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

    牆灰陣陣灑落,吳雩一口血溢出嘴角,但連哼都沒哼一聲,躬身低頭避過了殺手迎麵而來的第二記鞭腿,頭頂牆麵唰拉蹭掉了一弧牆皮

    吳雩原本以為這個隻會跟蹤窺伺的殺手水平相對一般,但一交手便知道自己徹底錯了。男性在二十到二十六歲左右到達體能巔峰,速度、力量、反應都優化到頂點,更可怕的是眼前這個年輕人不僅僅身體素質優越,出手也往死不留餘地,一拳裹著勁風貼太陽穴而過,嘩啦消防櫃麵爆裂,吳雩眼下瞬間被碎玻璃飛劃出一道血口

    那一拳的力道足以令人腦漿迸裂,要不是他躲得快估計現在已經橫屍當場了。吳雩閃身向樓上連躥好幾級台階,步伐微帶踉蹌,但年輕人轉身一踩滿地碎玻璃,像鬼魅般緊貼而上“傳說中的畫師也不過如此”

    吳雩不答,刹那間已偏身避過兩三次攻擊,整個人也在不停往樓上退;殺手速度卻比他快,直至退到這一層樓梯頂部拐彎處,兩人已幾乎麵貼著麵,年輕人一掌探向他咽喉

    “還是說,您就想死在我手上”

    電光石火間殺手指尖已觸到了吳雩脖頸,但就在同一秒,啪一聲吳雩按住了拐彎處上一級扶欄,借力飛身而起

    唿

    殺手隻覺眼前衣角風聲唿嘯,吳雩抓住扶欄的手臂撐起全身重量,關節幾乎三百六十度擰轉;他整個人在半空中旋身越過殺手頭頂,緊接著嘭

    仿佛電影裏的特技鏡頭,沒人看得清他的動作和角度。殺手連躲都來不及,被吳雩從身後一腳飛踢,迎麵嘩啦撞碎了樓道窗玻璃

    這樓層加厚玻璃但凡沒那麽牢固,現在就已經整塊墜下樓,粉碎成千萬片了。

    殺手耳膜震蕩,兩眼發黑,再強悍都不由眩暈了半秒。就在那半秒不到的空隙間,吳雩落地箭步上前,殺手隻來得及轉身抬手格擋,下一秒隻覺天旋地轉

    吳雩騰起雙腿絞纏到他脖頸上,兩人同時失去重心,砰然摔地;那一記教科書般又狠又利落的剪刀腳死死纏在殺手咽喉處,頸骨登時發出了清晰的咯咯聲

    “年輕人別想太多,不要對畫師自作多情。”吳雩喘息著問“誰派你來的”

    “”殺手臉漲得通紅發紫,既而發青,手臂、大腿肌肉塊塊虯結,血管青筋暴起,看上去觸目驚心。

    他雙手用力抓撓但無濟於事,兩人同時臥倒在地時的剪刀腳幾乎是無法掙脫的。缺氧造成的窒息令他竭力掙紮,腳

    尖不停向前蹬,恰好蹬到了這一層的安全門,撞擊讓門板發出一下下“咣咣”的聲響。

    門外便是病房走廊,是隨時都可能有人的

    吳雩眼睛一眯,雙腳越發收緊,強迫他整個身體上聳,腳尖便難以再夠著那扇門“到底是誰”

    殺手血紅的眼睛瞪著上空,從咽喉處斷斷續續擠出幾個字來

    “你還記得阿歸嗎”

    霎時就像詛咒從虛空中炸開,吳雩瞳孔急速縮緊,力道下意識一鬆。新鮮空氣趁機灌進殺手咽喉,那千分之一秒間他用盡全身力氣,“咣當”重重蹬上安全門

    門外一名護士疑惑地站住,緊接著又是一聲

    咣當

    安全門板微微晃動,吳雩無聲地罵了句,用盡全力屈起膝蓋,硬生生把殺手的身體往上拖行了好幾厘米,小腿重壓在對方喉結上,頸骨陡然發出輕微折響

    就在這時,吱呀

    安全門被人從外拉開,吳雩隻來得及一抬頭,猝不及防撞見了護士瞪圓的雙眼。

    “啊啊啊”尖叫劃破住院部大樓“來人啊”

    “我不知道你是出於什麽心理打探當年的事,但人死債消,解行當年的往事早就沒有意義了,保密的唯一原因不過是為了考慮生者的心情。”江停冷冷道,“迴去吧,步警官,你現在的樣子讓我想起當年的張博明,我不想再跟你多說一個字了。”

