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氏頗愛訓斥孩子以示,威嚴,袁克放忙點頭道:“嫡母教訓的是,兒子一定謹記。”


    他謙卑的態度讓廖氏很滿意,她這才想起來把身後站著的新媳婦兒介紹給袁克放。


    “克放,你常在上海還沒見過三嫂吧?”廖氏把宜鳶推到他麵前道:“這就是你的三嫂。”


    鄭氏急得心髒都要衰竭,深怕上官宜鳶這時鬧出點不合適,大家都會吃不完兜著走。


    “小、小叔……好……”上官宜鳶憋了半天,漲紅整張臉皮終於蹦出三個字。


    “三嫂好。”


    袁克放抿嘴一笑,向宜鳶鞠了個躬。他的誇張惹得兩位母親和丫頭們大笑,鄭氏大舒一口氣,心髒終於迴到原位。


    好得開始就是成功了一半,鄭氏覺得,兒子和宜鳶的過去一定會神不知鬼不覺的消失。


    廖氏和宜鳶走後,鄭氏又對兒子耳提麵命教育一番,提點他再不要去招惹上官宜鳶,有多遠走多遠。


    袁克放還想走多遠就走多遠哩。是身上掛著總長官銜走不動。


    一迴來北平就是忙不完的應酬交際,找他幫忙的人多多有,想在他身上撈油水的更是數不清。外人要找他疏通關係,家裏人也要找他幫忙。


    龍生九子,各有不同。袁家幾房兒女,拔尖出挑的有,如袁克棟,袁克放還有幾個女兒不錯外,但其餘的就良莠不齊,愛好吃喝嫖賭。


    袁克放最怕家裏兄弟找他合夥做買賣。因為他們想的不是正經經營一份事業,想的就是利用他職務圈錢,快速的圈錢,最好是空手套白狼後馬上富可敵國。


    和袁克放肆情書畫,長著一副討女孩喜歡的白淨臉孔不同。三哥袁克棟是特別板正和不苟言笑的人。他是袁父精心栽培長年累月在戰場部隊訓練磨礪出來的真正男子漢。肩負著國之使命和家族重任。


    袁克棟身材魁梧,肌肉發達,黝黑臉龐上劍目如炬,被他瞪上一眼背寒氣從背脊骨直竄頭頂。他又終年戎裝,槍不離身。談話間,“吧嗒”先把槍望桌子上一扣,誰心裏不顫三抖,禮讓幾分。


    蘿卜白菜各有所愛,有些女人喜歡這英姿勃發有陽剛之氣的男人,有些女人則喜愛花前月下,浪漫溫柔的男人。


    很不巧上官宜鳶是後一種,粗曠幹脆在她心裏是不講道理和粗心,不拘小節是不夠體貼。


    結婚本來就是趕鴨,子上架,不甘不願。若不是母親跪在地上求她,她是寧願出家做姑子一輩子不結婚。


    結婚有什麽好,不能嫁給喜歡的人,家就是牢籠。和丈夫一句交心的話都沒有。他常常在部隊,匆匆迴家,沒有一聲溫言款語,直接就把她撂床,上……


    夫妻歡好時,宜鳶哪一次不是咬著唇在心裏祈求這折磨快快過去;歡好過後,他倒頭側身唿唿大睡,宜鳶哪一次不是忍著難受起身清洗,她覺得自己和街邊的妓,女,他娶的也不是妻子而是發泄欲,望的對象。


    懷孕後最值得高興的是她暫時不要應付丈夫的欲望,婆婆廖氏已經警告過袁克棟為了兒子著想,不要去鬧宜鳶。


    為什麽懷孕隻有九個月?宜鳶恨不得他永遠不要碰自己。


    沒想到出嫁唯一驚喜和意外的是,是會在這和舊人重逢。


    這是否是《聖經》裏所說,上帝為你關了一扇門,必定會打開一扇窗。


    當年他們相遇在綠蔭映滿池塘的初夏,多少次在一杯清茗,一柱白檀香的微香中促膝長談。儒雅英俊的袁老師輕言細語的為她講起宋代的大儒楊慈湖,以及德國的尼采、康德爾的哲學。他的見識贏得了她的尊重,也化身成她心目中最高大和值得崇拜的人。


    少女情懷總是詩。


    多少年過去,即使他在印象中越走越遠,但依然占據她心靈上最重要的位置。


    她愛他,用所有的情懷和生命。


    死水的心再起漣漪,牢籠般的生活驚現曙光。宜鳶一邊壓抑衝動,一邊又克製不住不去想他。


    庭院深深的豪門深院,他即使是她的小叔也難得見上一麵。家族活動中見到,也隻能遠遠注目他談笑風生的容顏。


    所有人都樂意告訴他七爺過去的逸事,他從小在老太爺身邊長大,九歲之時就熟讀了《楚辭》、《左傳》這樣的經典;還有神算子為他批的情關難過的命數;三個未娶過門就斃命的妻子就是情劫的佐證;留學歐洲,帶迴一大堆的裸,體女人畫冊;他的朋友中有一大部分是老學究、老教授,他們常常一待就是許久,拿著一件玉器或是青銅高談闊論或爭吵不休。


    宜鳶聽著聽著,又感慨又傷心。感慨他比想像中的更好,又傷心自己和他此生緣份已歇。


    她常常不由自主在他專屬的書房前流連,渴望有恰好的偶遇,她準備好一肚子的話要對他講。想問他倉促離開的原因,是因為他真的不喜歡她,還是因為她是三哥的未婚妻?


    他的書房是一幢兩層樓的四合院式建築,有粉牆黛瓦,青脊綠蔭,也有亮闊的天井,馬蹄的山牆,山牆上爬滿了爬山虎碧綠如海。


    宜鳶從仲夏等到秋涼,渴望的偶遇始終沒有實現的機會,也已不可能實現了。


    他常住上海,極少迴家,迴家也是蜻蜓點水,來去匆匆。


    有人說,他在上海和一個女人同居。那女子不僅離過婚還畫風情畫……


    而且還……秘密的生了個兒子。


    “這傳聞是不是真的?”


    “嗬嗬,母親想它是真的還是假的?”


    “你別跟我打馬虎眼!”


    “我沒有啊。”袁克放一臉無奈,“母親想他是你孫子就是孫子,想不是就不是。這還不是在母親的一念之間。”


    大家族裏想要認祖歸宗可不是容易事。


    就算是,家長不認,也等於不是。袁家這麽多子嗣,每年抱著、懷著小孩上門的女子何其多,就是袁父一年都鬧好幾迴,全認下來,家裏能開托兒所了。


    鄭夫人握著佛珠,也不再糾結這個問題。


    “你也是早過了成親的年紀,玩了這麽些年,該收心了!”


    袁克放嗬嗬直笑,聽出母親所謂的“該收心了”,其實是“該成親結婚了”。最近,他難道還不夠收心?有了沈一赫,就沒招惹過花花草草。有時被她弄得欲,火焚身沒處泄火,也沒打過野食。清心寡欲,簡直成和尚了。


    “母親,我前不久在南方遇到一位雲遊高僧,他說,我這情劫也不是不能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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