差不多可以了……”

    “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白筱冷聲嗬斥了吳秀梅。

    吳秀梅囁喏了下,橫了眼旁邊的丈夫,示意他說話。

    白秋華清了清嗓眼,挺直背脊,雙手背在身後,“筱筱啊,舅舅有話跟你說。”

    “什麽話?”白筱轉頭看病房裏:“有事等外婆度過危險再說。”

    吳秀梅不樂意了,偷偷捅了捅白秋華的胳肢窩,臉上流露出迫不及待的神情。

    白秋華瞅了眼病房,想到自家病發的老娘,忽然有些難以啟齒,但吳秀梅在後麵用力地掐了他一把,疼得他哎喲一聲,吞吞吐吐地開口:“小筱……你……你跟……裴裴……”

    “你舅舅是想問你什麽時候跟裴祁佑離婚?”吳秀梅接過話茬,氣勢淩人地斜視白筱,“難道你打算一直讓你表妹名不正言不順地跟著裴祁佑?”

    “表妹?”白筱冷笑,諷刺地看著這對夫婦:“原來你們還知道白沁莉是我表妹。”

    白秋華悻悻然,吳秀梅卻囂張地抬高下巴:“今天來這裏,我們就是要跟你攤牌。”

    白筱不敢相信他們居然無恥到這個地步,拉著葉和歡就要走,“不送。”

    “噯!我話還沒說完呢!”吳秀梅氣得直跳腳,轉而重重抽了白秋華一下:“我就說嘛,她怎麽那麽容易答應離婚?老家夥也真不中用,剛跟她提了提,就裝死維護這隻

    小破鞋,我看她是越活越糊塗,都不知道誰才是他們白家的親孫女了!”

    吳秀梅喋喋不休的責罵聲讓白筱驀地止步。

    “她要繼續這麽偏心下去,等她死了,牌位就別想咱們莉莉來捧!”

    看到忽然迴過身來的白筱冷冷地盯著自己,吳秀梅咽了口口水,往白秋華背後藏了藏,強作鎮定地吆喝:“瞪什麽瞪?難道我有說錯嗎?”

    一股怒火在白筱心頭燃燒,“你打電/話給外婆了?”

    “……難道我不能打嗎?她孫女都被人騎到頭上了,她這個做***不該管管嗎?”

    白筱怒極反笑,“你女兒一個當三兒的,被人騎不正常嘛?”

    “白筱,你這什麽話!”白秋華板起臉,“不管怎麽說,莉莉是你的表妹,年紀又比你小,讓你讓著她點難道有錯嗎?怎麽連一點當姐姐的樣子都沒有!”

    “讓?怎麽個讓法?等你女兒有了富貴盈門的命格後再來跟我說。”

    白筱懶得再理會他們,隻是,她剛要走,吳秀梅得意洋洋的聲音響起:“我們莉莉呢,是沒有什勞子的命格,但她肚子裏有裴祁佑的孩子啊!”

    葉和歡站在白筱身邊,清晰地看到白筱瞬間失了血色的臉龐,連忙摟過白筱,身後吳秀梅挑釁的聲音不斷:“要不是前幾天手受傷去醫院,還真不知道她都懷孕了呢!”

    “筱筱……”葉和歡用隻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叫道,生怕她接受不了這個事實。

    白筱卻輕輕地推開她,抬眸望向白秋華夫婦,蒼白的唇瓣勾起一道弧度:“那又怎麽樣?隻要我不在離婚協議上簽字,她白沁莉就是第三者,她的孩子同樣也是私生子!”

    白筱覺得自己從來沒這麽惡毒過,看到吳秀梅氣得兩眼翻白,她心裏是暢快的,在白秋華的罵聲裏,她頭也不迴地推開病房門進去了。

    醫生已經離開,病房裏隻有心電儀單調的嘀嘀聲。

    白筱望著床上的老人,拿起老人如枯木的手緊緊地握住,貼在自己的臉頰上。

    老人家像是感應到什麽,慢慢地睜開了眼,轉頭看到坐在椅子上的白筱時,張了張嘴,聲音很輕,白筱忙上前:“外婆,你說什麽?”

    “祈……祈……佑……人……人呢?”

