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院二樓的正中的一間包廂內,燈光格外的昏暗。包廂中人嫌燈光亮了,便熄滅了燈籠,隻借著點從大堂傳來的亮光。

    從某一個夜晚開始,她就不喜歡了太亮的燈火,那會使她覺得乃是毫無遮掩地被暴露著,這也並非是說她喜歡偷偷摸摸地藏匿於陰暗的角落,而是黑暗能給她一種安全感。

    她本生於此地,長大後卻是去了京都,近日又偷偷地瞞著別人跑了迴來。

    在京都的那次小小的口角中,她質問他:“皇上到底想怎麽著?”

    他居然扭扭捏捏地迴答:“朕。。。朕覺得這樣也挺好的。”

    於是,她憤然而逃,讓他的“挺好”去陪著他吧。。。

    可一次口角,一次逃跑,並不能改變他對她,或她對他的情義。包廂外就守著他的錦衣衛,也可以預知他將會怎麽做。

    想到年幼時常常隨著父母兄長來此看戲,那個時候的心情是那麽地快活,無憂無慮。一入到這個堂子裏,滿腦子都是那些奇奇妙妙的戲文,又暗中憧憬著那些早已熟知的故事能翻新個更美的結局,比如七仙女和董永最終能戰勝天將,又或者能感動天庭,從此可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不過七、八年的光陰,這裏已然有著了太多的變化。不知是地方變了,還是自己的心境變了。往日在戲院裏,好似人人都相互識得,而如今卻是一人不識。雖然地是故地,曲是舊曲,卻是看不出以往的那種味道了。

    目光再次落到堂下,那裏坐著個極漂亮的少年人。他剛進來的時候,她就看到了他。他實在生得精致,令她想起小時候在弄堂口的糖人攤上常見的那種小麵人。

    冬天的雪後,滿街都是一片的白,隻有糖人攤上插著五彩繽紛的小人,走進一看,粉粉白白,穿著鮮豔的裝束,麵露可愛的笑容,讓人自心底就發出一股喜歡。

    可賣零食的少女使點小計,他就上當中招,被人捉了水魚。又明顯是個不懂戲的,別人叫好他叫好,別人喊完了他還收不住。還有,哪有象他那麽吃零食的,這麽甜的糖自己一粒都要含上半日,他卻一把把地往嘴裏扔。

    看著他在那裏繼續地大朵快頤,她覺得這個少年真是有些好玩又有些笨笨的。

    兩個小時後,戲終於演完了。

    。。。。。。

    阿圖搶在人流之前出了戲院,慢吞吞地跟在人後可不是他的作風。走到街上,吸入一口寒冷,再用鼻子嗅嗅,空氣裏竟然彌漫著一股肉湯的味道。

    “三鮮餛飩”,“蟹粉湯包”,“炒年糕”,“酥油餅”。。。

    耳邊聽到一陣陣叫賣聲。原來四周的店鋪早已關門,做夜宵的小販便借著店家的門前地盤將攤子擺了出來,做一晚行人和看戲人的生意。

    昏黃的油燈照得大鍋裏冒出的熱氣騰騰地惹眼,往爐中再添幾個煤球或一鏟碎煤,讓久熬的骨頭湯溢出的香氣更濃烈一些,讓更多的戲客在這個寒夜裏轉化為食客。

    雖然已經裝了一肚子的零食,但這骨頭湯的香氣很誘人食欲。

    阿圖走到餛飩老漢的攤前說:“兩碗三鮮餛飩。”又對著旁邊的漢子道:“兩個酥油餅。”

    現在時辰尚早,在他的預計裏是要於夜深後才出發前去京都。這是因為上海離京都很近,飛上一個多小時也就差不多了,若是去得太早反而會無事可幹,畢竟去學校尋人還是要在白天裏才方便。

    “好咧,三鮮餛飩兩碗。”

    賣餛飩的老頭抓起兩把餛飩,眼中一掃個數,便丟進了熱騰騰的煮鍋裏。稍後,旁邊賣餅的漢子就已經端著個盤子,將裏麵裝著的兩個熱得燙手酥油餅遞了過來。

    不久,一頂藍色的暖轎打攤前經過,包廂中人掀開點窗簾縫往外觀看時,卻見他正坐在小桌旁手裏拿著個酥油餅啃著,而賣餛飩的的老頭也正好將兩碗餛飩擺上了他的桌子。

    包廂中人暗自一笑:“這少年人真是能吃”。

    在幾名佩刀護衛的前唿後擁下,轎子慢悠悠地漸行漸遠。轎旁,還跟隨著一名綠衣小婢。

    這幾名護衛隨從的領頭名叫赫山。他的身份並非什麽真正的隨從,而是一名駐於上海的錦衣衛小旗。錦衣衛最基礎的編製是“組”,每組十至十二人,頭領是正九品的“小旗”。

    赫山去年因在京城犯事,其罪名本最少應該革職除名,卻因其宮中當差的堂兄為他使錢用情,方才由京城裏的八品典校降職到這上海來做一名小旗。降職不除名,也總算是逃過了一劫。

    數日前,他偶然於上海碼頭見到這位轎中人落船上岸,不由大驚失色,便令手下之人緊密跟蹤並暗中看護。他久在京都錦衣衛裏當差,又時常與宮中堂兄閑話間交換些流言蜚語,對此人的實際身份早就是一清二楚。原來在京中時,有嚴象嚴同知鞍前馬後地為她效勞,哪輪得到他去拍馬屁。如今機會來了,便萬萬不容錯過。

    隻在二日之後,他便收到來自京城的密令,令他於上海搜尋那人蹤跡。他當即越過了鬆江府的本部上司,直接向京都直隸鎮撫司匯報了此事。此時,雖然迴令尚未到達,但他已經預感京中必有大人物將要前來上海,或許就是要迎她迴京,因此對著轎子中這人就越發地在意看護了。

    上海巡檢朱全瞻手段了得,上任幾年,早把那地痞流氓之輩,清理得一幹二淨。如今,上海四境雖不說是夜不閉戶,但典獄之中一年也關不上幾個犯事之人卻也是事實。赫山帶著四個弟兄日夜看護她,無非就是做個樣子,等到京城大人一到,這尋人與看護之功便是逃不了的,說不定還能複職迴京。

    轎中人的老宅便在上海東北麵的一條弄堂裏,她此次迴來便是落腳於故居。但戲院卻是在城區東南,須得穿越好幾條街,再拐好幾個彎才能到。

    赫山一心想著奉承,因此也不許這轎夫快行,怕顛著那轎子中人。於是,這路便走的越發得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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