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衣藍甲的軍人由西南的山間蜂擁而出,綿延數裏,人滾勢濤。

    兵臨城下,敵軍打破了行軍時的靜默,展開旌旗,擂起金鼓,人叱馬鳴,鼎沸的聲音攜著無形的壓迫直奔城頭。

    長纓當手,銀甲裹體,傅蓴立在南門城頭。向下放眼望去,但見藍色的人流在城外的曠野裏翻滾,形成一股股人與馬的潮流,圍向昇陽城,如海浪衝礁。

    眼見著一隊一百多人的藍衣騎兵遠遠避開了火炮的射程,繞了一個圓弧向著東門而去,她暗喊一聲“不好!”身形立動,飛一般地順著城牆趕往西門,猩紅的披風在身後撲撲作響。

    等她剛剛來到東門,最後一輛運送子弟的馬車恰好駛入城門。鑲鐵的木門“轟當”一聲,將入城的學生們與危險暫時隔絕。

    城頭上的銅鍾一直在“咣咣”地敲響著,這是昇陽城麵臨危機時所發出的征召府兵的急令。大多數府兵已陸陸續續地從城外的鎮子、田舍、村莊或者山溝裏趕到了城裏,但鬆前軍已切斷了東門與南門與外界的聯絡,不知他們會不會繼續封鎖西門與北門。

    門內早就集聚了一群老者與婦人,被幾名軍士用長槍攔在一旁。見到大門關閉,軍士們便收起槍械,讓開道路。人群即刻發了呐喊,向著馬車蜂擁而上,口中喊著兒女孫的名字。

    一張張年幼或年少的臉下得車來,帶著驚惶或淚痕奔向親人的懷抱,破啼為安。

    傅櫻一個人站在城牆角,目光隻在下車的人流中尋覓。她早就入了城,卻是不願就此離去,而要等著看到一個人平安地迴城。她的目光由左至右,掃過每一個下車人的臉,卻沒有見到他。再自右而左,仍是如此。

    急切之下,她攔住了一名隨著車隊入城的隊正問:“趙圖呢?”

    “稟二小姐,他跟著楊山長走了。”隊正迴答。

    “哦。”傅櫻眼露迷惘,失魂落魄地轉身黯然離去。

    傅蓴在城牆上真切地聽著他們的對答,不禁銀牙暗咬。這個貪心並狡猾的家夥,一定是感覺了危險將近,就獨自逃跑,拋棄了作為一名親兵的職責。他還不知道在什麽時候勾走了自己侄女的魂,讓她為著他牽腸掛肚。

    傅恆右手提劍,左手攬起長衫的下角,流著熱汗在城上四處奔走。事到危急關頭,儒雅的長衫成為了一種負擔,逍遙的羽扇也不如鐵劍能彈壓人心。

    “上彈,上彈。每人三槍,均要上彈!”

    土垣的兵道上,一名嗓門洪亮的軍官正沿著垛口大聲喊叫著,隨行的一隊士兵每人身上都掛著十來枝火槍,並將它們分派給守在牆上的軍士。

    萬幸的是,傅兗向上海商人所訂購的一百枝燧發火槍上個月已經到港。燧發火槍的射速超過傳統火繩槍一倍,一百名火槍兵抵得上兩百人,這是昇陽城目前防守的重要依仗。但僅是這些新式火槍仍然是不夠的,他又將所有的庫存火繩槍運來牆頭,一人三槍,起碼敵人在衝鋒之時要蒙受潑水般的彈雨。

    傅兗站在南門城頭,按劍而立,雖麵色平靜如水,但實際上卻是思緒混亂,隻覺萬策難行。

    上午,山中的獵戶毛二跌跌撞撞地跑來城裏報信,說他親眼見身著藍衣的鬆前國軍隊正在向著頓別進軍。他聞訊大吃一驚,一邊讓佐藤取派出武忍與探馬,一邊開始收攏城外的人手安排防禦的。

    佐藤取是佐藤家家主,封邑在昇陽城北部的山中,領地內有民一百多戶,也是佐藤家訓練武忍的基地。佐藤家曆來管理者頓別的武忍組與探馬隊,一向都盡職盡責,從無過失。隻是這次大軍遠征旭川,佐藤織奉命帶去了部份的武忍與探馬。如此一來,中川至鬆音一帶會形成了一個消息的真空地帶。

    忍者有武忍、秘忍、智忍、陰忍、體忍等多種分類法。佐藤家的忍者主要是武忍,就是指兼備忍術與武技的武士,其本質上更接近於武士。

    不到一個小時,佐藤取的武忍就迴來稟報,說毛二的消息確實,數千鬆前軍正在向著昇陽城行軍。

    此時,絕大多的府兵都隨著傅異去了旭川,頓別隻留有一營步兵與一營炮兵,而且還分散在頓別各處。留在城內的府兵原本通共隻有八十來人,後來又趕緊收攏了一些城外的府兵,這才湊足了一百八十人,還有四十來名的府兵或是因為住得離城太遠,或者是因為去了外地,或者是因為別的什麽原因而始終沒有出現。

    唯一的可以臨時增加的兵源就是奴兵,這些外籍奴兵都受過良好的訓練,雖然其中的一百多人已經隨著重騎前去了旭川,但頓別各地還零散分布著另外一百多人。經過數小時地緊急征召,便有六十來名奴民入了城。

    這樣一來,整個城內可用的府兵與奴兵合計達到了二百四十幾人。

    目光越過城牆,傅兗看到女醫師顏明真正帶著幾名醫館的男女醫師或助手前來。她身上背著個大藥箱,其他的人抬著擔架,步履匆匆。

    顏明真祖輩三代在頓別開堂行醫,自小就深受醫學熏陶。十七歲那年遠去大宋讀醫學院,隻一年就讀完了三年的預科。四年後畢業,成為了大醫師魯未己的內弟子,同年嫁給一位年輕的大學先生為妻。三年後,先生因研製炸藥而不幸罹難。傷心之下,她一人迴到了故鄉頓別,在這裏開堂行醫,黯然獨居。

    如今,整個頓別,甚至是整個北見國都恐怕沒有比她醫術更高明之人。有她在此,大戰降臨之時多少地會有些助益,起碼可以安慰人心。

    一群奴兵正在幾名什長、伍長的帶領下上了城頭,因為常年牧馬或耕田的緣故,個個都是身粗體壯。雖然傅家很小心地不教給他們太多的搏擊之術,但火槍他們是有演練的,而且在府兵每兩日一練的熏陶下,多少也耳聞目睹地學了點本事。

    傅兗自詡憑日待這些奴民相當地寬厚,奴兵身上所著的與府兵們同樣的皮甲就是明證。不少附庸也象頓別一樣使用奴兵,但肯花錢給他們配上防護的恐怕就傅氏一家了。可即便是如此,在這種危亡的時刻,一點小小的恩惠能依仗嗎?

    而眼觀對手,應該是來了三所的兵馬,約計三千五百人以上。

    一比十四。暴風雨已然來臨,昇陽城能扛過雷霆的怒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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