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的天,有些寒涼,王府裏雖然盛開著寒梅,花瓣紛飛,端木影的心卻沒有絲毫愉快的感覺。

    來京城十幾天了,她仍沒想好下一步該怎麽做,雖然貝勒爺永瑢熱情好客,對她們也無微不至,可留在這畢竟不是長久之計,更何況,她越來越覺得永瑢看小樓的眼神裏藏著深情,藏著讚賞,而小樓麵對這麽一個出口成章、生性淡雅的皇子,自然也是越來越動心了。

    長此下去,小樓還願意幫她嗎?

    想到這,心煩意亂得很,起身穿過假山後的石橋。

    她們雖然被安置在後院的“悠然茶居”,但沒有人限製她們的自由,經永瑢示意,她們可以自由在府裏出入。

    剛剛踏進長長的過道,忽然聽見前廳傳來聲音,是個渾厚的男聲,卻略顯青澀,“六哥,雖然皇阿瑪將你過繼,但你畢竟是他的兒子,他會來為你慶賀生辰的,你又何必這麽內斂,不過是個盛會,我替你張羅。”

    “不必了……,”永瑢的聲音很冷,似乎有些不悅,“我根本沒想過慶賀生辰,八弟,你的好意我心領了。”

    “可是……,”

    “如果你來找我喝酒或吟詩作對,我無限歡迎,倘若不是,恕我不奉陪了。”

    聲音沉寂下去,端木影的心卻開始跳躍。

    如果能說服永瑢召開盛典慶賀生辰,不就有機會接近乾隆皇帝?縱然他本人不來,或許可以接近其他的宮人,總比在這幹等要好。

    端木影心裏有了主意,悄悄退迴茶居。

    捧著茶杯欣賞梅花的小樓見她笑容滿麵,迎上來問,“姐姐有什麽喜事如此開心?”

    “小樓,你覺得貝勒爺人品如何?”她拉住小樓的手,一同坐到桌前。

    “怎麽忽然問起這個?”小樓臉上立即飛起紅霞。

    “我剛剛聽他們說,過幾天便是貝勒爺的生辰,我想他既肯收留我們,上次又解了我們的燃眉之急,所以想趁這個機會好好報答他,你呢?你想不想?”

    “他的生辰?好啊,可是我們拿什麽報答他呢?”小樓臉上難掩愉悅,端木影的心情卻急速沉澱。

    看來,小樓已經情到深處,必須盡快將她送進宮去。

    否則,她這一年多的工夫不是白費了?

    一念至此,笑容更濃,“我會好好考慮,但是貝勒爺似乎不想太張揚,你勸勸他,一年不過才有一次機會慶祝生辰,召來親朋好友歡聚一堂,實在是人間樂事。”

    “好,我去跟他說,”小樓擱下茶杯便跑,望著她烏黑的長發在風中飄揚,端木影的笑容凝固於唇角。現在,她得好好想想這個生辰該怎麽過了。

    有小樓出馬,永瑢破天荒的同意召開盛典慶賀生辰,端木影則自告奮勇替他張羅。

    首先在前院搭建了高台以備鶯歌燕舞之用,宴席上的迎客佳肴她則請了京城有名的廚子準備;其次是宴客名單,她吩咐家丁對京城的皇親國戚、王公大臣廣發了邀請函,另遊說永瑢親自入宮宴請乾隆。

    永瑢迴府後麵色不是很好,聽小樓說乾隆沒有給予明確答複是否參加,他雖然是無所謂,總是內心有結。

    除了請當紅戲班子唱戲外,端木影還找來了一些舞姬給小樓作幫襯,精心設計了幾個節目,然後緊鑼密鼓的排練,一刻也不閑著。

    慎靖王府開始夜夜笙歌,音樂不斷,在一片喧鬧聲中迎來了永瑢的生日慶典。

    夜空淒清,王府裏卻張燈結彩,賀聲不斷,雖然是已經過繼的皇子,永瑢的書畫才藝卻在這些王公貴族中留下了很好的印象,加之他淡泊名利,不喜爭權奪勢,倒也沒結什麽仇人,前來賀喜的人絡繹不絕。

    血紅的燈籠在整個王府灑下一片紅幕,望著如雲的賓客,端木影的心無端有些緊張。

    雖然藏在暗處,涼風習習,她的手心卻不斷冒汗,望著永瑢在府前勉強迎客的身影,她居然有些恨自己,可是,已經走到這一步,還能迴頭嗎?

