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德謙——"一赫氣喘籲籲推開書齋大門,“德謙——"


    “怎麽呢?”袁克放正坐在書桌後拿著手絹擦拭一把左輪手槍,看見她進來,一臉驚訝。


    “剛剛才是槍聲嗎?”


    “耳朵真靈。”他笑著把手槍收到抽屜裏,手指了指天花板,“上油的時候不小心走火,把天花板打爛了。”


    一赫順著他手指看去,屋角頂果然有一個黑窟窿,地下掉了一些瓦石碎渣。


    “還好,還好……”


    她摸了摸還在亂跳的心髒,低著頭雙手合十慶幸還好隻是打爛天花板,沒有發生什麽其他不幸,正要教訓他不該把危險的武器放在家裏。卻被他先發製人。


    “你怎麽不穿鞋就跑過來?這外麵有多冷?衣裳還穿這麽少!”


    “我是——"


    他又不是不知道她是心急則亂,一赫扭過頭嘟著嘴不說話。


    “夫人,你的鞋和大衣。”


    侍女拿著衣、鞋小跑著進來。


    袁克放接過大衣披到一赫身上,她仍執拗地斜過身體不看他。


    “生氣了?”他寵溺地刮她的小鼻子,打趣著說:“到了夜裏你別說腳睡不暖要我幫你捂——"


    一赫忙捂住他的嘴,看看身邊偷笑的侍女,羞臊的低吟:“你,你怎麽當著外人說這個!”


    他可不管這些,伸手把她扛到肩膀上,往門外走去。


    “有什麽說不得的。他們又不是不知道,我們連更羞羞的事情都做過!昨晚上——"


    “袁克放,你快放我下來!”


    “哈哈,不放,永遠不放!”


    嬉鬧的兩人越行越遠,書齋重新迴歸死般安靜。角落地板上的餘冰臣正被牛高馬大的張隼壓製著,他嘴不能言,手不能動。


    可憐他掏槍的那一刻,精明的袁克放早已有所防備,不僅虛晃躲過子彈,還抽出暗藏的袖珍手槍向他迴擊,子彈穿過餘冰臣右手的前臂,奔流的血液染紅地板。


    袁克放在英國留學時,恨透了英國陰沉的天氣,難吃的食物和傲慢的大英帝國紳士,唯獨鍾愛他們騎馬獵狐的這項運動,他的槍法都是那時打狐狸練出來的。


    如果一赫停留的時間再久一點,或是她不受袁克放隻關注到東北屋頂的大洞。那麽她肯定會嗅到空氣中滿溢的血腥味和不同尋常的安靜。


    可這一切都沒有如果。


    河水不會倒流,誰也無法迴到昨天。


    餘冰臣看著她驚慌不安地進來,眼睛裏閃爍著對一個男人的關懷和熱愛。


    這個女人還是他認識和熟悉的一赫嗎?


    他的妻子沈一赫是傲慢的、倔強的、是孤拐不通情理的,她瘦弱、蒼白,常常不顧他的臉麵讓人難堪。


    而這個沈一赫,漂亮豐儀,烏黑的長發,婉約的身姿,會皺眉、會微笑、會嬌嗔……


    這個一赫又是他曾熟悉的一赫。隔壁沈家的幺妹,天真爛漫,像剛出鍋煮好的湯圓,新鮮嫩白。和哥哥、姐姐站在老屋的房簷下跳繩,飛起的羊角辮子上丁香花落到他的腳邊。她躲在哥哥身後,露出半個腦袋看著他大方的微笑。


    他知道一赫從小喜歡他,非常喜歡。所以他才敢有恃無恐,仗劍行兇。他以為她那麽愛他,無論他做什麽,她都不會離開,永遠不會轉過身朝別人微笑。


    “一……赫……"


    “他媽的,還不老實!”張隼舉起拳頭對著餘冰臣的腦袋重擊幾下。


    失去意識之前,他布滿鮮血的臉依舊看著一赫離去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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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過洋人的聖誕節之前,北平城裏又下了好幾場大雪,整個城都被白色包圍。


    冷得真是有夠嗆的!


    袁玥瑩“哈”了口白氣,把手放入銀狐手袖中。她此時正躲在在袁家花園的山丘的最高處。從這裏往下看,正對著三哥袁克棟的院落。


    有車來了,有人來了,他們拉拉拽拽帶走了一個女人。


    走的是她的三嫂——上官宜鳶。


    玥瑩是來看上官宜鳶笑話的,看她如何被母親和三哥趕出去。真看見了,心裏又悶悶的不舒坦。


    都是女人,看到這種事……到底不好過。


    “九小姐快下來迴去吧,待會被發現就糟了。”


    “搭把手。”


    “是。”


    侍女阿婉小心地把這位嬌滴滴的大小姐扶下來。天空中又飛起雪花片兒,空氣清冷冷的一片肅殺的寒氣。


    兩主仆緩緩並排前行著,都有一肚子的話要說,又不知從哪說起。


    小婉隻好先撿不相幹的事說起:“今早張隼過來遞帖子,說七爺邀請九小姐下個星期三去''隨園''參加什麽化妝舞會。”


    玥瑩點頭道:“下個星期三是聖誕節,七哥應該是開聖誕舞會吧。”


    袁克放的聖誕舞會一則是慶祝節日,二者是邀請來不少外國朋友來為明年一赫參加意大利的萬國博覽會宣傳造勢。


    “小姐,你去嗎?”小婉問:“什麽是化妝舞會啊?”


    “化妝舞會就是大家穿上和平日不同的衣服,裝扮成不同人物一起開心玩耍的舞會。”


    “喔,我知道了,就是大家一起像戲台上的人物那樣演戲對不對?”


    “對,就是那樣。”


    說著,說著。她們正好走到袁克棟的院落前,緊閉的黑色大門讓玥瑩和小婉再次沉默。


    “九小姐,你說三少奶奶會被送到哪裏去?”


    “不知道。上官不肯來接人,聽說三哥要把她送進精神病院。”玥瑩老實的說。


    “呷!”小婉壓低聲音驚恐的說:“小姐,我聽說人隻要進了精神病院沒有活著出來的,不死也瘋。”


    玥瑩沉默不語。


    “不知怎的,小姐我一想起三少奶奶就害怕。”


    “你怕什麽?”玥瑩翻了翻白眼,“你又沒害她,她做鬼也不會來找你。”再說是她有錯在先,對不起三哥,這怨不得人。”


    “千萬不要來找我!”小婉拉緊玥瑩的手,怯懦的說:“小姐,你還記得那天三少奶奶大罵玫瑰夫人的情景嗎?三少奶奶說玫瑰夫人''水性楊花、紅杏出牆'',還說她和七爺是''奸夫淫,婦,一肚子男盜女娼''……"


    那天發生的事情曆曆在心,玥瑩記得無比清楚。


    小婉的害怕也是有緣由的,因為事情翻轉的太快。


    mmerose被辱還沒幾天,報紙上就登出上官宜鳶和按摩師勾肩搭背私會的照片,袁克棟和記者的關係曾經交惡,他們正好含沙射影在小報上大寫連載文章,整個袁家的臉全丟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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