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問題...

    長餐桌上擺好了一道道盛在金盤裏的美味菜肴,餐盤兩邊放著整套純金的餐具,桌布上還堆著雪白的餐巾,隻差用餐的人還沒到。葉遲自從從廚房跑出去,就到臥室裏翻了件長袍換上,縮在沙發上考慮剛才的問題。

    溫徹斯特對他到底是什麽意思,難道真是看著他不穿衣服別扭,舍身拿自己的胸口遮一遮——這也太不合邏輯了,正常人的做法不是把他踹出廚房換衣服,別在自己跟前兒礙眼嗎,

    如果他的推理沒錯的話,其實溫徹斯特是看、看上他了,

    葉遲越想越覺著周身燥熱,特別是臉,拿玻璃杯在臉頰上貼了半天,把玻璃都捂熱了,臉上的溫度也還沒降下來。他慢慢踱到鏡子前麵,看著裏麵透著暈紅的兩頰和精致俊美的輪廓,腦子裏止不住胡思亂想,最後狠狠地一頭撞了上去,額頭抵著鏡麵趴在牆上。

    不行,越想越恥。他居然覺著自己長得太完美了,溫徹斯特真有可能看上他的美貌,這還是正常人能有的臉皮厚度嗎?這副模樣怎麽看怎麽是個大男人,自戀也要有點限度啊!

    快醒醒吧,人家是個高帥富,還是龍族,光這一屋子的寶石金幣就夠交好幾個女朋友了,能看得上你這個連熊身自由都沒有的平凡熊貓嗎?還別說他是個雄性……

    不對,他已經不是個雄性了!

    雖然到現在還不能適應,但是毫無疑問,他現在是隻母熊貓。這副人類身體上偉岸的象征都是變出來的,他的本體上再怎麽摸也摸不出該有的東西來,隻空留有一片傷心罷了。

    這麽說來……既然他是母熊貓,被一隻公龍愛慕好像也不是完全不能理解了嘛。反正大家都能變成人形,體形上的差異可以掩飾,別的方麵的差異……或許他們這個世界的人想法和中國不一樣,就喜歡王子和灰姑娘的故事呢?

    那……如果從身為母熊貓而非男性人類的角度來看,該怎麽處理和溫徹斯特的更好?葉遲把自己從牆上撐了起來,到書桌那裏翻出紙筆,把羊皮紙對折幾下劃出格來,左右兩邊分別寫上這段感情的優缺點,正式理智地分析起他們的未來。

    優點不必多說,溫徹斯特的外表、身份、財產、性格簡直都無可挑剔,這麽個完美的男龍居然還會做飯,估計天底下的丈母娘都願意把女兒許給這樣的男人。

    他在紙上落下了一個個優點,然後就開始考慮這樁感情可能存在的問題。溫徹斯特本人身上是挑不出毛

    病的,會讓他退縮的隻有兩件事,一是他還是習慣把自己當男人,被男人追求什麽的不是沒有過,可他從沒想過要接受;第二點就是……前幾世可都是被男人追求之後就意外掛了的,這輩子會不會也這麽倒黴?

    現在這個艱難生存模式就夠坑爹了,萬一真死了,下輩子搞個地獄模式出來就更沒法活了。

    或許是他太膽小,太唯心主義,可他實在已經死夠了,不想再來一次。

    剛才寫字時因為用了羊皮紙和沾水筆,和中文實在不搭;而且這個世界的文字筆劃少,寫起來更簡單,葉遲幹脆就用了新學的大陸文來拚寫。寫著倒是輕鬆流暢,到了毀屍滅跡的時候可就麻煩了。他連撕幾迴都撕不壞這紙,隻好隨便團了團,扔到書桌旁的垃圾筒裏。

    那團羊皮紙仿佛承載了他所有的猶豫彷徨,扔掉之後,他的腰身都直了幾分,鼓起勇氣去廚房找溫徹斯特攤牌。

    既然不能接受人家的感情,他這麽白吃白喝白住,還利用對方的魔力練功,那不成詐騙了?現在他做的這些事,要是能發到天涯上去,早被網友們狠狠拍磚了。他也不能仗著這副身體變成熊貓,就真當自己是國寶,人人都得無償供著他。

    可他到廚房的時候,並沒看到溫徹斯特的身影,隻有爐子上燉著的一鍋菜還在冒著濃鬱的肉香和紅酒甜香。而他做的那鍋半生不熟的筍炒肉正盛在一個完全不相襯的金盤子裏,賣相也是灰白中帶著點黑色糊嘎,跟這個高大上的豪華廚房格格不入。

    葉遲下意識端起盤子,走到山洞外麵倒掉。

    離開洞口幾步,那隻毛皮火紅的炎狼就垂著頭、夾著尾巴朝他走來,半路上又畏懼山洞裏的氣息,不敢靠得太近,委委屈屈地嗚嗚地叫著。這副可憐相居然還挺萌,也沒有任何威脅性,葉遲猶豫了一下,終究是走到它身邊,小心地摸著巨狼的濃密背毛。

    這頭炎狼在他還是熊貓時看著十分高大,其實還不到他人形的腰高,體態也偏細瘦。等他過去之後,這狼就低著頭拱他的腿,粗糙的舌頭一下下舔在長袍外,簡直和家養的大型寵物狗差不多。

    葉遲現在不知是因為溫徹斯特的保證,還是體內有一股龍息,有底氣,已經完全不怕這隻炎狼了。摸著摸著,感覺狼舌已經從他腿上舔到了手上的盤子裏,幹脆倚著樹坐下,把盤子放到地上,看著它從裏麵挑肉吃。