    老人家渾濁的眼睛裏有著一縷希冀,白筱握著她的手:“他工作比較忙,等他空下來,我就讓他來看您好不好?”

    外婆緩慢地眨了眨眼,“莉……莉她媽媽……”

    “舅媽已經把事情跟我說了,隻是誤會而已,她不小心搞錯了莉莉的對象。”

    白筱笑著安慰她:“剛才舅媽還在這兒呢?現在您最重要的是休息,什麽也不要多想。”

    “我……我要……見……祈佑。”

    外婆艱難地吐出最後兩個字,嘴唇有點發青,心電儀器有些異常。

    白筱怕她又發病,忙安撫道:“今天晚了,等明天吧,明天我就讓他來探望您。”

    老人家這才放心地閉上眼睛,捏著白筱的手也鬆了勁。

    ……

    關上病房的門,白筱靠在門上仰頭閉上眼睛。

    白秋華跟吳秀梅已經走了,走廊裏很安靜。

    她覺得自己就像是寸草不生的枯地,荒蕪而蒼涼,不知過了多久,她才走向樓梯口。

    “三十八號,白沁莉!”

    護士清脆的報號聲穿過人群,傳入白筱的耳朵裏。

    整個世界仿佛都被隔絕在另一個虛幻的時空中,白筱停住腳步,她站在樓道上,清晰地聽到自己微弱的唿吸聲,是她的幻覺嗎?她緩緩地轉頭——

    婦產科門口,坐滿了一對又一對的年輕夫妻。

    裴祁佑穿著煙灰色的修身西裝,站在人堆裏尤為顯眼,有種鶴立雞群的卓越感,他的手裏捏著幾張單子,眉頭微皺,正低頭看著,旁邊白沁莉撅著嘴滿臉委屈。

    吳秀梅的話一遍又一遍在耳邊響起。

    白筱望著他們,心底升起一股子悲涼,她的視線落在裴祁佑的臉上,依舊英俊幹練,可是為什麽會越看越陌生呢?二十八歲的裴祁佑,她好像在他身上找不到十八歲的影子。

    校園的林蔭道邊,他突然俯下身偷親她的臉頰,然後壞笑著轉身就跑遠了。

    ……

    天不知何時下起了雨。

    葉和歡罵罵咧咧地下車,剛要衝進住院部,就看到站在門口的人。

    白筱像沒有生命跡象的雕塑,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被雨淋成了落湯雞。

    “怎麽站在這裏?沒看到正下著雨嗎?”

    葉和歡又急又氣,一把扯過白筱,從包裏掏出紙巾給她擦臉。

    白筱眨了一下眼,凝聚在睫毛上的水珠順著臉頰滑落,她望著葉和歡:“你去哪兒了?”

    “當然是去找裴祁佑了,你舅媽說的話,我不求證能行嗎?”

    葉和歡丟掉一團團紙巾:“但秘書說他不在公司,白白讓我跑了一趟!”

    “如果白沁莉真的懷孕了呢?”

    葉和歡倏地抬頭,一臉驚愕得一時忘記了說話。

    白筱扯了扯嘴角,“我剛才在婦產科看到裴祁佑了……還有白沁莉。”

    葉和歡足足愣了三秒,然後撩起袖子,作勢就要往裏衝:“在哪兒?”

    “和歡,如果他真的不要我了,我是不是該離婚?”白筱淡笑,隻是視線逐漸朦朧:“趁著我還隻有二十四歲,不是四十二歲,我不是該放他走也……放過自己?”

    “憑什麽!”葉和歡怒氣衝天:“明明是他們對不起你,為什麽要你退讓?秦壽笙說得對,你就不離婚,白沁莉不是想母憑子貴嗎?你就占著這位置看她怎麽名正言順!”

