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越走越高,逐漸地向夜幕正中移去,星空裏繁星點點,象千萬隻未眠人的眼。野地,篝火遍野,千頭萬緒,與星月和應。

    一名長著大胡子的漢子拉起了胡琴,一根弓子在兩根弦間穿梭般地飛動。樂聲活潑輕快,一名年輕人應聲而歌,歌喉清亮,將野營的氣氛引入高潮。

    拉完一曲,胡琴漢子與唱歌的年輕人得到了熱烈的喝彩,胡琴手與歌者致謝後,繼續一奏一唱。這樣奏唱了幾首後,便有人俯身在胡琴漢子耳邊說了些什麽,後者聽罷點頭允可。當樂聲再次響起的時候,胡琴一旁便有一群軍漢們站成一團,對著女兵那邊扯著喉嚨大聲唱將起來:

    可愛的一朵花啊,

    采茶唱山上。

    哥哥我騎著馬啊,

    打獵走山梁。

    妹妹歌聲美如霞,

    聽得哥哥滾落馬。

    山坡尖尖高又陡啊,

    哥哥摔下了山坳頭。

    碰壞了額頭傷了腳,

    馬兒逃進了山裏頭。

    妹妹妹妹你得賠,

    帶上荷包來相會。

    月兒光光河水淌,

    你我相偎在樹下。

    。。。。。。

    既然有人開了頭,就有越來越多的軍漢們加入到這股吼唱之中,唱完一遍再來一遍。之後又分為兩撥,東麵的唱單句,西麵的唱雙句。到了此時,不管是唱歌的人,還是聽唱的人,臉上都是泛著紅光,眼中就隻怕是精光了。

    阿圖這圈人中有好幾個,連同阿晃、小開,都加入到和唱之中。見到身邊的人都是如此興奮,他也站起了身子,踮著腳順著眾人目光朝著女營那邊看去。隻見那便篝火旁的女兵們也悉數站起了身子,臉上笑著,眼裏朝這邊望著,低頭附耳地說著話兒,說到開心處便是前俯後仰的捂嘴而笑。這些女兵都是傅蓴的親兵,親兵屯共有四什人,其中一什男兵、三什女兵,每什十人。

    過一陣,女兵營裏也有了動靜。二十來名紅裝女兵在一名領頭女兵指揮下站成兩排,紛紛拔出了腰刀,並將刀鞘打橫擱在手臂上。

    接著,領頭女兵將手中刀一舉,所有女兵開始用刀麵敲響刀鞘,發出“啪啪”有節奏的聲響。隨即,隻見那領頭女兵用刀尖向著男兵這邊一指,口中大聲唱道:“對麵滾來一桶油,”

    所有女兵放聲唱:“一腳踢個滿地流,你流你就盡管流,俺迴俺家喂黑牛”,唱完這句女兵們都哈哈大笑。

    笑聲中,領頭女兵再次用刀一指男兵,口中笑唱:“對麵跳來一隻虎,”

    所有女兵又齊聲唱:“原是下山王老五,不進院來不進屋,隻瞧圈中大母豬”,唱完又是一輪猛笑。如此周而複始,全首的歌詞就是:

    對麵滾來一桶油,一腳踢個滿地流,

    你流你就盡管流,俺迴俺家喂黑牛。

    對麵跳來一隻虎,原是下山王老五,

    不進院來不進屋,隻瞧圈中大母豬。

    對麵跑來一匹狼,搖頭擺尾想吃羊,

    喊來一條大黃狗,勿浪勿浪攆過梁。

    對麵搖來一隻鬼,花言花語心雜碎,

    半夜窗下喚妹妹,簸箕潑你滿頭灰。

    對麵燒來一堆火,幹柴你說想老婆,

    俺是水來你是火,水火不容沒法過。

    一首歌唱罷,所有女兵都用著刀身在鞘上一陣拍擊,對著這邊發出示威般的鼓噪聲。她們的和歌整齊劃一,還打有節拍,把男兵們一下子就比了下去。

    男兵們多半很甘心這種失敗,全場響起了絡繹不絕的口哨與叫好聲。不過仍然是有人不甘心的,有幾撥人便圍起了圈子,似乎是在商量著怎麽應隊女兵的和歌。

    阿圖繼續看著熱鬧,身旁站著小開和木吉,而阿晃早已跑去了別處的人群,想來是想參與對歌。

    他一生都沒有見過這麽多人同時聚集在一起,這種火熱的氣氛真是生平未嚐。太空時代,飛行枯燥無味,尤其是一生旅行著的羅姆人。作為一個被機器人養大的羅姆人,他早就適應了沒有玩伴的童年,沒有朋友的少年,沒有異性的青春期之類的事情。至於樂趣,最多就是進入到虛幻的世界,在那裏玩一個暢快淋漓。迴到現實的時候,仍然隻有空虛。

    這裏的人對他友好且熱情,許多不認識的人都走了過來跟他喝一口或一碗,再說上幾句雖然還聽不懂的話。不像是在早先的世界,除了象茲茲阿毛這樣幾個屈指可數的人外,他別無朋友。況且在這裏,人人都似乎很重視他。少年人,又有誰能抵擋受人抬愛的滋味呢?

    不錯,這裏的確是個好地方!就在他腦袋裏剛蹦出來這個想法時,外圍忽然傳來了一聲清脆的女聲:“阿圖呢?”

