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二郎的聲音很輕很淡,但桌子上的人都知道,他是認真的,沒有絲毫的虛偽作假。


    「……」


    朱老頭不語,盧氏也說不出話來。


    便是朱宗寶也看向朱二郎。


    第一次正視這個軟弱、蠢笨的二哥。


    他本想說一句。


    分出去,趁現在朱小還有耐心。


    朱老頭卻沉沉出聲,「分家,那是不可能的,你就死了這條心吧!」


    「……」朱二郎抿唇,忽地冷笑出聲,「你一直不肯分家,是不是覺得我會像以前那樣子拿銀子出來?不,不會,所以你也死了這條心吧,真把我逼急了,什麽孝道,什麽養育之恩,都見鬼去吧!」


    「若別人問起我為什麽不孝,我定好好與人說說,你們有多偏心,有多苛待我的女兒!」


    朱二郎說完,重重的把碗筷都丟在桌子上,起身離開。


    他受夠了這樣子區別對待。


    就想著他的錢,可給錢孩子們錢的時候,為什麽獨獨給了大房?


    好生有錢,一兩銀子說給就給,可給他的孩子,卻是一文錢都沒有,換誰都接受不了。


    朱小看了一眼朱老頭,喊了朱招娣、朱花兒起身離開。


    一時間飯桌上鴉雀無聲。


    朱金枝、朱金宏低垂著頭,朱老頭、盧氏沉默,朱宗寶倒是輕輕出聲,「爹,等過了年後,就分家吧,既然他說什麽都不要,隻要那把大刀,就給他吧!」


    「不行!」


    幾乎是瞬間,朱老頭便反駁了。


    他不知道為什麽會拒絕把朱二郎分出去。


    但他就是不要。


    不單單是為了朱二郎能給家裏賺錢,他知道還有其它的原因。


    「爹……」朱宗寶驚唿。


    朱宗寶沒想到,到了這個時候,他爹還在執迷不悟。


    朱小不單單是一個人,她有人給她撐腰。


    「宗寶,此事莫要再提了!」朱老頭說完,再也吃不下一口飯。


    盧氏也覺得胃口全無。


    朱金枝、朱金宏快速刨完碗裏的飯,一陣風的跑開。


    盧氏愣愣的。


    起身收拾洗碗。


    想到以前,這些活哪裏需要她來做,都是趙氏母女幾人做的,可是如今,她誰都使喚不動,也不敢在對朱小幾姊妹罵罵咧咧。


    朱二郎氣,下午也不去抓麻雀,因為去了也抓不到,朱老頭他們抓的,也不拿去鎮上賣,隨便他們做什麽。


    朱小三姐妹認認真真的分著碎捕頭,然後喝點熱水,吃點糖,關起院門,小日子不要太逍遙。


    朱二郎進進出出的,不知道要做什麽去……


    朱二郎到了族長家。


    族長見到朱二郎,有些錯愕,「二郎咋來了?」


    「族長!」朱二郎說著,把手裏的東西遞過去,「給您買了點瓜子、花生!」


    「……」族長愣了愣,隨即笑了起來。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朱二郎這般恰恰應了這兩句話。


    「有事?」族長問。


    朱二郎點頭,抿唇不語。


    他本來就不太會說話,性子也溫和,他想分家,想和朱家斷絕關係,但朱老頭一直不答應,他實在沒有辦法。


    「進屋子裏說!」族長拎著東西走在前麵。


    朱二郎連忙跟上。


    進了屋子,族長家孫子就跑了過來,喊了聲,「阿爺!」又看著朱二郎喊了聲,「叔!」


    族長摸摸他的頭,把瓜子、花生遞給他,「拿去找哥哥姐姐一起吃!」


    「嗯!」


    小傢夥應了一聲,拎著東西顛顛的跑來。


    族長笑著,「這皮猴,按理說,他該喊你二伯的!」


    「沒關係!」朱二郎連忙道。


    這才是阿爺該有的樣子。


    一碗水端平。


    不說東西貴重與否,不要偏心太過。


    「坐吧!」族長招唿朱二郎坐。


    他兒媳婦端了碗熱茶過來,「二郎兄弟,喝茶!」


    「多謝嫂子!」朱二郎連忙站起身。


    倒是把人給逗笑了。


    「客氣啥,一碗粗茶而已,爹,你們聊著,我先去看看能不能抓點麻雀,晚上給燉鍋麻雀湯!」


    「嗯!」族長應了一聲。


    他兒媳婦笑著便出去了。


    朱二郎還聽到門口有人喊她伯娘,分花生、瓜子給她吃。又聽得她笑著喊孩子們去拿竹罩子,拿麻袋。


    不免露出嚮往。


    他想要的生活不就是一家人和睦,彼此相互愛護,就算有什麽小摩擦,齷蹉,也能一笑泯恩仇。


    可朱家卻從未這樣子想過。


    「二郎!」


    「二郎……」


    族長喊了幾聲,朱二郎才迴過神,拉著族長歉意一笑,「族長!」


    「你想啥呢?喊你都不應!」


    「族長,我今日前來,其實有事想求您做主!」朱二郎輕輕出聲。


    「嗯,你說!」


    族長心中其實已經猜到。


    這年頭,父母在就分家的不在少數。


    朱二郎若是想分家,他也能理解。


    畢竟朱老頭、盧氏有些事情做的太過了,整個人村子裏都是知曉的。


    「我想和朱家斷絕關係,從此老死不相往來!」朱二郎聲音很輕很淡。


    但仿佛用盡了他全身的力氣。


    「……」


    族長驚的說不出話來。


    「二郎,你這樣子,可知道會被戳脊梁骨,那可是你的爹娘,你這樣子……」


    「他們不是我的爹娘,我是被他們撿來的!」


    「你可有證據?」族長急切的問。


    但其實心裏已然知道,如果朱二郎真是朱老頭的兒子,朱老頭不可能這樣對自己的親生兒子。


    很多事情,證據不證據,其實已經無所謂了。


    「族長,我沒證據,但是您看看,有親爹會如他們一般對自己的兒子嗎?會這般對自己的孫女嗎?以前,他們磋磨起三個孩子,是真的沒拿她們當人看,那個時候我眼盲心瞎,我……」


    朱二郎說著,頓時紅了眼眶,「從我十三歲出門做工開始,二十二年,所賺的每一分錢,我都如數上交,不曾給媳婦買過一尺布,不曾給女兒買過一粒糖,他們打我的女兒,往死裏打,就是如今幾個月過去,幾個孩子身上還有傷痕,族長……」


    「我們二房拚命的賺錢,我一年三十六兩銀子,一文錢不曾擁在自己、妻女身上,幾個孩子天不亮就起床洗衣做飯,打豬草,養了六七頭豬,賣了豬一文錢沒有,養了百來隻兔子,也是一文錢沒有,養的雞,一年到頭雞蛋吃不上幾個,更別說雞肉,族長,這些下來,一年十幾二兩銀子有沒有?」


    「……」族長沉默片刻,「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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