    江停不愧是個厲害角色,他前麵所有的連消帶打都不算什麽,隻有最後一句話實在太厲害,讓步重華一張口就結結實實頓在了那裏。

    江停一頷首,拿著相框和照片就要轉身迴病房,腳步卻又突然頓住。

    兩人仿佛同時聽見了什麽,步重華敏感地迴頭向樓道望去,虛空中微弱的音波隱隱震蕩空氣,驀然觸動了他的耳膜。

    “來人”“攔住”“防火門”

    江停眉梢一跳,突然隻聽步重華吐出兩個字“六樓。”

    六樓怎麽了

    下一刻躁動傳至樓上,隻聽護士蹬蹬蹬跑上樓梯“叫保安快叫保安”“殺人啦,殺人啦”

    僅僅幾天前津海剛出過醫鬧砍醫生的血案,步重華神經猝然一繃,沒有絲毫猶豫,直接飛身衝下了樓

    江停涵養再好都不由在心裏暗罵了一聲,順手關上張誌興的病房門,剛要下樓卻隻聽褲兜裏手機響起,是嚴峫的專屬電話鈴。

    “江顧

    問,江支隊,江副教授你特麽在哪兒呢咱倆說好了你一到津海看完病人立刻跟我會合,你別是中途放我鴿子出軌婚外戀去了吧還是在醫院裏碰上英俊小鮮肉醫生了我可告訴你我這兒連玫瑰花床都”

    “沒看見英俊醫生,隻看見一個姓步的sb。”江停一邊下樓一邊對手機迅速道“總醫科腫瘤住院部六樓可能出了點兒事,報警讓人過來看看,掛了。”

    嘟嘟嘟

    總統套房灑滿玫瑰花的大床邊,嚴峫莫名其妙盯著手機“姓步的sb”

    津海為什麽有那麽多姓步的煞筆,可見姓步的風水果然等等對不起姨父,不是說你。

    砰

    防火門被重重砸在牆上,殺手借機掀翻吳雩,就像離弦的箭衝進安全樓道,在尖叫聲中向下奔去

    吳雩暗罵一聲艸,剛起身就感覺胸肋受傷處劇痛,腳步不由踉蹌了一下。

    這人是誰派來的為什麽知道阿歸的存在為什麽知道自己現在津海

    不能放他走。那一瞬間吳雩心裏閃過炙熱清晰的殺念,知道自己今天必須把這個人留下來。

    殺手嗆咳疾行,又長又陡的安全樓道轉眼將至盡頭,再下就是負一層停車場了。他剛伸手要去開防火門,吳雩已從上一層挾風而至;千鈞一發之際殺手扭頭一躲、揮拳將消防櫃狠狠打碎,劈手取出消防斧,照臉對吳雩直劈了下來

    唿唿

    鋒利斧頭在狹小空間內擦臉揮過,隻聽身側牆壁稀裏嘩啦,被砸出了好幾個巨大的豁口。吳雩被迫連退數步,轉眼已貼牆再無可避,就在這時遠處傳來了熟悉的急促聲響,是警笛

    兩人臉色同時一變,殺手敏銳地發現了什麽

    “哦看來你也不想讓同事知道自己今天的行蹤”

    吳雩喘息不答。

    殺手衝他陰冷一笑,丟下“跟我來”三個字,隨即握著消防斧退後兩步,反手打開消防門衝進了地下停車場。

    嗶嗶

    三四輛車正排隊出去,最前頭那司機亮燈急刹,後麵接二連三的鳴笛響成一片。殺手側身打滾越過車前蓋,穩穩落地向前奔去,突然眼角瞥見不遠處另一道門被推開,有人一邊打電話一邊大步流星衝了出來。

    是那個姓步的支隊長

    這些條子本事沒有,但怎麽老陰魂不散

    殺手心裏有點煩,眼睛向四周一掃,同時醫院附近的清晰地圖像電

    子投影般出現在大腦裏,下一刻果然看見前方立柱後有一道供行人出入的小門。然而他還沒來得及過去,隻見不遠處的步重華助跑躍起,一腳重重踩上引擎蓋,在尖銳警報聲響中落地起身,直擋在了他身前

    “地下負一層停車場f4區”步重華喝道“嫌疑人持有兇器,當心”

    手機對麵傳來轄區快速反應中隊民警“是步支隊60秒內到”

    步重華摁斷手機,定睛一看殺手的臉,臉色驀然微變“你就是那個”

