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皇子說得坦蕩自然,仿佛這便是他內心最真實的想法。

    葉隨風抬著頭端詳了半天,也揣測不透他內心的真實意圖。

    斐玥公主也是一臉的驚訝,睫毛顫顫地看了四皇子好幾眼,每一眼都比上一眼還要訝然。

    四皇子無懼旁人的目光,挺起胸膛,神情越發的平和,眼神越發的誠摯。

    承恩帝的眼中也有一閃而過的驚異,不過更多的是帶有肯定的嘉許,無關目的,承恩帝此刻最想聽到的便是對他意見的讚同之語。

    盡管聽了八皇子和四皇子所發表的意見,大臣們不少人的意見倒向了他們這邊,但是反對的聲浪還是很高,首當其衝的便是跳腳的六皇子。

    他先是不屑地各白了一眼四皇子和八皇子,接著大聲地嚷嚷道:“父皇對三皇妹也未免太過驕縱了。她既然是貴為公主,便更應當身先士卒,為保衛大銘作出一點小小的犧牲。西宛兵強馬壯,驍勇善戰,而我大銘此時不適宜與其硬碰硬。況且,我聽說那穆勤王子英俊瀟灑,卓爾不凡,是西宛出了名的有勇有謀的英雄豪士,深受西宛百姓愛戴,極有希望承繼大位,三皇妹嫁給他,也不算辱沒了她。”

    他漠不關心、輕描淡寫的語氣,像是夏季燥熱中湧起涼秋的西風,涼颼颼的仿佛陌路之人。

    承恩帝眉梢微微一動,嘴角細不可察地耷拉了幾分。

    斐玥公主更是渾身顫抖,即使隔著一張寬大的座椅,葉隨風亦能感受到她的顫動。

    不必說斐玥公主了,便是葉隨風聽了他冷漠的言語也有一把炙火在心頭怒燒。這簇熱切的火苗把葉隨風心頭緊繃著的一根名為冷靜的弦“叭”得一下燒斷了。

    葉隨風想也不想地冷然開口言道:“在場諸位男子居多,皆是居高位享富貴,可為何到了保家衛國的時候要將一名女子推出來?享福時衝到最前,出力時縮到最後,哪裏有這樣的道理?六皇子這麽想為大銘身體力行地做貢獻,不妨便代替三公主去和親吧!我想西宛肯定也有許多貌美如花、含苞待采的嬌俏公主等著駙馬爺上門求娶呢!隻要我們把嫁妝的禮單改動幾個字,變為聘禮的禮單,西宛肯定是不會反對的。到時候,六皇子的英名定然會飄蕩至兩國的每一片土地,威名遠播,青史留名。”

    葉隨風連珠炮似的禿嚕禿嚕從嘴裏吐露出一籮筐的話,幾乎都是隻走心卻沒過腦子。憤怒衝淡了她的理智,也遮蔽住了她的膽怯,瑟瑟發抖的斐玥公主激發了她的內心,讓她有如發泄一般當著滿屋子高官麵前說出了犀利的言辭。

    這一番言語說得他們橫眉怒目,麵色一個比一個難看,六皇子更是惡狠狠地冷笑著,咬牙切齒地望向葉隨風。

    一道冰霜似的冷意颼颼的目光砸向葉隨風的麵門,才讓她霍然清醒,後知後覺地迴味起她剛才雄赳赳氣昂昂的言語,這才感到脊背竄涼,一陣後怕。

    隻是言出如覆水,已是不可收迴了。

    葉隨風深深吸了幾口氣,卻隻覺得一股涼意竄入肺腑,逐漸將她冰凍。

    她暗地裏狠狠地擰了自己的大腿一把,自己要走的路本就已經十分坎坷,也不怕再被冰雪風霜再多眷注。

    她是決計不會跟六皇子同路而行的,得罪他也隻是早晚的事,早點撕破臉圖個痛快,也沒有什麽好再怕的了。

    六皇子被氣得太陽穴都一鼓一鼓地跳,可他居然被葉隨風的話堵得死死的,一時竟想不到該如何去反駁她,才能給自己駁迴點麵子。

    他也是衝動型的性子,怒火上頭也顧不得什麽占不占理,在肚裏搜刮出一拖拉的狠話,嘴一張便要往外泄洪似的倒。

    嘴剛張啟,還未出聲,便覺得衣袖被猛然一拽,扯得他肩膀都往下一矮。六皇子偏頭,見周丞相神色肅然,衝著他小幅度地搖了搖頭。

    六皇子壓製不住心頭熊熊怒火,周丞相拉扯衣袖的手往上移了一移,暗中掰扯著他的手腕,搖頭的幅度加大了一些。

    六皇子不甘地瞪了周丞相一眼,狠狠地甩開他的手,吐出一口怨氣,嘴裏嘟嘟噥噥地站到一邊去生悶氣了。

    周丞相彎了彎眉眼,露出一副喜相來,慢悠悠地開口:“聖上,如今兩種看法各執一詞,各自有各自的道理,爭執不下。此事事關重大,關係著我大銘的國運,也不是一時三刻便能討論出的,西宛的使節還要再在大銘盤桓數日,倒不如今日先議到這裏,大家各自冷靜,過後再議?”

    拖延戰術是周丞相慣用的手段,之前也有很多次都讓他得逞了,承恩帝對他的這點雕蟲小技是最清楚不過的了。

    他笑,承恩帝也跟著笑。隻是承恩帝的笑隻浮在嘴角,連眼角都沒能延伸到,眼中一片清明,像是清冽的深潭。

    承恩帝把身子往靠背重重一靠,言道:“眾口可爍金,莫不是現如今一人一言語也可以左右寡人之意了?寡人坐這兒聽半天,越聽越覺得寡人似乎才是最人微言輕的一個。”

    承恩帝這話一出,在場群臣無不變色,噤若寒蟬,繃著身子站得筆挺。

    “寡人打從一開始便已經決定好了,也說得清楚明白,可你們一個個仍是你一言我一語的。怎麽,難道說寡人的決定不合你們的心意,你們便要爭吵喧鬧拖遝,直到一切盡如你們之意?這麽想一言九鼎,是不是對寡人身下之座覬覦已久?”

    群臣口中念叨著“不敢”,紛紛跪倒。

    承恩帝沒理會,繼續淡淡地說道:“隻可惜這座位隻有一個,坐不開如此多的人。”

    承恩帝橫掃一眼跪伏在案前的一眾人等,又道:“今日之事已決,不必再多費唇舌。此乃寡人一人之意,並不是聽取了誰的意思。眾卿便是心存不滿,那便也隻好讓不悅繼續寄存在你們心裏了。早在你們進門之前,寡人便指派了方內監去西宛使團下榻的驛館宣召寡人旨意了。寡人一直冷眼旁觀,就是想要聽聽有多少妄自菲薄,自滅威風的大銘好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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