    白筱閉上雙眼,分不清臉上是淚水還是雨水。

    ……

    第二天是周六,見外婆情況穩定下來,白筱雇了名看護,自己則去藝術中心上班。

    她已經連續請了好幾次假,不能再挑戰老板的忍耐力。

    剛進琴房,白筱一眼就瞧見了坐在第一排的鬱景希。

    小家夥坐得很端正,桌上擺著小提琴,笑嘻嘻地望著她,樣子很討喜。

    不知為何,白筱覺得今天班上的氣氛有點低沉,每個學生臉上懨懨地,除了鬱景希。

    白筱忽然就明白為什麽剛才辦公室裏的老師要用同情的眼神望著自己,原來藝術中心的小霸王居然轉到了自己的班上,望著那充滿朝氣的小臉,白筱忍不住挽起了唇角。

    一節課下來,白筱總算發現問題出在哪裏了。

    琴房裏,始終是鬱景希稚嫩好學的聲音,至於其他學生,沉默得厲害。

    “大家真的都沒問題了嗎?”下課前,白筱又重複問了一遍。

    “沒有了!”鬱景希迴答的聲音響亮清脆。

    白筱莞爾,看了一遍其他孩子,“那我們今天的課就結束了。”

    “老師辛苦了!”

    白筱抬頭特意望了眼鬱景希:“你們也辛苦了。”

    收拾好東西,白筱剛要走,發現其他學生都已經走得差不多了,鬱景希卻還在座位上收拾,有些手忙腳亂。

    白筱走過去:“需要我幫忙嗎?”

    鬱景希看到白筱,不好意思地撓著耳朵,“小白,讓你看笑話了。”

    聽了這老成的口吻,白筱忍著笑,摸了摸他柔柔的卷發,熟練地替他收拾。

    ……

    白筱牽著鬱景希走出琴房,司機已經在門外候著了。

    “小白,你中午有安排嗎?”鬱景希扭捏地看著白筱,臉蛋紅紅地。

    白筱點頭,“老師的外婆病了,老師要去看她。”

    “外婆病得嚴重嗎?”

    “已經度過危險期了,”白筱本沉重的心情因為這個孩子而好轉,彎腰幫他整了整肩上的書包帶,“快迴家吧,不然可要錯過午餐了。”

    “噢。”約會計劃泡湯,鬱景希有些失落。

    白筱又親昵地摸摸他的臉頰,然後迴辦公室去。

    鬱景希耷拉了雙肩,對司機說了句“走吧”就踢著小石子走去大門口,忽然大腦裏閃過一道靈光,他立馬轉身跑到了白筱跟前,樂滋滋地說:“小白,我送你去醫院吧。”

    看到跟在小家夥後麵的司機,白筱婉拒:“不用那麽麻煩,老師打車過去就好了。”

    如果被鬱家人知道自己占一個孩子便宜,還不知道會怎麽想,況且……鬱紹庭那些話還曆曆在耳,想到那個窒息的吻,又看到鬱景希那雙又大又黑的眼睛,臉臊紅起來。

    “你還是快點迴去吧。”白筱不顧鬱景希失望的表情,徑直走向辦公室。

    一直在等白筱後悔的鬱景希,在親眼看見白筱進了辦公室並關上/門,才死了心,有氣無力地低下腦袋,過了會兒,抬頭問司機:“梁叔叔,你說小白是不是移情別戀了?”

    ……

    跟其他老師道了別,白筱拎著包出去,一打開門就愣在了那裏。

    辦公室旁邊的牆角,一個小人兒坐在地上,抱著一個大書包,正伸著脖子巴巴地望著辦公室,看到她出來,噌地一下起來,跑到她麵前,眉開眼笑:“小白,我陪你去看外婆。”

    白筱有些驚訝,下意識地用手背貼了貼他的臉頰,果然涼冰冰地,卻格外地柔軟。

    “司機呢?”

    “我讓梁叔叔先迴去了。”

    望著笑吟吟的孩子,白筱心情複雜,摸著他的腦袋,說不出一個字來。

    鬱景希主動把小手放進她的掌心,“

    小白,我們走吧。”

    白筱想,應該沒有誰能抵抗那麽可愛的孩子,當她牽著鬱景希出現在醫院門口,連她自己都不清楚為什麽會答應帶他過來。

    “白小姐,這位是……”看護好奇地指著白筱帶來的漂亮孩子。

    白筱取下鬱景希的書包放在沙發上,“他是我班上的學生,說想來看看外婆。”

    不用白筱多說,鬱景希已經禮貌地喊人:“奶奶好,我叫鬱景希。”

    “這孩子真乖!”看護被這麽漂亮的孩子一叫,一顆心都軟了:“吃飯了嗎?”

    “還沒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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