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傷好些了嗎?”瀟湘茶居後院的涼亭中,端木影一邊喂池裏的魚,一邊問。

    “已經沒有生命危險,不過需要休養,”允善倒了杯酒,然後一飲而盡。他眉宇間閃爍著一抹疑問,卻終於沒有問出口。

    “那你不介意他在你家休養吧?”

    “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沒有人會趕他走。”

    “多謝了。”

    允善蹙眉,“我們之間還需要謝嗎?”

    將最後一撮魚糧撒進水中,端木影拍拍手站起身,坐到石桌旁,一邊斟酒一邊側目問,“你不想知道那個男人是誰,和我有什麽淵源嗎?”

    “如果你不想說,我不會逼你。”再飲一杯酒,允善露出個春風般的笑容。

    他永遠是這般讓人覺得溫暖,就像春天裏的風。

    端木影的鳳眸睞起,將酒杯緩緩移至唇邊,淺淺的嚐了,然後才說,“他叫冷碧池,是秀貴人的家將。”

    “秀貴人?”允善怔住,因為許久沒聽到這個名字了。

    如果他記得沒錯,一年前宮裏失火,秀貴人便在這場火災中喪生,她隻有七個月的女兒因此失蹤,遍尋不獲。與此同時,她的娘家因涉嫌侵吞賑災款項而被抄家,除了她的弟弟逃亡在外,其餘五十餘口人無一幸免。

    “是不是覺得挺耳熟?”笑容更深,端木影眸子裏的冷洌卻令人不寒而栗,“秀貴人全家被殺真的很慘,就在幾天前,她唯一的弟弟也病死了。”

    “你為什麽這麽清楚?”心一陣下沉,允善有種不妙的感覺。

    “因為我就是秀貴人身邊的侍婢——冷碧月!”

    “什麽?”允善怔住。

    看見他複雜的表情,端木影忍不住輕笑,身子往前靠了靠說,“跟你開玩笑的,我隻是和冷碧月長的非常相似而已,所以冷碧池一直錯認為是他妹妹,出於這層淵源,我才會救他,你不介意吧?”

    笑容恢複,允善伸手撫她額前的發絲說,“我不介意你的身份,但我不希望你將自己置於危險的境地,畢竟舒家是朝廷欽犯,與他們走得近對你並不利。”

    端木影點點頭,半晌未語。

    她在想,倘若讓允善知道她的仇恨和她要對付的人,他還會和自己走的這麽近嗎?

    也許,莫家怕惹禍上身,會離她遠遠的。

    人在生死麵前,會選擇愛情這種虛無縹緲的東西嗎?

    “你在想什麽?”允善將她擁進懷裏,溫柔似水的聲音響起。

    “沒有,忽然很想出去走走,京城挺悶的。”

    “真的嗎?”允善的眸子有些發亮,“前幾天,永瑢才說想出去走走,如果你和小樓能夠同去,我們就走遍名川秀水,盡享人間極樂好嗎?”

    端木影淡淡的答,“好。”

    “那就這麽說定了,我迴去收拾一下,明天早上來接你們。”他起身欲走,興奮之色難以掩飾。

    “允善……,”端木影緩緩起身,湊近他的唇輕輕吻過,“那我們明天不見不散。”

    他點點頭,手背拂過她光滑的臉龐,然後快步離去。

    目送他的背影漸漸消失,端木影長歎一聲。

    假山後,現出小樓的身影,她憔悴了,削瘦如柴,“姐姐,我們真的要逃亡嗎?”

    “除此之外,沒有更好的辦法,”目光移迴池中的魚,端木影咬牙說,“複仇不嫌晚,我們暫時避開鋒芒,等遇到合適的機會再迴來吧。”

    “可是……,”小樓走進涼亭,語聲哀怨,“我不知道如何麵對永瑢啊。”

    “小樓,把他當作朋友吧,你和他已經不可能了!”端木影握住她的手,無奈的勸。

    早知道她和永瑢會產生情愫,當初就不應該住進王府去,更不應該讓他們有這麽多的接觸,端木影啊端木影,你生平做的最錯的一件事莫過於此了!