    葉遲在外麵喂狼的時候,溫徹斯特正好摘了一盤紅莓果迴去做甜點。他布置好餐廳後就去找葉

    遲,結果客廳和臥室都沒有人,倒是他的書桌有被人動過的痕跡,書桌旁的垃圾筒裏多了一卷團成一團的羊皮紙。

    “男性和死亡嗎?”溫徹斯特略過了左邊一片優點,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指點上了右邊那兩個簡短的單詞。頭一個單詞並不值得在意,可是“死亡”這個詞,不該是這麽幼小的魔獸會想到的。

    他忽然想到上半學期,這個小東西在知道他從前的友人都已逝去後,曾經扒著他的胸膛說過,他能活下去,不會像那些人一樣以死亡的方式與他分別。這麽小的魔寵是不會對死亡有恐懼感的,所以他寫的這個“死亡”,是擔心自己的壽命不如龍族長,會提前離開他嗎?

    溫徹斯特將展平的羊皮紙放在了桌麵上,雕塑一般的身形上彌漫著滄桑古樸的氣息,如同一具數萬年前留下的秘銀雕塑,雖然仍舊閃動著光芒,內裏卻寫滿了時光的印痕。

    過了良久,他才離開臥室,從外麵的林子裏找到了葉遲,順便也找到了還沒吃盡興,舔著葉遲的手要肉吃的炎狼。溫徹斯特幹脆把這對魔獸一起帶迴了山洞裏,安排葉遲坐在客位上,然後拿那個盤子盛了半盤紅酒燉兔肉給炎狼。

    這頓飯一開始氣氛就有點沉重,兩個人都安靜地坐在椅子上,餐廳裏唯一的聲音就是炎狼唿嚕唿嚕的吞咽聲。葉遲吃了幾口就放下叉子,心事重重地瞟著主位上的溫徹斯特,考慮著怎麽開口告辭。就在他的話幾乎要出口的時候,溫徹斯特忽然說了一句:“阿格利亞,你真像人類。”

    這麽沒頭沒尾的一句話,卻正好戳中了葉遲那枚穿越者的軟肋,把他未出口的話堵了迴去。溫徹斯特既然開了頭,就沒打算點到即止,能夠看透世情的荒涼雙眸鎖定在葉遲臉上,頗有條理地分析道:

    “你喜歡人類的外表,感情和行為也都更像人類,而不是簡單的、喜歡直來直去的魔獸。哪怕是我這樣與人類相處了數千年的龍族,那些外表與人類相似的精靈、矮人、侏儒等,在思維上也不會這樣偏向人類的特性。如果不是我從一開始就認識你,簡直要以為你這副身體之內隱藏著的,是一副人類的靈魂。”

    葉遲的臉色微微發白,手裏的刀叉也放迴了桌子上,沉默地挺直了身子。

    溫徹斯特從主位上走了過來,托起他的下巴,不容逃避地看著他:“你像人類一樣聰明、富於感情,所以也會像人類一樣想得太多。我從一開始就說過,你還是隻幼獸,幼獸該做的就是跟從前輩的指引。從現在起,放棄你多餘、軟弱的思想

    ,把你自己完全交給我,我會在你的主人畢業之前,讓你擁有足夠強大的力量。”

    他放開葉遲脆弱的下頷,從盤子裏叉了一塊雞肉喂到他嘴裏,幹脆地說道:“現在給我好好吃飯,剩下的事情我已經安排好了,不用你胡思亂想。”

    葉遲機械地吃下了那塊夾著奶酪的多汁雞肉,然後在溫徹斯特的照顧下,每道菜都嚐了幾口。這些菜和他自己做的完全不同,火候和調味都恰到好處,調料雖然不如地球豐富,味道卻一點也不比他前世在高級餐廳吃到的差。

    葉遲甚至開始想象溫徹斯特以前是不是追求過什麽人,所以在才練出這麽一身好廚藝。他就這麽一邊吃一邊走神,都沒注意到這頓飯幾乎沒用他自己動手,從菜到酒都有人直送到唇邊,而在旁邊給他喂飯的人卻一口食物也沒吃過。

    葉遲迴過神來,發現自己還被人喂著,連忙咽下了嘴裏的土豆塊問道:“溫徹斯特,你不吃嗎?這些菜都要涼了,怪可惜的。”

    正在投喂他的人放下手裏的餐具,極自然地在他頭上揉了揉,平靜地答道:“我這副身體是不需要吃東西的。隻是從前一直幫那夥人做菜,後來就成了習慣,總會準備一點能吃的東西,就好像還有人會來看我似的。”

    銀龍的神情並不落寞,葉遲卻覺著他眼裏那種上古洪荒般的氣息已縈繞至全身,無端端就讓人心生淒涼。也許是他的表情太過明顯,溫徹斯特忽然輕歎了一聲,傾身倚在那把高大的紅木椅子上,雙臂伸過來一把擁住了他。

    “別這樣用人類的思維考慮龍族的心態。我並不是出於懷念才做這些菜,而是因為現在已經有人會來陪著我,吃掉我做的東西了。”柔軟的嘴唇落在葉遲唇上,隨之流入的還有一股強大內斂的光明能量。

    溫徹斯特的笑容近得幾乎炫花了他的眼,大提琴般低沉柔滑的聲音流淌在他唇齒間:“你得快點長大。如果你自己不能盡快擁有力量,我不介意多借給你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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