    殺手搖頭一哂“麻煩。”緊接著啪一聲將消防斧轉成刀背,唿地就向步重華腰側狠劈而去

    暗殺畫師和在光天化日之下持械襲警是兩個不同的概念,這殺手雖然有些年輕氣盛,但對中國大陸的情況並不是完全沒有了解,對步重華不敢用刀鋒,怕當場宰了這個刑偵支隊長,十分鍾內就會引起全城搜捕。

    但這一下即便是斧背,也堪稱開山劈地勢大力沉,要是砍實了當場就能把內髒撞成血泥步重華來不及收手機,但那瞬間他的反應速度驚人,把手機啪地往地上一扔,低頭俯身奪過斧頭,精鋼斧身唿一聲貼著脊背揮了過去,將旁邊一輛車擋風鏡砸成了千萬碎片。

    嘩啦

    車窗爆裂與尖銳警鳴同時響起,步重華頂著漫天碎玻璃就地翻滾、狼狽起身,一腳巨力蹬下欄杆上生鏽鬆動的鐵條,抄在手裏發狠一揮,嘭地將殺手重重抽倒在地

    當啷一聲消防斧脫手而出,步重華知道根本來不及去撿,一腳踢中斧柄底部,沉重的精鋼斧頭登時打旋而出,貼地飛走數米,砰地撞爆了汽車輪胎。

    殺手牙縫裏“艸”

    步重華抓住殺手衣領,把他頭頂撞在旁邊麵包車身上,嘭嘭兩下車身劇震,門把手那塊濺滿了血。劇痛讓殺手殺性全起,再也不顧忌對方的刑警身份了,第三下撞頭時突然咬牙向後一個肘擊,步重華頭被打得一偏,緊接著對方發力一個又狠又沉的後蹬,結結實實直撞上了他胸口

    步重華整個人飛出去,哐當撞上另一輛麵包車後窗,整麵玻璃登時劈裏啪啦爬滿了龜裂紋。

    下一秒殺手二話不說撲上來,步重華生生咽下一口腥甜,飛起一拳打得他噴出了滿口血

    “呸”殺手踉蹌退後兩步,吐出半顆牙,鼻腔中發出一聲怒極的哼笑。

    “原來步支隊有兩下子,是我失敬了,我原本以為你能混到畫師跟前全是憑臉。”他雙手在後腰一拔,緩緩抽出兩把

    明晃晃的三棱刺,說“來,我這就來跟你道個歉。”

    他說什麽

    他說誰是畫師

    步重華腦子裏轟的一聲,二十年前那個血色深夜當空砸來,他聽見自己強行壓抑的抽泣和衣櫃外火把燃燒的劈啪,刀尖刺進人體的聲響伴隨毒販瘋狂叫罵“這倆條子還他媽挺硬,不見棺材不掉淚是不是”

    “最後給你們一次機會,畫師到底是誰”

    “那個畫師到底他媽的是誰”

    步重華全身像被鎮在深海裏,強大的水壓從七竅灌進五髒六腑,讓他在那瞬間無法思考,甚至忘記了唿吸

    就在這眨眼都不到的空隙間,殺手將三棱刺向上一拋,啪地反手抓住,自下而上猛刺向步重華脖頸

    鏗鏘

    千鈞一發之際,斜裏有人持匕一擋,以刀背精準架住了三棱刺,刀尖在咽喉前重重頓住,再無法前進分毫。

    步重華如噩夢初醒,隻見擋在自己身前的赫然是吳雩

    三棱刺與匕首死死相抵,金屬發出令人牙酸的摩擦聲。殺手一挑眉,正撞上吳雩幽深的目光,隻聽他陰冷道“還不快跑”

    殺手嘴角一勾,轉身衝出停車場偏門,一頭紮進了街巷。

    警笛從四麵八方而來,迅速逼近醫科總院大樓,眨眼間包圍了停車場。來取車的幾個人早嚇瘋跑光了,周遭隻有好幾輛車被撞碎了玻璃,報警聲此起彼伏,錯落尖響。

    “”步重華劇烈喘息著,一手死死攥著吳雩腕骨,沙啞道“你到底是什麽人”

    吳雩那張雕塑般的臉上沒有絲毫表情,但不知是光線還是錯覺,這個問題出口的瞬間,他整個人就像被冰籠罩住了似的,從眼梢眉角乃至於每根毛孔中都散發出毫無生氣的寒冷。

    “你覺得呢”他語調平平地反問。

    “你說你喜歡我,說你不能眼睜睜看著我去死,說這世上唯有你對我的情意無法隱藏;那你覺得我是個什麽樣的人呢,步重華”