    想起那可怕的囚室,那個可惡的女人,她的心再次被揪緊。

    驀然,府門緩緩踱進一位身穿大紅袍的公公,但見他紅光滿麵,前額飽滿,笑容可掬,看來不是一般的太監。

    他一見永瑢便微微一揖,連說,“恭喜恭喜,貝勒爺今天生辰,老奴是奉皇上之命前來賀喜的。”

    “德公公客氣了,既然是皇阿碼之命,便請上座,”永瑢牽住他的手腕,一路迎進正席,那些談笑風生的王公貴族一見他均起身招唿,然後相攜而坐,寒喧一些家常話。

    端木影心知乾隆不會來了,目光自然便盯緊了這位德公公。

    快步返迴茶居,她將一年來積攢的銀票盡數取出,然後迴到前院準備找機會接近他。

    這時,莫允善出現在府門前,一襲青衫的他看起來削瘦很多,深陷的眼眶揪緊了她的心,癡癡望著他單薄的身影走進永瑢,再淹沒於人堆裏,她閉上雙眼,撫平了有些急促的唿吸,但心裏的悸動卻是怎麽也無法平息。

    客均入席,隨著一陣鼓樂聲響,戲班子開鑼唱戲,精彩的表演吸引了賓客的注意力,喧鬧的小院立刻寂靜下來。

    轉身進內堂,端木影見小樓和舞姬們都已準備好,心才安了些。

    戲唱完後,院裏的燈籠全被吹滅,便在一片黑暗中,高台上的大紅燈籠全部點燃,樂聲飛揚,一襲大紅長裙的小樓借著紅緞帶的力量在半空翩翩起舞,伴著音樂的節奏,她時而如彩蝶紛飛,時而如寒梅怒放,婀娜的舞姿似天仙下凡吸引了在場無數人的驚羨,便在一片讚歎聲中,她手上飛出一枚煙火,直衝雲霄,砰然一響,百合花似的焰火在天空綻放,照亮了整個王府,也照亮了方圓百裏的天幕。

    一瞬間的寂然後,全場爆發如潮的掌聲,燈籠熄滅,小樓悄然退去,隻剩賓客們追尋的目光與議論紛紛。

    永瑢自然是笑逐顏開,目光始終隨著小樓的飄移而飄移,當焰火飛上天際時,他忍不住起身喝彩,引起全桌人的觀望。

    與他完全相反的是莫允善,一個人自斟自飲,神情落寞。

    端木影觀注的卻是德公公,見他目露讚賞,心下不由暗喜。

    又一個舞蹈出現,七個身穿金色衣裳,扮相觀音的女子在一片喝彩中緩緩登場,金色修長的指甲似一片片海浪翻湧,時而張揚,時而內斂,扮演著千手觀音的愁、悲、喜與怒。人群散開,以小樓為中心的七個女子再一次揪緊了賓客的心,便連喝彩也忘記了。

    端木影記得這是春節晚會上的節目,因為記憶深刻,所以便排練了。

    雖然記得不太全,不過總算有些形態顯露,便在舞蹈未完時,德公公穿過人群走進內院,想必是人有三急。

    她悄悄跟過去,在長廊後阻住了他。

    “民女拜見公公……,”盈盈拜倒,她抬起頭時明顯感覺德公公神情一震,似乎見鬼了一般。

    “碧月……,”他連退幾步,麵如土色,“你怎麽在這兒?聽他們說你不是死了嗎?不是被火燒死了嗎?怎麽迴事?這是怎麽迴事?”

    “民女並非碧月,”雙眸眯起,笑容更甜,“公公,你認錯人了吧?”

    “你不是碧月?”有些懷疑,有些猶豫,他終於走上前,仔細端詳她的臉,喃喃道,“長的真像,不過這氣質、聲音有些出入,難道真是物有相似?”

    “民女端木影,等公公很久了,”湊近他,端木影手中的銀票已經塞到他手心,“這裏有一些小心意,請公公笑納。”

    “這……,”低頭看了一眼銀票的數目,他的眼裏放出精光。

    “公公,民女不過有個小小的要求,請公公成全。”聲音更低、更柔,她的笑仿似有種魅惑的味道,不容人拒絕。

    “說吧,我能幫你的一定幫。”慢慢將銀票塞進懷裏,德公公用精銳的目光審度她。“剛剛那獻舞的女子可能入公公的眼?她叫小樓,是我妹妹,從小到大都想入宮侍奉皇上,不知可有機會?”

    渾身一震,德公公的臉色沉下去,半晌沒有說話。

    端木影靠過去,語如蘭珠的吹在他耳畔,“我妹妹若能被皇上看中,有幸入宮侍奉,公公便是第一功臣,將來自然會加倍報答,你說是嗎?”

    德公公不發一言,似在思忖什麽。

    慢慢仰倒,端木影靠著廊柱,狹長的眼眸盯著他,並不著急。

    良久,他輕咳一聲,笑說,“小樓姑娘的確是人間極品,但想入宮恐怕有些困難,端木姑娘若相信老奴,老奴自當盡力一試,尋找機會,如何?”

    “那就拜托公公了……。”盈盈拜倒,端木影眼裏的笑意更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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