    “蓴小姐,在這裏。”木吉在身旁大聲地迴答。

    很快,傅蓴帶著三個女人來到了阿圖麵前,旁人紛紛讓路,口中“蓴小姐”、“佐藤夫人”地喊個不停。

    傅蓴來到他的麵前,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他一遍,點著頭說句“這身不錯”,然後口中喊一聲:“酒來。”

    一名穿著黑紫色緊身衣的女子端著個托盤站到了二人麵前,盤中放著一個極大的酒壺和好幾個酒碗。隻見這名女子低著頭,臉色蒼白得幾乎可說是沒有一絲血色,身子也是極瘦,站在這黑夜裏倒象個幽靈。

    另一名女兵的容顏甚好,但個頭好矮。當下,這名女兵笑吟吟地端起酒壺將盤中的幾個碗都注滿了。

    傅蓴從盤中舉起一碗酒,對著他展顏一笑,露出兩個淺淺的小酒窩:“今日你救我性命,這一碗敬你!說罷,一飲而盡,然後如同適才那幫男人一般翻過了酒碗給他看,意思就是“我喝光了”。

    不可否認,女人來這一手,的確是有著獨特的帥氣,周遭的那些兵爺們都忍不住叫起了“好”來。

    既然傅蓴喝了,照道理自己也得跟著喝,於是阿圖端起酒碗說了聲“幹”,然後一口喝完。

    這碗酒下肚,肚子裏頓時一陣熱乎,原來傅蓴帶來的酒竟然比適才大家喝的要濃烈得多。

    接著,傅蓴身後閃出一美貌的婦人,二十六、七歲的模樣,也是身著紅色軍衣,走到他麵前也端起一碗酒,笑道:“我叫佐藤織,你救我小姑,我敬你一碗。”,說罷也是一飲而盡,然後也翻個碗底給他看。

    他還沒迴過神來,舉著酒壺的女子已經在他酒碗裏再次添滿了酒。看看佐藤織,隻見她嘴角含笑,麵帶古怪,眼神閃閃爍爍。這種眼神究竟是什麽含義,他搞不清楚。不過既然佐藤織喝了,他也就自然再次說聲“幹”。咕嚕咕嚕地,一碗酒又下了肚。

    翻過碗底迴敬給佐藤織看後,阿圖將酒碗放迴盤上,心道:這下該喝完了吧。不想,那名倒酒的女兵再次給他添滿酒後,自己端起了一碗酒說:“我叫安安,是親兵屯的伍長,以後也就是你的上司了。來,幹一碗。”

    這句話剛說完,四周便是一陣哄堂大笑。阿圖再細看這女子,隻見她年紀輕輕,眼睛大大的,烏黑的眼珠在眼眶裏滾來滾去。她的模樣倒是生得秀氣好看,就是個子有點矮,站在傅蓴身旁,頭頂隻到她的肩膀。

    阿晃算是男人中長得高的,營地裏比他高的男人不多,小開卻是算男人裏中等偏上,而傅蓴的身材在兩者之間,在女人中那是鶴立雞群了。雖然傅蓴長得高,但若是身高隻到她的肩頭,那便算是很矮的了。

    兩碗烈酒下肚,阿圖的肚子裏已經有些熱乎乎的了,想來就是這些酒精開始起作用了。

    “莫非這裏的規矩是認識一個人就要喝一碗?那,如果同時認識了一百個人,豈不是要喝一百碗?認識了一千個人,豈不是要喝一千碗?”

    想到這裏,他忍不住用疑惑的眼光打量起這名女子來。雖然她剛才嘰裏咕嚕地說了一通,多半的話他是不懂的,但她叫“安安”他是聽明白了,要和他幹一碗的意思他也是懂了。

    安安見他半天不動,一蹩雙眉,怒氣衝衝地說:“你還不喝?莫非瞧不起本伍長!”

    “哦。”他眼見她生氣了,便一口幹掉碗中的酒。

    “不錯!”安安讚許地點點頭,隨即又舉起了酒碗道:“我喝酒的規矩是,要麽不喝,要麽連喝三碗,請了!”說罷,便真的連盡兩碗。

    沒辦法,又兩碗酒下肚,連同剛才的三碗,這般的烈酒他已經喝了五碗了。喝完這兩碗酒,周邊的士兵們都大聲喊起好來,想來是讚這個新兵哥給爺們掙臉,沒有被這幾個娘們嚇倒。

    傅蓴看著他喝完了這五碗酒仍然是若無其事地站在那裏,不禁和佐藤織相互對視了一眼。想不到這小子不但武功厲害,連喝酒也厲害。她帶來的酒名叫“麥刀燒”,足有五十度,乃是本地最濃烈的麥酒。

    她本是想灌這小子一場,誰叫他那麽貪心,得了大哥的天鵝羽大氅還不知足,還得隴望蜀地想要那傅家祖傳的大鎧,給他一個小小的教訓也好。不過看著小子的神情,想要灌倒他,還得繼續努力才行。

    正在此時,忽見他身體一陣搖晃,手裏的那個酒碗一個拿捏不住,落到地上“啪”地一響。

    傅蓴大喜,心道這小子看來是差不多了,正待再接再勵繼續灌,忽聽得身後一個霹靂般的聲音響起,“哦!六妹、老婆,你們在這裏喝上了。”

    大家一看來人,便紛紛讓開條路。

    隻見傅異左手抱著兩個酒壇,右手拖著醉得東倒西歪象條死狗般的酋木正走了過來,邊走邊囔:“這酋木正沒鳥用,半壇不到就倒了。來來來,那個阿圖,老子來和你喝上幾壇。”

    阿圖看到他手裏的兩個酒壇,酒勁上湧,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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