    步重華瞳孔不住顫抖,隻見吳雩輕輕地抽出手,麵上似乎是笑了一笑,向殺手剛逃出去的側門退了兩步

    然而就在這時,不遠處電梯門徐徐打開,裏麵是正拿手機打電話的江停。

    “喂媳婦,我已經到醫院門外了,離大樓出口還有二百米。”嚴峫在車流中一邊騰挪輾轉一邊嗶嗶囂張鳴笛,聲音幾乎是在吼“目擊者說歹徒手裏有消防斧而且非常危險,

    停車場周圍全他媽堵上了警車,你可千萬別出來啊聽到沒等我過去接聽到沒”

    江停疾步走出電梯“行了我知道,我不等你還能等誰,我又不是津海本地的”

    他抬起頭,話音猝然一頓。

    “喂喂媳婦喂”

    十三年後的吳雩和江停彼此對視,相距數步,人聲喧囂和尖銳警笛都在那一刻嘩然退去,整個世界化作白茫茫安靜的背景。

    “不可能”江停臉上血色唰一下退得幹幹淨淨,難以置信地喃喃道“你不可能”

    吳雩在他震愕到極點的注視中低下頭,無聲地閉上眼睛,複又睜開。

    緊接著,他再也不看周圍一眼,突然拔腿從停車場偏門中尾隨殺手而出

    步重華伸手一攔,卻沒攔住,江停失聲吼道“你迴來”

    嗶嗶嗶嗶

    街巷裏不耐煩的鳴笛聲起起伏伏,吳雩衝到巷尾,迅速一瞥左右,隻見不遠處動靜一閃,是那個殺手

    一輛派出所警車飛馳而來,但吳雩的腳步卻絲毫沒停,在民警瘋狂鳴笛的同一時刻側身翻過引擎蓋,穩穩滾落在地,眨眼的延遲都沒有,起身利箭般衝了出去。

    “臥槽肯定是這小子肯定就是這小子”開車民警簡直要瘋了“快快快,追上他”

    與此同時,數十米外的街巷交叉口,一輛囂張的銀色奔馳g65被結結實實堵在車流中,嚴峫一邊不耐煩地探頭向外張望一邊對車載藍牙“喂喂媳婦你能聽見我說話嗎你我艸”

    後視鏡內照出一個年輕男生衝過街角,雖然動作極快,但嚴峫清清楚楚看見了他頭上、身上沾著大塊血跡。緊接著不到五秒,另一道熟悉的身影緊追不舍而過,那分明是他表弟的下屬兼未來家屬吳雩

    “臥槽那不是吳雩嗎”嚴峫這麽多年的專業刑偵嗅覺猛然觸動,頓時明白了什麽,果斷抓起手機熄火下車,嘭一聲甩上車門“媳婦我可能看到那醫鬧嫌疑人了,我打個電話給我表弟,先掛了你務必待在醫院別動,聽見沒喂”

    地下停車場,江停抓著手機緩緩退到牆邊,心髒怦怦怦重跳,冷汗順著蒼白的麵孔匯聚到下頷,但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步重華卻驀然聽見了什麽,內心霎時醍醐灌頂,劈手奪過江停的手機“喂嚴峫”

    嚴峫剛要掛電話,猝不及防聽到了自己表弟的聲音,險些絆一個踉蹌“你你等等我明白了,你就是那姓步的sb”

    步重華“”

    步重華一股邪火直上腦頂,剛要開口怒斥,嚴峫的怒吼卻比他還大“你怎麽得罪了你表嫂你到底幹什麽把他給惹毛了你拿他手機幹嘛他現在人還好吧”

    “”步重華視線落在江停身上,大腦空白,茫然吐出一個字

    “啊”

    嚴峫一手捂頭,簡直要被自己表弟這驚世大煞筆給氣蒙了。

    這時他風馳電掣奔到岔路口,腳步一停,左側是大街,右側是更錯綜複雜的胡同;嚴峫舉著手機原地環顧一圈,高達20的動態視力猝然捕捉到什麽,視線牢牢定住了

    隻見大街盡頭的紅綠燈下,幾輛車鳴笛嗶成一片,緊接著兩道身影一前一後越過十字路口,兩米多高的圍牆當空側翻而過,消失在了圍牆後的建築工地上。

    嚴峫視線向上一抬,鋼筋手腳架中是黑洞洞的建築,半空中清清楚楚掛著一條橫幅津海市遂寧路德意建設小區商住樓。

    “你趕緊過來一下,這事有點不對勁,吳雩追著一個二十多歲全身帶血的嫌疑人跑到建築樓裏去了。”嚴峫毫不猶豫地拔腳狂奔過馬路,在周圍憤怒的叫罵和鳴笛聲中對手機急促道“我這就發即時定位給你,趕緊過來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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