    “那我去收拾東西,”淒然一笑,小樓忍住快要滑落的淚水狂奔而去。

    她翠藍色的長裙在風中飄搖,似蝴蝶般輕盈美妙。

    端木影癡癡的看著,內心五味雜陳。

    她就這麽一直等到天黑,當繁星在天空閃爍時,宋挽雲提著劍自高牆上一躍而下,然後瞪著她,冷冷的說,“你的末日到了,娘娘有令,將你格殺勿論。”

    “為什麽?”沒有任何動作,端木影抬起眼眸問。

    “你們瀟湘茶居包藏禍心,意圖勾引皇上,和親王已經告訴了娘娘,你們全都逃不掉,”宋挽雲冷哼一聲,揚劍便刺過來。

    急往後仰,雖然勉強躲開,額上幾綹發絲卻被削斷,滑落在石桌上。

    端木影一咬牙,從石桌下抽出早已備好的劍,似模似樣的刺了出去。

    這劍名秋水,是她在長街上買的。

    劍如其名,秋水盈盈,劍身在月光照耀下似碧波流淌,搖曳著一抹清冷的光芒,而她的劍式幾乎就和冷碧池的一樣,隻差沒什麽威力。

    宋挽雲大驚失色,一陣急促的退讓後,她怒斥一聲,再次攻上來。

    由於劍招淩厲,而端木影完全沒有武功根底,就在她被一個掃膛腿摞倒後,宋挽雲的劍鋒已經對準了她的咽喉。

    “還說你不是冷碧月,這招式根本就是她的武功,師兄不忍心殺你,我可不會憐香惜玉!”目光一寒,宋挽雲手腕一挺便刺了下去。

    鏘!

    清脆的聲音傳來,端木影眼睜睜看著她的劍被另一柄劍挑飛,然後落在花壇邊,劍身尤在震顫。

    “師兄,你……,”迴頭見是況無崖,宋挽雲先是錯愕,然後怒不可遏,“我是奉娘娘之命除了她,你難道還要違背娘娘的意思?別忘了,你那一百大板是怎麽受的!”

    “隻要有我在,沒人可以再殺碧月一次!”況無崖無視她的指責,徑直走向端木影,目光落在那柄秋水劍上,半晌才問,“告訴我,你到底是冷碧月還是端木影?”

    微微一笑,端木影緩緩起身,不忘撿起那把劍,目光自劍柄移到劍尾,悠悠地問,“我是誰有什麽區別嗎?在你心中,我就是冷碧月,一個已經被你殺過一次,卻大難不死的女人而已,不是嗎?”

    況無崖的目光開始幽怨,淡淡的憂傷在眉宇間流淌。

    如果時光可以倒流,在冷崖邊,他還會再殺碧月一次嗎?

    他不知道,他一直都沒有找到答案,因為時光是不可能倒流的!

    “你離開京城吧,娘娘的旨意不可違抗!”況無崖說完便走,並拉住了宋挽雲的手腕。

    “師兄,你不能姑息養奸,我們迴去如何交待?”拚命的甩開他,宋挽雲又悲又氣,“上次你放過冷碧池已經挨了一百大板,這次我就是怕你狠不下心,所以搶在你前麵來找她,為什麽你還是要違背娘娘的命令?你不要命了是嗎?”

    “我說過的話不想重複,一切後果由我承擔!”況無崖的雙眸似血一般腥紅,在他的怒視下,宋挽雲隻有悲憤的跺腳,然後疾掠而去。

    望著她的背影,端木影忍不住說了聲,“謝謝你!”

    “我是為了碧月,而不是你!”沒有迴頭,況無崖一個縱身掠出了高牆。

    涼風徐徐,端木影的唇角揚起一抹戲謔的笑容。

    這幾招是她學冷碧池的,也許本身就帶有碧月殘留的記憶,因此看起來有幾分相似,她這麽做一來為了拖延時間,二來讓況無崖更加確信她就是冷碧月!

    況無崖,要怪就怪你是皇後娘娘的人吧!

    長歎一聲,她這才緊了緊單薄的衣衫,打個嗬欠後緩緩迴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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